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顾幼桑是什么模样呢？

在年少的秦明朗眼里，她是漂亮的，明艳的，优雅的，清冷的，聪慧的……任何有关美好的形容词，都能用在她的身上，她经意或者不经意间露出的每一面，都能轻易叫他惊喜且欢喜。

那时候的秦明朗爱她，是她最细心最贴心的赏花人，她的每一点变化都能让他夸出花来。

只是这样的秦明朗随着时间渐渐消失了，在她昏迷的时候，在他移情别恋的时候，在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已经不会再欣赏她了。

他看她，便想到恩情，想到愧疚，想到欺瞒，想到忧虑，甚至想到逃避，想到摆脱。

她是什么模样，变好看了？变憔悴了？变丑了？

秦明朗半点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思已不在这上面。

哪怕在这次度假村活动之前两天，他因许月倾一句话回想起了当初他对顾幼桑一见钟情的事情，但在回忆到这件事的时候，包括后面浮起来的那一些过往记忆，他的重点依旧不在她的容貌上面，回忆到的事情，就只是‘事情’而已。

直到这刻，直到时隔一个两个月后，顾幼桑从花木丛中走出来，秦明朗才再次正视了她的容颜。

“美，好美啊~”

旁人情不自禁地呢喃唤醒了大脑一片空白的秦明朗。

是啊，好美，从一开始，她就是美的。

他忘记了她的品德，亦忘记了她的美貌，在给她挑选着合适的[丈夫]人选时，他考虑到的是她是一个拖累，是需要照顾的对象，同时亦是结过婚又离婚的人，她没有足够的优势嫁的足够好，只有靠他多费心费力费财，才能为她找到一个可靠的丈夫。

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心中的顾幼桑已经是个没有任何优点的人了。

即便是夏昊然这个富二代对她一见钟情，他在诧异的同时也完全没想过是她有什么过人之处才得到这份喜欢，而是觉得夏昊然天性花心浪荡，见一个爱一个罢了。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夏昊然再花心浪荡，可却不是个随意就会心动的人。

他怎么就忘记了，他曾经爱过的人有怎么样的美貌呢？

光凭这份美貌，无需再多附加条件，她便足以叫人心动臣服。

就如夏昊然，就如他…曾经的他。

复杂难辨的情绪交织翻涌，未等秦明朗仔细分辨，顾幼桑便抬眸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秦明朗下意识地站直身子露出笑容，“阿桑……”

他无知觉地抬起腿，便想要向她走去。

她会向他走来，或者会站在原地，巧笑嫣然地看向他走向她。

在秦明朗的认知中，本该会是这样的，她总是这样的，对别人清清冷冷，却会为他保有温柔。

所以，当顾幼桑在四目相对后，视线一顿，便收回，不再看他，径直走了以后，秦明朗茫然了。

“阿桑……”

秦明朗喃喃自语，伸出的手似挽留，又似茫然中无意识的无意义举动。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阿桑她，明明就看见他了不是吗？

“呵。”提着行李箱的夏昊然一边护着美人往前走一边抽空回头看了眼，嘲讽神情毫无遮掩。

秦明朗醒过神来，是，阿桑是生气了。

他将她交给夏昊然这个混蛋，让他带她来度假村，肯定是叫她不高兴了。

找到原因的秦明朗内心轻松了下，他只要好好解释，阿桑会原谅他的吧？

可惜他的自信很快就被事实戳破。

顾幼桑压根就不愿意见他，在他找到原因又摆脱那些想要跟他打探消息的人来到她的房间门口时，她的房门紧闭，怎么敲都敲不开。

“我需要休息，有什么事等我醒来再说。”

隔着房门，她的语气冷淡到近乎冷漠，就如她之前看她的那个眼神，令人无端地心慌。

秦明朗很想让她开门听他解释，但是这不是在家里，这是在度假酒店，他邀约的朋友都陆陆续续过来了，如果他再这样敲下去，会引起不必要的猜测。

他无意成为八卦中心，也没有那个心情对旁人解释，只能掩下内心慌乱与不安，叫她好好休息，等醒来后再找他。

这时候的秦明朗已经有些后悔了，在他决心放弃介绍计划的时候，就应该连度假的计划也取消，而不是想着都已经安排好了，免得麻烦就继续。

现在看来，他是给自己找了更多的麻烦。

**

“月倾，你怎么不把你男朋友带来？这次团建难得选在这个度假村，不带家属都感觉吃亏了！”

度假村的自由活动区域里，许月倾和同事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本来她是不想出来的，团建第一天白天是自由活动，到傍晚才有节目，方便员工休息调整状态。

只是她在房间待着就忍不住会胡思乱想，一会儿在想秦明朗跟顾幼桑坦白了吗，一会儿又在想他们聊什么内容了，顾幼桑会成全他们吗？

心烦意乱不能控制，又不是很敢在这时候给秦明朗发消息，毕竟刚分开，担心秦明朗觉得她在催促，同时也担心发的消息恰好被顾幼桑看见，引来不必要麻烦。

所以后面再有同事邀请出门走走，许月倾就答应了下来。

只是这话题聊着聊着就到了男朋友方面来，许月倾刻意压抑的思绪，又翻涌了上来。

她有男朋友的事情，公司同部门的同事基本都是知道的，毕竟秦明朗多次去过公司楼下接她，总会有人看见。

只是到底是谁，同事们倒还是不清楚，只调侃过许月倾藏得紧，让她等结婚了千万别忘记发请帖，他们好看看是谁摘得了部门一枝花。

事实上，若是顾幼桑没有醒来，许月倾是会邀请这些同事们参加婚礼的。

虽然都是工作后才认识的，但是她一毕业就到公司工作，跟部门的人相处都还不错，让同事见证她的幸福，她也会觉得开心。

可是谁料在他们的爱情走上正轨的时候……

许月倾的笑容不自觉落了落，但一想到今天分别前秦明朗对她说的话，她的内心又鼓起了劲。

快了，很快，她的爱情就会重回正轨。

今天，明天，或者后天……不会更久了。

只要明朗哥向顾小姐说出事实道出真相，她就再也不需要躲在背地里委曲求全。

明朗哥不用再扮演她的丈夫，她亦不需要拥挤在这三人的感情中。

她会和明朗哥，光明正大在一起。

一想到这，许月倾的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只是没走两步她便发现不对劲，“怎么了？你怎么不走了？”

许月倾看着突然站住发呆的同事，满脸疑惑。

然而下一秒，当她顺着同事的视线看过去之后，她便与她一样怔愣在了原地。

浅浅的河流对岸，花木错落，裙摆摇曳，光影流动之间，漫步岸边的身影或明或暗，然无论是如何的光线变化，那张漂亮得宛如神女下凡的脸都摄人心魄，叫人无法移开哪怕一丝丝的视线。

好美。

最简洁的两个字却蕴含了最震撼的感叹，在绝对的美貌面前，人类的语言功能是会退化的，那些精美的辞藻华丽的修饰，都无法在混沌的头脑中留下痕迹。

美便是美，再多的形容词，也只是锦上添花或者从旁注释罢了。

“月倾，你看到了吗？方才，那是有位美人走过是吧？”

待美人的身影远离她们的视线，同事才如梦初醒，想要追上去看看，又担心方才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许月倾给予了对方肯定，“是啊，我也看到了，真的好美啊。”

说这句话的时候，许月倾内心是没有半点类似不快与嫉妒这种负面情绪的，有的只是最为纯粹的感叹。

她是个美人，在生活中也处处被人夸赞，但看到比自己美的人，许月倾也不会有什么不快，更何况方才走过的美人是那般地漂亮，即便没有完全的正脸，都足够惊艳得叫人升腾不起半点攀比心态了。

她是真心觉得美丽，甚至因为这美，而短暂地忘记了自己的感情纠葛。

只是，这样单纯的心境在她片刻后看见夏昊然便消失不见了。

河对岸的树木多，奔跑起来未必看得清人影，可夏昊然曾经是她的追求者，她怎么可能不熟悉。

那突然闯入她的视线，沿着方才美人走过方位追过去的，毫无疑问就是他。

而这是在度假村，短时间内，夏昊然不可能那么快移情别恋上旁的女人。

也就是说，刚刚走过的，叫她怔愣叫她赞叹的美人，是、是顾幼桑？

不，不，不会的，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顾幼桑她，她是长这样吗？

她见过她的，几年前的时候，她还没出车祸的时候，她青春风华正茂的时候，她见过她的，她知道她漂亮，可是，可是她有这么漂亮吗？

那么多年过去，在经历车祸，在经历昏迷，在经历时间之后，她怎么可能还是这么漂亮呢？

这不可能，她不相信，她不相信！

一定是她刚才看错了，那肯定不是她，不是她！

许月倾内心涌起巨大的恐慌，思维亦混乱得一塌糊涂，到后面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直到河对岸，那片花木丛中又出现一个男人。

他脚步匆匆神色焦急，视线更是四处不停地扫视，他看了过来，又移开了视线。

很快，他也跟夏昊然一样消失在视野之中。

许月倾脸色一片惨白，下一刻，她拔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