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重来，一定要阻止他。

是夜。

黑到压抑的云层密实地覆盖整片天空，狂风携眷着雪花叫嚣着拍打窗户，留下一串湿润的痕迹。

乔皎皎收回视线，就着温和的白开水吞下药片。

往年冬日的晋城偶有下雪，但只是飘几片浮毛，雨一下便什么都瞧不出了。

今年圣诞节突降暴雪，连天气预报都没预测到，害得乔皎皎的出游计划全部泡汤。

不过也好，她刚好身体不舒服，半点打不起精神。

往杯中添足热水，乔皎皎半拢着毯子回到沙发上。

时钟指针指向十点，面前的液晶电视开始播放每周固定的综艺节目。

“叮——”。

手机发出信息提示音。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亮起，屏保是乔皎皎和她暗恋了五年的男生的合照。

男生戴着细边眼睛，一双桃花眼波光潋滟，额前利落的碎发平添几分锐利，细看耳尖还有一颗红色小痣。脸上笑意浅浅，却给人好脾气的感觉，身上的校服干净整洁，如同他人一般。

脖间戴着红绳玉佩，那是乔皎皎送他的毕业礼物。

但这张合照上的她着实不好看，双颊通红，手脚局促，眼神慌乱得不知往哪瞥。

乔皎皎似是怀念得出神，这张照片是他们俩第一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

全因自己有先天性严重的心脏疾病，每过一天都格外庆幸，乔皎皎始终无法鼓起勇气向他表白。

从她有意识起，时不时便会病发，那种痛苦让她恨不得原地去世。现如今的医术还不足以彻底治愈这种病痛，却也不知能将她的寿命延长至几时。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手机信息狂轰乱炸般铺满整个屏幕。

【大师，救我！！！】

【大师，我好像掉进异世界了！】

开什么玩笑？异世界、重生、循环？

“这位网友，请您冷静下，我是神棍…阿不，神算，你这重生什么的，很明显不在我的知识范畴内啊。”

发送语音。

乔皎皎有些郁闷，虽说父母双亡后给她留下了一笔钱，但看病的开销实在不足以支撑到她死亡那天。

实在没法的乔皎皎只好利用她浅薄的算卦本领在网上赚点家补。

听她父母说起过，本该早夭的她被一个道士救活，这才磕磕绊绊地活到现在。此后乔皎皎便对算卦占卜起了强烈兴趣。

但也只是略懂皮毛而已，并没有想精进的念头。

发出去的信息犹如石沉大海，乔皎皎也没顾得上，权当是网友的恶作剧。

目光转回电视机，不知何时起，综艺节目被一片故障雪花所替代，整个客厅寂静一片。

乔皎皎不满地嘟囔着，手指快速地按压着遥控器按钮。

画面一阵扭曲后，定格在新闻报道的界面。

“电视台人格分裂了吗？前一秒还是综艺节目来着，晚间新闻也不应该大半夜播啊。”

乔皎皎疑惑地朝时钟看去，那时钟好似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着，正快速地逆时针转动。

最终停在七点整。

霎时寒毛直立，乔皎皎将毛毯披过头顶，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遭…遭鬼了吗？”

【今日，晋城城东港涧区再度发现一具女尸，经过一个小时的案发地侦查及法医人员的检验，已初步确定系心脏杀人魔所为。】

心脏杀人魔？

是什么东西？

身着职业西装的新闻主播紧皱着眉，严肃的表情让乔皎皎不由得心慌。

新闻里的案发地点正是乔皎皎家的所在地，港涧区并不大，若是发生了连环杀人案，她不可能全然不知晓。

“叩叩——”玄关处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乔皎皎的思绪被突兀地打断，门口那人半点没耐心地开始拍门，配合着新闻报道的恐怖故事，硬生生给她捂出一身冷汗。

“谁，谁啊？”乔皎皎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核心价值观，这才鼓起勇气，龟步朝门口挪去。

猫眼看出去，是一个头发半白的妇人，穿着却是如同年轻姑娘般时髦。

妇人手上拿着被布包着的不明物体，缩着肩膀，眉间净是急切不安：“外头风雪太大，已经看不清路了，可不可以借我暂时躲一下？”

乔皎皎全身上下都写满“拒绝”两字：“不好意思啊——”

“求求你帮帮我，我刚才好像遇到了坏人，不知道是不是心脏杀人魔。”妇人急声打断她，五官紧皱，话语间满是焦急。

电视上依旧在播报着有关“心脏杀人魔”的凶狠行径。

隔着一扇门，乔皎皎却十分能体会到她的不安。

她咬咬牙，往卧室跑去。

乔皎皎记得当初高中毕业时，她喜欢的男生出于礼貌也送了她一件礼物。

是一把匕首，刀刃单侧刻了他的名字——池述。

那把匕首开过刃，危险的很。套上刀鞘后被乔皎皎好生地放在卧室枕头底下。

——但此刻却不见踪影。

门口的敲门声一刻不停地击打着乔皎皎的心，不等她再度思索，只好抄起床头柜上的剪刀。

冲出卧室门，只见妇人仿若来到自己家一般，输入密码，堂而皇之地进入室内。

乔皎皎心中警铃大作，不由分说地举起剪刀冲着她：“你怎么会知道我家的密码？”

妇人没有回答，微有失神的眼睛紧紧盯着电视机，画面切到了案发场地。

天空下着澎渤大雪，眼睛布满血丝的刑警声色俱厉地指着地上画了线的区域：“这已经是第十二个受害者了，请大家相信，我们警方必定尽快侦破案件，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刑警恼极，恶狠狠地盯着摄像机：“心脏杀人魔，我一定会亲手抓住你。”

【心脏杀人魔似是有规律地作案，近一年来犯案十二起，被害者均为女性，据法医检测死者死亡时间来看，凶手作案时间均为每月的二十五日。】

乔皎皎双手握着剪刀，朝妇人迈了两步：“你就是心脏杀人魔，是不是？”

妇人眼眶有些泛红，苦笑着将一直握着手中的东西放到茶几上，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老态：“不是我。”

她拂开剪刀：“心脏杀人魔是男生。”

似是为了验证她的话，记者冷漠地举起话题再次报道。

【被害者尸体上均发现有手术痕迹，且心脏都被摘除。发现尸体的地方为案发第一现场，无过多血迹，警方推测凶手将其致晕带走后，残忍杀害再带回第一案发地。】

【警方已确定凶手为男性，且具备丰富的手术经验。】

刑警愤怒地将摄像机推开，指着记者的鼻子大骂：“这不能对外公布，你难道巴不得死更多人吗？”

“他们抓不住的。”话间，妇人已背对她坐在了沙发上，略微停顿道，“但他会自首的。”

乔皎皎神经紧张地抱着剪刀，带着一丝好奇往前凑近了点：“你怎么知道？”

妇人并没有回答，拍了拍身侧的沙发，冲她柔和一笑：“坐，别紧张，今天不是二十五号，我也不是杀人魔。”

乔皎皎攥着剪刀的手松了些。

虽说外头风雪大，但到处都是红绿配色的氛围灯也不难看出今天是圣诞节吧。

刚才并没有发觉，现在仔细一看，妇人脸上的皱纹好像越来越多，乌发也几乎快被白色掩盖。

怎么感觉比刚才更老了？

乔皎皎暗自松了一口气，瞧着她年纪也有六、七十了，确实没有什么危险。

心大的乔皎皎甚至还给她倒了一杯热茶，递到她面前，眼里盛满了好奇：“这个杀人魔已经杀了十二个人了，怎么今天才有新闻报出来？”

妇人只是苦涩地笑笑，没有正面回答：“那个刑警的女儿也是被他杀死的，他第一个下手的对象。”

她指着电视上从发火到痛哭的男人：“很可怜吧，他的女儿才二十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乔皎皎咬着手指，怒火中烧：“这王八蛋是不是专挑花季少女下手？”

妇人神情突变，皱纹横纵交错的脸上净是自责，眼神陡然一转，看向乔皎皎：“是啊，只杀跟你差不多大，二十岁的少女。”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你认识他？”乔皎皎被她看得毛骨悚然，细细想来，才惊觉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几岁？”

她自顾自地将茶几上放着的物件拿起，打开包在外边那层布，里面赫然是乔皎皎找不到的匕首。

那把刻了“池述”的匕首。

乔皎皎犹如炸了毛的猫一般从沙发上弹跳起，复又举起剪刀对着妇人：“你究竟怎么知道我家的密码的，是不是你趁我不在家进门偷了东西！”

时间已悄然行至八点——

妇人微蹙着眉，仿若看不见抵在她面前的剪刀一般，拿着刀柄像乔皎皎走去：“你的时间不多了。”

眼见剪刀就要没入妇人的胸腔，乔皎皎腿一软，跌坐在沙发上。

虽然她活不长，但是也不想成为别人的刀下亡魂呀。

“别杀我，要命没有，要钱…也没有。”

正吱哇乱叫的乔皎皎感到手中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胡乱摸了一把眼泪，这才看清妇人将匕首的刀柄放在了她手里。

时间正在一分一秒地逝去。

不知是不是太过紧张，乔皎皎的心脏有些隐隐作痛。

“这把刀是池述送你的。”

乔皎皎动作缓慢地抬起头，迟疑道：“你也认识池述吗？”

只见妇人的面色是化不开的浓重，指着电视上的新闻：“杀人魔杀了这么多人，不仅毁了这么多可怜的家庭，也毁了他自己。”

八点零五分——

心脏处传来近乎撕裂的疼痛，耳边已经听不太清她的话，乔皎皎意识不清地攥紧了匕首。

妇人颤抖着手，拂上她因为疼痛而涨红的脸颊：“他们本该都有美好的人生的，你一定要阻止他。”

乔皎皎的眼皮越发沉重，感觉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流逝，话语也断断续续：“阻…阻止谁？”

从沙发上跌落，前所未有的痛感让她几乎眼前一片漆黑。

八点零八分——

电视机里仍播报着杀人案件，可她已经听得很模糊。

逐渐丧失力气的乔皎皎，意识到自己可能要死了。

在彻底晕厥过去之前，依稀听见妇人在她耳边呢喃：“你一定要用这把匕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