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脆弱
夜色浓稠,一场秋雨过后,气温骤降,寒意刺骨。
公寓里灯火通明,机器人绕过帐篷,正兢兢业业打扫着。
谈少凛从浴室出来,扫一眼帐篷的方向,头部像是被利刃疯狂绞割,胀痛不已。
难耐的剧痛,让他暴躁万分,但他理智上又深知,要控制身体里那股破坏欲。
囫囵吞下药片,他平稳着呼吸,不小心扯到重新渗血的牙印。
那一丝细微的痛感传来,他眼前各种幻象和声音消散。
他伸手摁在牙印上,汗水从优越的眉骨下滑,令眼眸更加酸涩。
他缓缓看向那顶丑丑的蓝色帐篷,仿佛看到萤火般的光束。
这才几天,他竟然不习惯身边这么清静了。
医院住院部。
304病房的门是虚掩的,灯已经关掉,走廊的光透进来,将病房照得清晰。
谈少凛才走到中间床,目光就和靠墙坐着的温岩对上。
中间床的大哥将胳膊肘挡在眼前,偷觑一眼对视的两人,便缓缓翻身,当做什么都没看到。
温岩常年失眠,今天不知道怎么,就很想来这里。
他到的时候,阮辞已经睡过去。
此时此刻,看到深夜到来的谈少凛,温岩僵了一下,感觉是某些难以名状的心思被撞破。
他垂下头,起身往外走,并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谈少凛听到病房门开合的声响,目光停留在沉睡的女生身上。
她蜷成一团,被子几乎将脑袋也盖住,只露出半张侧脸。
谈少凛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
但他人站在这里时,才感觉炸裂般的头部开始好转。
他想,是药效起作用了。
他浑浑噩噩在椅子落座,微仰着头靠向墙,眼眸却斜斜看向女生。
许久也没移开视线。
——
阮辞一整个周末都住在医院里。
她百无聊赖躺在病床上,嘴里吐槽着:“谈少凛真的很过分,我这都快住三天了,他也没来看我,真想让我自生自灭啊?”
许是体谅她身体不舒服,加上谈少凛不在,系统也没给她颁布什么任务。
但奇怪的是,她的打赏似乎一点没少。
她翻看过打赏记录,每天半夜里,打赏就飙升。
阮辞话音甫一落,谈少凛就出现了。
身旁还跟着好几个白大褂。
她本来想说什么,此刻也吞了回去。
因为她的不明原因虚弱,几个所谓的专家来了一趟,但最后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
谈少凛静静看着,没有温度的眼眸漾着几分不在意,等专家走后,却跟了出去。
阮辞还没能跟他说上话,叹息看着他离开。
谈少凛在门口时,看一眼回头,对上她眼巴巴看来的眼神,脚步微微停滞。
到底是对她说了一句,“在这里等我。”
阮辞点头。
她也只能呆在这里啊。
她正刷着手机时,忽然听到高跟鞋击在地板上的嗒嗒声,还有隔壁大哥传来抽气声。
她抬头时,便看到一道美丽端庄的身影停在床尾。
先是看到女人正红色的鱼尾裙,堪堪披在肩上的白色西装,大波浪长发,染成暖暖的栗色。
她的五官很立体,妆容精美,那双眼眸冷冰冰的,带着点高高在上的清冷和傲慢,正在无声打量着阮辞。
“你是阮辞?”
阮辞艰难坐起身,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是谁?”
002没吭声。
她唤出面板,便看到弹幕区上飘过——
【是谈紫沅大美女啊啊啊】
【我爱御姐!】
【想看阮阮和姐姐贴贴】
【可是谈少凛会变成这样,跟这女人有直接关系吧!】
阮辞知道这女人名字,就知道她身份了。
阮辞上回搜索过,谈紫沅出身自那个掌管全国经济命脉的谈家。
她回国后接手一家传媒公司,明面上是事业搞得有声有色,实际上连谈氏集团都挤不进去。
谈紫沅似是不满阮辞的态度,蹙起眉,眼神更加挑剔。
阮辞不慌不忙,往床头一靠,双手交叠在胸前,底气很足。
“你就这样的教养?”对方冷嗤。
阮辞:“对对对,我就这样的教养。”
管你是谁的姐姐!
谁家好人一来就给人脸色看呢!
好像谁没当过千金大小姐似地。
谈紫沅:“……”
她嘴角微抽,保持着仪态,眼里的冷嘲意味明显,“我是阿凛的姐姐,你信不信,只要我不同意,你就别想继续呆在他身边。”
阮辞:“我不信。”
她一副“你大可试试”的模样,完全是水火不侵。
笑话,她什么人什么场面没见过?
谈紫沅果然绷不住了,微垂着下巴,神色冰冷,“就凭你一个高中辍学,无所事事的花瓶,你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她这话直接透露,她调查过阮辞。
换做别人,多少会有些羞耻或者担忧。
阮辞却不一样。
她抬起头,对上对方阴沉的脸,笑着说道,“姐姐,我给你一个建议吧,以家长名义劝分的时候,你至少还是得砸一张支票,显得格调比较高,现在的市场价是多少我不知道,但看你这打扮,起步价……一千万,怎么样?”
“噗……”
是隔壁大哥拍大腿的笑声。
谈紫沅目光剜过阮辞,红唇勾着冷冷的弧度,“那你真是会高看自己,你值这个价么?”
阮辞自信地拂了拂自己浓密的长发,丝毫不客气就回怼道,“我可是谈少凛放在心尖尖上的人,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你给不起就直说,小气巴巴的嘲讽谁呢?走吧你,跟有病似的。”
谈紫沅习惯被人追捧,许是第一次见这么牙尖嘴利的,一时语塞,好看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谈少凛是这时候回来的。
看到谈紫沅的身影,他倏然变脸,脚步定在原地。
阮辞想到自己刚才的话,捂了捂嘴巴,毕竟她刚才骂的可是他姐姐呢。
“阿凛。”
谈紫沅转身看他,目光自上而下打量,眼神有些陌生。
毕竟,姐弟两人也有好几年没见。
她似是不敢对上他的双眼,转而凝向阮辞,“你在外面待太久,眼光都差了。”
阮辞没想到躺着也能中刀,惊愕地用双手指着自己,满头问号。
她这张脸放到哪儿都吃香,人品和性格也嘎嘎好,这大姐竟然当面诋毁她?
她生气归生气,但却没像刚才那样怼回去。
她娇滴滴地抬手指着谈紫沅,嘴巴微瘪,故意夹着嗓音,当面告状,“谈少凛,你看她,她骂我!”
桃花眼含着水雾,漂亮又做作,跟妖精似的,不但不让人生厌,反而忍不住多看几眼。
隔壁大哥捂着心口,忍不住对谈少凛说,“这女的一来就骂妹纸,可凶!”
阮辞:“就是!”
谈紫沅:“你胡说,我明明好声好气跟你说话。”
阮辞嘴巴更扁了,朝谈少凛控诉,“她又凶我……”
谈紫沅:“我他妈——”
她再有教养,这时也被激怒到口不择言。
只是还没开骂,谈少凛就冷声打断她,丝毫不给她留情面,“麻烦你,有多远滚多远。”
谈紫沅痛心疾首看着他,“你连一声姐姐都不愿意叫么?你已经不是小孩了,大伯他们都很挂念你,我来,是想让你回去,不要再——”
他再一次打断她,黑眸蕴着更加危险的暗光,字字咬得清晰,“我让你滚。”
气氛越发低迷紧张,隔壁大哥拉起被子躲开。
阮辞靠回床头,唤出屏幕。
试图从弹幕里找出点重要信息。
【不想看这女的】
【妈的好烦装逼的人】
【想看阮阮和反派贴贴】
【姐姐这会儿黑得发亮】
【谈少凛手里还握着股份呢,嗐……他马上就要***】
阮辞心惊:【反派?还有被屏蔽的是啥?】
什么意思?
002装死。
这边谈紫沅已经愤然离开。
谈少凛平静得仿佛刚才没有见过那人,将她的病历放到床头柜。
察觉她目光,他森然的眼眸看向她,“能走路就出院。”
阮辞想都没想:“出院!”
在医院里呆着也是无聊,而且看到刚才的弹幕后,她多少有些危机感。
她脸色凝重,好不容易恢复血色的唇抿成脆弱的直线,细眉也拧着。
谈少凛问,“她都跟你说什么了?”
阮辞轻咳一声,“也没什么,但她的态度让我不喜欢,我就没给她好脸色,你不会怪我吧?”
他对谈紫沅似乎已经没有姐弟情分,但她总觉得,血缘关系是很难斩断的。
谈少凛看向别处,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走吧。”
——
医院门口,谈紫沅砰地甩上车门,那力道足以表达出她的愤怒。
她敛眸坐在后座,状若没看到司机投来的目光,拿起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大伯,嗯,见过阿凛了,他一直是这样固执的……他根本不认我这个姐姐,还骂了我一顿……”
她声音无奈,更多的是生气和厌恶。
那边似乎安抚几句,她才消气,“好的大伯,我知道,我会找时间让他签字的,我毕竟是他姐,他还能不认不成?”
挂掉电话后,谈紫沅怒容依旧,双眸看着手机,左手食指上刚做的美甲已经断裂开,指甲缝渗着血,她却好似没察觉一样。
——
这天晚上,阮辞躺回到自己熟悉的帐篷里,却没有睡意,一合眼就连连做着噩梦。
她接受惩罚后的三天,一直浑浑噩噩地睡觉。
现在可好,根本睡不了一点!
翌日谈少凛睁眼,就看到蹲在他床边,顶着黑眼圈,一脸哀怨的女生。
她离得太近,身上若有似无的茉莉甜香和周身实质化的怨气几乎扑面而来。
她阴恻恻说,“谈少凛,你昨晚睡得可真香啊!”
谈少凛眼眸恢复清明,缓缓起身,同时伸出食指,抵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用力推开。
“别挡道。”
结果她重心失衡,直接倒在地上。
他神情微怔,探出去的手又默默放下。
因为女生软软倒向地板后,就干脆躺下了,面容很安详,“你别管我,我再睡会儿。”
谈少凛:“……”
他抚了抚额,跨过她离开,丢下一句,“记得擦干净你的口水。”
阮辞一骨碌起身,“你才流口水呢。”
她最终也没合眼,靠在沙发上研究着半透明的面板。
住院三天,她的功德已经攒到六千多。
很快就能找到哥哥了!
她嘴角勾出的笑容三分散漫,三分凉薄,四分势在必得,瞬间感觉日子有盼头,连带看谈少凛,都像是看一份主动送上门的蛋糕。
在她灼热的目光下,谈少凛路过。
他将一堆衣服扔给她,冷声道,“把你衣服折好,别放我衣柜。”
阮辞从衣服堆里钻出来,头发凌乱。
他威胁般挑眉,“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两只耳朵都听到了。”
回答极其敷衍。
刚出院他就给她找事情做,烦不烦。
系统跑哪儿去了,还不给她发布一个任务做做!
阮辞将自己的衣服推到沙发上。
想到这两天在栗山大学论坛吃的瓜,她起身朝门口走去,“我去找温岩玩。”
她去搜索的是“谈少凛”,但是一个相关的帖子都没有。
反倒是让她看到了温岩的爆贴。
温岩身上有着“男小三”“被校领导潜规则”“卖屁股”等等博眼球的标签,甚至上面还有他被迫跪在厕所里半赤着的照片。
在阮辞心里,温岩是那种见不得路边一朵野花被晒蔫儿的人,他可能会蹲在路边伸手给它遮风挡雨,而妄顾自身。
阮辞刚打开门,就听到002发话。
【叮,触发强制任务——今天宿主请跟随谈少凛去学校,接受大学教育的熏陶。任务完成可以获得200功德,消极对待任务或者任务失败,麻子脸警告。】
阮辞脸上的红点刚好没多久,可不想再来一次。
她仿佛被按下快进按钮,飞快转身叠衣服,一边跟谈少凛说,“我要跟你一起出门,等等我。”
谈少凛目光似有嘲讽,“别跟着我,免得耽误你找温岩。”
他语气是挺不善的,但是她丝毫不介意,眼神坚定得仿佛要入党:“说什么都没用,我变成尸体今天也要跟着你。”
谈少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