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体育课下课,走廊上响起说笑声与脚步声。
方才那个话题戛然而止。
梁树生那句“你钓我呢”更多是调侃,也并非真要得她一句什么回应。
“阿生!”窗外忽然响起一道欣喜的女声。
——傅珂。
她一听梁树生今天来学校便跑着过来了,看到他身侧的林遇青后脚步停顿,而后全装没看到,笑容灿烂地趴在窗边。
“你今天怎么来学校啦?”
有同学回来了,梁树生将烟摁灭,淡声:“闲着没事。”
“那午饭一起吧?”
梁树生没答。
傅珂也丝毫不觉难堪,走廊上同学们投来的考究目光让她愈发得意洋洋:“那一会儿下课我来找你!”
林遇青不知道梁树生最后有没有答应傅珂,因为这时同学喊她:“林遇青!有人找!”
林遇青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个男生,高瘦,但没见过脸。
她起身出去,瞥见人校牌,高一的学弟。
“你找我吗?”林遇青问。
“我叫邬临,是高一1班的。”男生说着,脸越来越红,颤悠悠从兜里摸出一封皱巴巴的情书递过来,“我、我很喜欢你,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
被表白对林遇青而言并不算什么稀罕事。
当初她高一刚入学时引起一波小轰动,有段时间每天都得收到一摞的情书。
而另一边,梁树生往椅背上一靠,饶有兴致地看向窗外。
便看到林遇青朝那人笑了下。
她笑起来很漂亮,眉眼弯弯,周身冷感褪去不少,带着柔软的亲和力,眼睛里都像是要飞出小桃心,特招人,特好看。
就是,有点刺眼。
果然,那男生瞬间脸爆红,一秒被蛊惑,红脸快步跑了。
其实林遇青那笑只是出于礼貌,原想开口拒绝,但那男生跑太快,没来得及。
一阵风吹来,发丝轻轻扬起,她抬手挽发,低头看信封。
男生字写得漂亮,名字旁边还用红笔画了颗小爱心。
她刚准备回教室,眼前忽然拢下一道阴影。
梁树生手揣兜,懒散却压迫力十足,几步将她逼到墙根,林遇青后脑勺撞在墙壁上。
仰头。
脖子僵硬。
难受。
而后他将手拿出口袋,两指从她手中抽走信封,举起,信封很薄,透过光甚至能隐约看清里面的字迹。
体育课刚下课,走廊上那么多人,频频驻足回看,议论声不断。
“什么情况?梁树生和林遇青?他俩什么时候扯上关系的!?”
“不过你别说啊,他们俩这颜值是真的搭。”
“嘘……别说了,傅珂看着呢。”
……
梁树生视线扫过那封情书,勾唇,看林遇青:“养鱼啊?”
“……”
他简直是疯子,全然不顾周围目光。
林遇青并不想被众人围观,也不愿被旁人知晓他们之间的暗涌,她抬手去夺情书,声音放轻:“你还给我。”
他抬高手,不让她拿到。
幼稚!
林遇青没办法,越闹动静越大。
后背都要被来自傅珂那恶狠狠的视线穿透。
她不动了,就那么仰头看着梁树生的眼睛。
她眼底有股别样的倔劲儿。
很勾人。
“林遇青。”
梁树生用那封情书拍拍她脸,笑得很痞,俯身,靠近她耳边,用仅两人听到的音量说,“想泡我就好好泡,别三心二意的。”
林遇青脸上滚烫。
她一把夺过情书,转身走进教室。
徐婉秋也过来了,看到方才那幕,叫住梁树生。
“刚才干嘛呢?”徐婉秋问。
梁树生没说话,耸肩。
徐婉秋:“林遇青是好学生,理科全校排名前三,我让你跟她坐同桌是为了带动你学习,你不要反倒去欺负人家。”
梁树生摸着口袋里那枚打火机,舔唇笑。
好学生啊。
还真是一点没看出来。
林遇青不知道梁树生到底有没有跟傅珂吃中饭,反正一整个下午他都没再回班上。
而她那条好友申请也依旧没通过。
她这头追得毫无进展,学校贴吧里关于两人的议论却很热闹。
【梁树生和林遇青真的在暧昧,我没看错吧!?】
【好久没看见梁树生来学校,不得不说,那张脸是真的绝,难怪喜欢他的人一茬接一茬断不了。】
【不过,高三那个傅珂不是也在追梁树生吗?】
【小道消息,傅珂和林遇青还是异父异母的姐妹。】
【哇靠!这是什么修罗场!!】
……
放学后,林遇青终于是回了趟家。
虞葵问了她要不要住她那儿,担心傅珂会给她使绊,但身上衣服该换了,兜里零钱也不剩,她床头柜里还有些以前的压岁钱可用,得拿过来。
更何况,她知道虞母并不喜欢自己,不想惹人议论。
到家。
傅川江和傅珂都不在。
佣人刚做好晚饭,打招呼:“小小姐,今天回来吃啊?”
“嗯。”
佣人一会儿还得去接孙女,一提及孙女便笑容满面,掩都掩不去,林遇青也朝人笑笑,让她快去,别让孙女等久了。
傅珂是在林遇青吃好后回来的。
她今天憋了一肚子的气,气得头昏脑涨,过来挥手就将餐盘打翻,碎了一地。
“林遇青!”傅珂尖声,怒目而视,“听着,你他妈给我离梁树生远点!”
林遇青喝完水,慢条斯理擦了嘴,而后侧过头,视线淡淡落在傅珂身上。
她不说话,骨感纤长的手指在玻璃杯上轻轻摩擦着,发出微弱又刺耳的声音。
一秒、两秒、三秒……
傅珂被这声音折磨得简直要发疯,咬牙警告:“你是不是以为我真不敢动你?”
林遇青忽然垂眸笑了。
她笑起来实在漂亮,那张稚嫩精致的脸染上离经叛道的疯劲后,似正似邪,叫人一腔心脏都往上提起,不敢落下,生怕被她轻易蛊惑了去。
“那你动呗。”林遇青说。
傅珂反倒不说话了。
傅珂这身臭脾气,在外作威作福惯了,林遇青刚来傅家时没少被傅珂欺负,但好在她性格也硬,回起手来狠且快,简直不要命、不怕事,跟她外表那副慈面菩萨样儿完全不同。
傅珂是个欺软怕硬的,但林遇青不同,就是一根筋硬到底,死也不服输。
她在林遇青身上吃过亏,被整惨过一回,后来就不敢再怎么针对林遇青了,最多口头逞威风。
傅珂向前一步:“你以为梁树生真的会喜欢你吗?”
“我不知道啊。”
林遇青起身,她比傅珂高一些,视线淡淡地扫她,而后冲她笑了下,温声道,“所以我这不是还在追他吗,姐姐。”
回到卧室,林遇青习惯性锁门。
将剩余的现金全部装进钱夹,洗澡洗头,写作业,结束后已经很晚。
当晚,林遇青做了个梦。
梦到初三那年,妈妈一周年忌日那天。
明明是如今这般的盛夏日子,却寒潮来袭气温骤降。
她处理完祭奠琐事,回到家手脚都冰冷,可她压根也顾不上挨了冻,独自坐在卧室窗前掉眼泪,直至马路上街灯都亮起。
她亲生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在林遇青几乎还不记事的年纪。
后来她就一直跟着母亲生活,父亲搬去外地,再后来就很少见了。
林母原本开了家花店,生意不错,但后来有一年生意不景气就倒了,失业了一阵没找着工作。
她学历不高,但长得漂亮,最后找到五星级酒店服务生的工作。
那家酒店承办很多宴会。
她和傅川江就是在某次宴会上认识的。
她告诉林遇青,想带她认识一个叔叔时,其实林遇青挺开心的,这些年她最清楚妈妈有多辛苦。
很长一段时间,林遇青都挺喜欢傅川江的,觉得他体贴细心,对妈妈很好。
直到那一天——
忌日后触景生情,她独自一人哭得头昏脑涨,起身去洗澡。
洗完澡,她穿着睡衣出来,身上没完全擦干,湿漉漉,睡衣贴着皮肤,将她的身形完全显现出来。
可走出浴室便见到,傅川江在她房间里。
“叔叔?”林遇青愣了下,下意识将毛巾挡在身前,“您找我有事?”
“遇青,今天辛苦你了。”
傅川江走近,摸了摸她头发,而后张开双臂将她抱进怀里,“你也别太伤心,以后叔叔都会在。”
他晚上有应酬,刚回来,身上沾染了烟酒味。
属于大人的、男人的气味。
林遇青虽然不适到浑身僵硬,但到这一刻都没有怀疑傅川江的用意,任由他抱了好一会儿才挣脱出来。
“我知道,谢谢叔叔。”
她直觉不对劲,却也不明白到底是哪儿不对劲,只说,“我马上准备睡了。”
“好。”
傅川江点头,回身朝门口方向走。
林遇青松了口气。
却听到“咔哒”一声,傅川江将她的门反锁了。
林遇青心脏重重跳动,往后退了半步:“傅叔叔?”
傅川江回头看着林遇青,他喝得有点多了,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初三时候的林遇青已经出落得很好,稚嫩又出挑,将懵懂与清欲两者融合得很好,这种矛盾感让她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
她是清纯的,但这种清纯似乎是能够被打破的。
让人格外想扒开那层皮囊看看,她的清纯被玷污时是什么样。
“你比你妈妈还漂亮。”傅川江说。
林遇青看着他,咬紧下唇。
傅川江一步步上前,白炽灯将他的身形扫下影子,将林遇青笼罩。
他拽住林遇青手腕,将她的手往自己胸膛放:“遇青,听话。”
他嗓音很轻柔,脸一点点靠近,带酒意的呼吸打在她脖颈,“不怕,叔叔会对你好,不会只剩你一人的,只要你听话。”
他带着酒气的嘴唇靠近林遇青。
她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用力推他,可哪儿那么容易被推开,反倒脚下不稳,跌倒在床上
傅川江覆上来,摁住她手腕。
他说乖、说别怕、说叔叔疼你、说你也该长大了。
林遇青尖叫、哭喊、求饶、挣扎。
她看着头顶发着光的白炽灯,觉得自己人生就要在这一刻终结。
最后她终于捞起床头的金属摆件,用力砸在傅川江头上,才算终于逃出来。
可那仅仅是开始。
一开始,她还心存幻想,觉得傅川江只是喝多了,酒醒了就好了。
可是没有。
酒醒后,傅川江看着她,笑得依旧儒雅,说:“遇青,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知道该怎么做你以后的人生才不会太艰难。”
那些最最丑恶的东西在这一刻被完全挑明。
林遇青攥紧拳头,坚定道:“我会去报警。”
傅川江笑起来,如高高在上的王笑一个幼稚少女:“我可以替你拨通电话。”
林遇青真去了。
她坐在警局,警察递给她一张纸巾,温声问:“你有什么证据吗?”
她愣住了。
她没有证据的。
压根没办法对付傅川江。
她想了很多办法,在房间里装隐蔽的监视器,可傅川江太小心了,每每都被他发现。
再后来,林遇青想到曝光,哪怕没有证据,也可以利用舆论威慑他。
她联系上一名财经周边记者,将这件事告诉了她。
可换来的结果却是第二天那名记者突然被辞退。
傅川江笑着对她说:“遇青,看到了,这就是你拉无辜的人下水的下场,你说她该多恨你?”
他说,不可能的,她对付不了他的,别再耍些小聪明。
……
梦境陡然消失。
林遇青浑身一激灵,从昏昏沉沉的梦中挣脱出来。
她浑身发冷汗,在盛夏夜颤抖战栗,开始生理流泪,枕头湿了一大块。
胸口恶心郁结,想吐吐不出来,寒意从她蔓延,脑袋里灌满铅,仿佛还沉在梦里久久出不来。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从被子里伸出手,拿起手机看时间。
凌晨十二点半了。
而此刻,手机里有一条未读通知,林遇青点开——
[梁树生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十分钟前。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许久,然后几乎是懵然地拨通了和他的语音电话。
她在嘟嘟的电话声中越来越冷,刚才梦中的画面像是沼泽般汹涌而来,要将她彻底吞没。
终于——
“喂?”梁树生的声音。
磁沉、低哑,带着一股独特的劲儿。
林遇青深深提起一口气,在这一声中重新得以呼吸。
像是溺水的人终于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她坐起来,脚曲起,人佝偻着,用力攥着手机,头深深埋在膝盖里,汗和泪将她打湿,头发也乱糟糟。
“梁树生。”她低语。
对面没说话。
她抖得更厉害了:“梁树生。”
而后,她听到电话对面扣下打火机的声音。
他在抽烟。
“林遇青。”他回。
她在昏暗的卧室里闭着眼,离不开梦境般呓语:“——做我的常青树。”
他缓缓呼出一口烟:“说点人话。”
“梁树生。”
她嗓音带颤,呼吸也带颤,眼泪止不住地流,“你保护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