第20章 他知道
李冶进了梧桐苑,第一眼便觉得荒凉,相比淡泊院内侍卫林立,这里只剩下个干净。
不像是一府少主君所住,倒像是个寡居的好地方。
犹记得上次侍卫围院的热闹,对比起来更明显了。
是以,她进门,竟无一人招呼或阻拦。
推开扇门,看着并不太熟悉的陈设,眼神不断逡巡着,也终于在内室窗边的小榻上见到了人。
窗扇半合着,有寥寥微风透进来,吹散了他整齐的发髻,配上那张无甚表情的漂亮脸蛋,有点伤春悲秋的意思。
或许是一时惊叹,许久都忘了出声,还是骊歌进了门瞧见他请了安,也叫钟令嘉的眼神顺势落在了她这。
没有意外,也没有期待,冷冷淡淡的。
李冶既奇怪却又无可奈何,有些猜不透钟令嘉到底在想什么,只能按着自己的打算来。
嘴张了张,犹疑半晌,才说出口。
“事情我都听说了,你……还好吗?”
她知道李珵不会放弃这次大好机会,但也确实未曾想到对方会做的这般不可收场,竟一个都不曾放过。
当然,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不过,报复的喜悦却没持续太久,也不知是为什么。
钟令嘉也不笑,也不哭,只是无声的看着她,像是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眼见着没人说话,李冶也只能接着自导自演,毕竟一出戏总还是要唱完才能落寞,否则便成了台下看客的笑话。
“父亲与二姐愧对你,但事无证据,眼见婚事已至,怕是没了转圜。”
“今晨我已替你说了,便当是暂时病了,趁此机会韬光养晦,待你嫁与我,总能还回去。”
又怕他不信,李冶盯着他的眼睛,费力强调道。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听到这,钟令嘉脸上终于泛起了些涟漪,他从小榻上下来,并未穿鞋,赤着脚一步一步贴进女人的身体。
两个人明明面对面,却因为离得太近,肩膀错开,谁也看不见谁的脸。
近在咫尺的话音,像是一把尖刀,撕碎和平,也让李冶面色一窒,心跳仿佛都停了。
她清晰的听到他问。
“阿冶。”
“此事当真与你没有关系吗?”
只是轻飘飘的一问,就几乎让李冶腿软。
他怎么知道的?
那个人明明已经死了。
李冶的大脑飞速的运转,几乎要烧成浆糊,许久,她还是没有承认。
“姐夫在说什么?”
“我听不懂。”
心里的直觉告诉她,如果让此事与她沾上关系,那日后就算真的玩完了。
她与钟令嘉的婚事不同于常人,他们之间没有爱,没有喜欢,只有她的占有,以及他不情不愿的妥协。
李冶甚至对钟令嘉含着咬牙切齿的恨,不是恨他这个人,而是恨她被算计。
就是那种,你辱我打我骂我一次,那我便也要千方百计谋算你恶心你一次。
钟令嘉退开些许,盯着她的眼睛,幽幽开口。
“我身边没有人了。”
这一句颇有些告状诉苦的味道,在他这种冰雪一样的人嘴里说出来,还有点像是示弱。
李冶已经被吓傻了,虽然不知道为何话题转移地这般快,还是迅速朝人好说好话的许诺。
“我有!我帮你!”
“我身边的人,你都可随意使唤。”
钟令嘉像是在思索,这也不禁让李冶跟着提了一口气,怕他又说出什么让她心跳加速的话来。
好在,并没有。
“他们会听我的吗?”
“为何不听,她们敢不听?”
“日后你便是淡泊院堂堂正正的主子,你的话便如陛下圣旨,别说让她们做事,便是让她们去死,也绝不会有人有二话。”
接到自家主子信号的五关十分给力,持剑如同发誓一般。
“但凭正君吩咐!”
钟令嘉瞧了李冶一眼,又看向弯着腰的五关,短暂地露了个笑,很快如常。
“那便谢谢阿冶了。”
可算答应了。
终于熬过一劫的李冶暗暗吐出一口气,就连之前的芥蒂也都忘了,拉着钟令嘉一同坐在了小榻上。
这榻一人独坐足矣,两个人便是有些亲密了。
奈何李冶如今正兴奋地想在未来夫郎面前做好人,拉着人的手臂,各种好话一箩筐。
钟令嘉垂首看向自己被人攥着的手臂,虽然隔着衣衫,但是触感总不会骗人。
已经许久未曾有人这样与他说话,与他接触。
没有厌恶,也没多高兴,只是一般的无所谓。
不过,只是无所谓也够了,他也不求与李冶什么可笑的伉俪情深,只要不是难以忍受的排斥就够了。
因为,还有更很多人,是让他愤怒,让他恨不得此生不再看见,让他恨不得啖其血肉。
李冶的存在,他接受了。
说了许多,李冶的小心思又转了回来,又想得寸进尺。
钟令嘉看她犹犹豫豫的神色,很是善良地给了个台阶。
“要说什么?”
李冶欲言又止了片刻,说了。
“二姐与父亲之事,你算怎么办?”
此话一出,钟令嘉霎时扭过头,一改方才平淡的闲适,定定地看着她,眼神里全是锐利之气。
这番样子,让李冶有些胆寒。
“阿冶觉得呢?”
问题被重新抛到自己身上,李冶哽了片刻,理所当然地给了个自己回答,也是她想在钟令嘉口中听到的回答。
“父亲生性如白纸,这件事是父亲所为的可能性不大,定是二姐从中作梗。”
说道这,她也想起了什么,尴尬地笑了笑,声音放低。
“毕竟……是我从她手中抢了你。”
“别看二姐进退有度,才学广袤,都不过是装模作样,我与二姐一同长大,自七岁开始,她说的话,便一字都不能信。”
背地里说人坏话的事,李冶干地很是得心应手,尤其,她是真的很讨厌李珵。
看不起她,和她抢男人,处处与她比较,哪一条拎出来,都足够她恨得牙痒痒。
让钟令嘉报仇的心思太深,李冶是由内而外地都变得真诚起来,甚是积极地为人出主意。
“二姐身边有序时在,怕是不好动手。”
“加上大婚,府内看顾的人太多,最好还是要再等个合适的时机,这样才能一击致命。”
“或许……”
钟令嘉安安静静地听她唠叨了许多,也不嫌烦。
远远看过去,两个挨的近的人颇有些融洽,一个如冰水一样,一个如珠宝一样,都像是发着光,光和光挨得近了,也就慢慢地,偷偷地叠到了一起。
“阿冶费心了。”
李冶骤然听到回话,一时忘了继续说。
反倒是钟令嘉又接着方才的话,冷着一张倔强的脸,仰着戴着玉珏的发,甚是笃定又冷静。
“不过,不用等大婚后。”
“我觉得大婚之日,就很好。”
“是个良辰吉日。”
可不是良辰吉日,还是礼部亲选的良辰吉日,这一整个月都再也没有比这一日更好的日子了。
李冶迈出梧桐苑时,心里都还在震惊。
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若是在皇子婚事上做手脚被发现,别说是钟令嘉自己的脑袋,连他也得跟着掉。
五关则是有些担忧心虚,“正君他是不是知道了?”
她习武,自然听得清钟令嘉说的那一句话,虽然后面没有继续问下去。
但没问下去才更奇怪,明明已经猜到了,怎么还不问呢。
李冶看白痴一样看了她一眼,越发嫌弃,却只能给这蠢笨的侍卫解释。
毕竟再笨如猪,也是她最信的人。
“你说呢?”
“少主君不是白做的。”
至于钟令嘉为什么不打破砂锅问到底,也很简单。
很快,他就要嫁给她了。
再说了,这段时间,她的讨好,难道是做给狗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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骊歌也跟五关有着同样的疑问,他更聪明,疑问也更多。
“主子您为何不拆穿三王女呢?”
明明已经有了三王女借人在其中作梗的证据,若是没有三王女的人,他们身边的人不会丢这么多。
再说,主子更不是个儿女情长之人。
事到如今,也远远没到图穷匕首见的地步,即便是真的要嫁给三王女,主子也能压制对方,主子连世女之威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区区怕与三王女的婚约。
为了婚事,根本说不通。
钟令嘉坐在小榻上,方才脚尖沾地有些脏了,便只是随意坐在那,荡着腿,脚不着地。
玉石散入浴一直未断,身上越发白了,连脚趾都是圆润可爱的白,与他本人冷倔的样子有些差别。
“吓吓她罢了。”
“总归还是要嫁的。”
“你难道没有发现吗?李冶没有那么笨。”
骊歌确实无法反驳,仔细想想这次三王女借二王女的手,推波助澜除掉主子手上的人,实在是出乎意料。
三王女竟然知晓主子的人有谁,用个奴才引出来,让二王女除掉,可那小奴才死的太快,也太不起眼。
若非他们有防备,还真会被蒙在鼓里。
可这也不算是什么根本的理由啊。
在骊歌眼中,钟令嘉是个极其与众不同的人,不是一般的男人,自然不能轻易与一个女人相配。
看他这么想不通,钟令嘉也不再管了,只是看了眼窗外的梧桐,叹了口气,感慨道。
“聪明人才好玩啊。”
“李冶不是报复我嘛,也算有来有往。”
“至于李珵,她确实该死!”
荣王府三嫡女,虽然李珵如今娶了皇子,荣王即便是有造反之心,也未必一定不选她,所以,还是尽早废掉的好。
至于李冶,得留啊。
不留着,谁来当世女,谁来给他世女夫的位置。
吓吓她,让她别那么飘,之后还有的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