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十七章(微修)
“苏念!你!”方氏再也装不出一个柔弱继母的形象,蹦起来指着苏念尖叫。
她是做过外室不假,但那是为了最终能嫁给苏福为正妻的权宜之计。大胤明文规定,妾室不可扶正。她也是清白人家出身,断不能给人家做妾。
且她一开始也不知晓苏福有妻室,以为他只是一介进京赶考的书生,直到委身后有了身孕,苏福才告诉她内情,原是他与前面那个早都没了感情,但又碍于情面不能休妻。
她这才出此下策先暗中做外室,等前面那个死了,就能做正室了。
想来她看人的眼光极好,又懂得谋划,就这样从平头百姓一路坐上知州夫人的位置。
正室虽不光彩,但在荆州无人敢置喙她,苏念却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气得两眼发黑,耳中嗡嗡作响,缓了好一会儿,才匀平了气息,指着苏念鼻子骂道:“辱门败户的小贱人,给自己找男人的下流胚子,不过是一个小老婆,谁给你的脸回来骂老娘,你男人连门儿都不肯进,还不是瞧不上你这个倒贴货……”方氏在市井里呆过,骂起人来腌臜不堪,只不过她一向遮掩得好罢了。
苏念也是个学礼义廉耻读书习文的闺阁小姐,哪里听过这种糟污话,她石化在原地都不知该如何回嘴。
方氏正骂到兴头上,就见苏福的身影闪了进来,她转而干嚎,又凄凄惨惨地道:“念姐儿,你就忍心看着你弟弟下大狱,你父亲的官路被断送吗?”
苏念被骂得昏了头,眼泪顺着两腮汩汩而流,也一般扯着嗓子,好似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中的愤懑和委屈,“忍心!怎么能不忍心!就像当初你们忍心看着我被别人糟蹋一样——”
话音未落,一个巴掌“啪”地一下打在她的脸上,声音如此清脆,昭示着苏福的力道有多大。
苏念被打得身子歪向一边,半张脸瞬间火辣辣地灼烧,嘴里还冒出一股腥甜,耳朵“嗡”得一声,半晌都听不见任何声响。
苏福叫嚷道:“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东西,别人家的女儿都为自己家族讨好夫家,你却巴不得我们不好。我就知道你为你母亲一直记恨我,今天来就是存心看我笑话,恶心我呢是吧。你这么蠢笨在叶鸣赫那不得宠,还不如给叶煊做小。”
这一巴掌打醒了苏念,她还幻想苏福对她能有一丝丝愧疚,这样她能好受些,但现实是,她抱的期望越大,实则看清内理后就越痛苦。
她的心彻底冷了,所有的委屈、不甘在这一巴掌之后统统消失不见,甚至听到苏福——她的亲生父亲说的这番话后,都无法引起她心内任何波澜。
因为苏福不会觉得对不起她,他理所应当地认为,他这个女儿就不该是个人,他的发妻如果他不爱了,最好也该去死。
这种人眼里只有自己,没有情义可言,别看现在哄着方氏疼着苏君远,早晚有一天,当他觉得他们挡了他的去路时,照样可以舍下。
苏念想笑,居然有几分同情方氏那对母子了。
“貂蝉被王允献给二主,离间了董卓和吕布。你最好堵上我的口,要不然我就告诉叶鸣赫和叶煊,你也是效仿王允想离间他们,你猜他们会饶得了你吗?”
苏福眉头一皱:“你可别胡说。”
“哈哈……”苏念弯起唇角,森然一笑,就像地狱中爬出的游魂一样让人不寒而栗,她转身,施施然离开,又留下冷冷的笑声。
苏福和方氏惊异地对视一眼,瞬间感觉一股寒意顺着脊骨直窜天灵盖,头皮一阵发麻。
苏念刚走出正堂要离开,忽然斜刺里窜出一个人,那人一头扑在她跟前,抱着她的腿,哭嚎着:“姐,你要让姐夫救我——”
她定睛一看,原来是苏君远。只见他散乱着头发,脸上糊着不知是泪水还是什么,看着脏兮兮的,眼瞳里布满血丝,嗓音也嘶哑。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几个家丁要拉他走,苏君远死死抱着苏念的腿不放,“姐,他们非说我杀人了,要治我的罪,我没有……我没有……人真的不是我杀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识!”
苏念没有接话,苏福已与她没什么关系,她还管他儿子干什么。
“混账东西!要不是你成日溜鸡斗狗,认识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怎么能闯下这么大的祸,连累着你爹我连官都要丢了。”
苏念被拽得险些站不稳,带来的侍卫见状便上前帮忙,只随意拧了苏君远的手腕,苏君远就惨嚎了一声松开手。
方氏见自己儿子这般狼狈凄惨,痛心得眼泪不住地往下落,本是将脸转向一边不去看,最终还是没忍住,发疯般地扑过去,将人撞开,抱着苏君远哭着道:“乖儿子,我们也没办法呀,这是最好的法子了。苏念她……”说罢她狠狠地瞪了苏念,“她不肯帮我们,你只能听你爹的。你放心,在流放的半路上,我们都安排好了,会把你接走。”
“娘,我不要这样,我没有杀人,你们就算这样保住我的命,我这也是定罪了,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我不认,我不能认!”
苏念算是听明白了,苏福不愿给儿子翻供的机会,只让他认罪,他们自有保他的方法。
这么快现世报就来了,若非苏福会为此得到什么好处,否则他才不会将自己宝贝儿子的前程这样葬送掉。
苏念冷哼一声,转身毫不犹豫地就要离开。
“你们非要让我认罪,那我就死给你们看——”
苏念猛然回头,就见苏君远冲她决然地道,“苏念,下辈子咱俩再别托生到他家做儿女了。”
说完,他怆然大笑一声,一把将方氏推开,又恶狠狠地瞪了苏福一眼,口唇一闭,一丝血迹顺着唇角流出来。
苏念内心一顿,迅速对左右侍卫道:“阻止他。”
侍卫训练有素,惯是会阻止那些自戕寻死的人,立刻冲上去捏着苏君远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苏君远求死心切,疯狂地扭动身躯,双手厮打着侍卫,那侍卫一个手刀劈在他肩颈部,他立刻没了生气,晕倒在地。
方氏见状,从地上爬起来又扑向苏君远,哭喊着:“我的儿啊,我的儿……苏念,二郎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拼了。”
“你傻么,没见我是在救他?”苏念看向苏福,“为什么要让苏君远认罪不肯听他辩驳?你没看出来这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吗?”
“你现在就是个外人,不要掺和家里事!”苏福道,一并招呼人要将苏君远抬走。
“我是外人?现在又说我是外人了,刚才不知道谁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哭着求我让我给你们苏家办事。”苏念将“你们”二字咬得极重,话里话外都是浓浓的讽刺意味。
苏福和方氏登时被说得赧然,也不跋扈叫嚣了。
“将人带走。”苏念趁二人怔愣住,对侍卫一声令下,黑衣侍卫往家仆跟前一站,那些家仆就不敢去抬苏君远了。
方氏先回过神,眼见着自己儿子要被带走,但看那几个高大冷峻的侍卫,她心里就发怵,转而就如恶鹰扑食一样往苏念身上扑。
只听“唰”的一声,苏念将一个侍卫腰中的剑瞬间拔出,在空中挽了一个剑花,举剑朝方氏刺去,那动作行云流水不带半丝拖沓。
“来啊,朝这上面撞!”发狠的小脸上没有半分迟疑,仿佛方氏若真往上面撞,她绝对举剑不避,不会松手。
方氏脚步一顿,看着离自己胸口不到半尺的剑尖,不觉冒出一身冷汗。
此时,叶鸣赫脚步顿住,在看到苏念那张没有一丝委屈且决绝的脸时,他的眼神比往日还要凌厉三分,锋锐如刀锋,还闪着灼灼又奇异的芒泽。
“畜生,你这是要杀你母亲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苏福见状,胸口都要被一团怒火烧得裂开了,他素知苏念和方氏有隔阂,但往日面上都过得去,怎么今日这般歇斯底里,要将人打杀?
苏念刚要开口——
“畜生?苏念现在是我的妾,谁敢说她是‘畜生’?”
就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嗓音慢悠悠传来,众人循着声望去,只见侍卫纷纷立于两侧,一同躬身向来人行礼。
手持玉鸠杖的叶鸣赫,让胡川扶着从道路中间缓步走来。
国公爷,居然来了?
刚不是连马车都没下,就走了吗?
方氏吓得越发不敢动弹,装傻嘤嘤哭泣。苏福勉强捡回自己丢了的魂魄,斜眼觑着苏念肿得老高的半张脸,生怕被叶鸣赫瞧见,但转念一想,叶鸣赫是瞎子,想来是看不见的。可叶鸣赫旁边的胡川好像发现端倪,阴恻恻朝他笑了一笑。
他身子一颤,险些倒在地上。
叶鸣赫在苏念身侧站定,缓缓道:“她是我的人,与你们再不相干,你们可别以后求她的时候,又没把她当外人看。我极宠她的,苏家的事是上面压着,方才我去周旋,亦有些眉目,既然你们如此……”他从鼻端里发出一声冷笑,“那我便作罢了。”
苏福一听,脸立刻皱成一团。他肠子都悔青了,要是能让楚国公出面解决,什么昭平侯世子、楚国府的二老爷,都算不上数。说不定以后他的官路亨通,入六部都不是问题。
可他与方氏方才一个骂一个打,把苏念折辱得没个样子,苏念没反过来告发他们都是万幸。
他现在也只能赔着笑脸听着。
方氏一个妇人却想不了那么多,听叶鸣赫如此一说,转而扑跪在苏念跟前,戚戚然地道:“念姐儿,看在你与二郎姐弟情分上你救救他……”
“苏福!”
方氏满腔求饶卖惨的话还没说完,被叶鸣赫厉喝,吓得她噤口不言,苏福浑身又抖了一个激灵。
“你女人听不懂我说话,你给她解释!”
苏福忙不迭将方氏拉起来,也一般呵斥道:“你个婆娘,听不懂话吗!以后别在叨扰念儿,快,快给国公爷道歉。”
方氏被叶鸣赫喝令三军的气势震得还回不过神,木木地呆呆地就要行礼赔罪。
“给小念,不是给我。”叶鸣赫拧着眉头,声音透着不耐。
“对,对,是给念儿道歉。”苏福又慌张地拉着方氏,努力挤出笑容,连忙按着方氏的头给苏念行礼,生怕慢了一步,就让这位冷面阎王不高兴要惩治他们了。
“走吧。”相较于方才硬冷的发号施令,叶鸣赫对苏念言语极尽温柔。
胡川识相地将位置让出来,苏念上前扶着叶鸣赫手臂。
他伸出另一只手按在她的手上,将她的手改为挽着。
临走前,叶鸣赫回头冲方氏道:“让你家二郎认罪,并非是唯一的方法,只是于苏福来说,利益最大。”
方氏还呆僵着,提及儿子,她回过神来,正回味着叶鸣赫的话,只见晕厥的苏家二郎复又醒了,极力挣脱开左右,嘶哑着声音喊道:“姐夫,快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