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麻烦
人啊,针不扎在自己身上,是永远也不知道疼的。
因为在封王府的惨剧之前,还有另一桩京城里人人三缄其口的冤案。
护国大将军谢云方戎马一生,为南朝鞠躬尽瘁,最后竟然是被自己人毒死在了宴会上。传闻那谢将军死的时候瞪大双眼,怎么也不相信陛下派来的使臣会在他酒中下毒。那一夜被毒死的不仅仅是谢云方,还有随他南征北战的数十名亲信,这些肝胆相照的将士尽数殒命在自己人手中。
躲过了战场的明枪暗箭,躲过了恶劣的传染病,却没能躲过使臣微笑着递上来的那杯毒酒。
且使臣出发没多久,狗皇帝便派锦衣卫将谢府满门给屠了。
“无论老少,一个不留。”
这是狗皇帝原话。
那可是护国大将军谢云方的家啊,上上下下六十多条人命,一夜之间全部变成锦衣卫长刀底下凄厉的冤魂。
谢将军戎马半生所换的并非安享晚年,而是功高盖主招致的无尽猜疑与忌惮。
只有谢府倒了,狗皇帝才能安心地坐在他的皇位上。
年仅九岁的谢辞予是自己逃出来的,因为谢辞予曾经恰好对那名锦衣卫的母亲施以援手,救了她一命。所以当那名锦衣卫找到落单的谢辞予时,他到底没能下手,他想办法将谢辞予藏在尸体中,让谢辞予得以躲过一劫。
谢辞予逃出去以后就立即藏了起来,他猜到谢府既如此,那么父亲恐怕也凶多吉少。果然没多久边疆就传来了谢将军“突发暴病”的消息。亲眼见证谢府血案的谢辞予立誓来日定当手刃天子,为家人报仇。
所以……并非封寻在大街上捡回的谢辞予,而是谢辞予听闻封王府噩耗以后主动找到了老王爷。
“父亲留给我一队暗卫,我有自己的势力。”
“我们各取所需,天下归你,我要他的狗命。”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九岁的小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但那时的谢辞予立在那儿,双眸沉静,浑身戾气,仿佛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回来的鬼。
再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这期间艰辛唯有当事人最为清楚。狗皇帝退位,自以为可以躲过一劫,就在他跌跌撞撞想要逃出皇宫的时候,谢辞予手中的剑将人捅了个对穿。
“是……是你。”
谢辞予一手拎着面具,一手提着剑,冷冷地看着他:“是我。”
“你……你怎么敢的?”
狗皇帝吐了一地的血,脏了谢辞予的靴子。谢辞予见状,他眉头都不曾动一下,道:“你不是总说谢将军会反么?那我就反给你看。”
“大……大胆……”
如血的残阳笼罩着小路,谢辞予面无表情地连着捅了狗皇帝十几剑,每一剑都代表着谢府的一条人命,谢辞予几乎要把他剁成肉泥。而那狗皇帝早就断了气,至死不曾悔改。
“见山,够了。”
封寻怕谢辞予失去理智,他拦下谢辞予的剑,轻声安慰,“人已经死透了,不值得你这般动气。”
谢辞予长剑入鞘,淡淡地道:“拖出去五马分尸了吧,脑袋挂在城门口。”
“……好。”
虽说暴虐不堪的狗皇帝被推翻是迟早的事情,但谁也没料到狗皇帝会死得这么惨,更无人去想会是谁动的手。
狗皇帝害过的人不计其数,每一条冤魂都会化为厉鬼向他索命,狗皇帝倒了,南朝才会再度重现光明。
之后封寻登基,南朝国号未改,依旧承袭明安,毕竟这是无数人用鲜血换来的江山和平,不会因为期间出了一位无能的皇帝就改朝换代,他们世世代代都是南朝人。
“……所以谢辞予其实是前护国大将军谢云方的儿子?”
陆知雁听完后久久不能平静,原来那个总是笑着喊她名字的男人,他背后竟是这么一段惨绝人寰的故事。
“这是和谢辞予有关的另一种说法,至于真实与否也没人能去查证。毕竟……除了谢辞予,谢将军府上再没有别的活口。如今只有陛下和昭王知晓真相,可谁又敢去问他们呢?”
谢府的冤案是京城挥之不去的阴霾。
“陛下登基以后难道没有为谢将军平反么?若是平凡了,又为何没有向天下公布谢辞予的身份?他可是谢将军的遗孤啊。”
陆知雁不能明白。
“谢将军的冤屈在陛下登基没多久就洗清了,但……确实没有明说昭王的身份。我们也是根据陛下与昭王的关系,根据昭王的年纪推测出来他很可能和当年的谢府有关系。”
陆云从亦是不解,但他抬手揉了揉陆知雁的脑袋,道:“你昨夜与昭王殿下一道回来,今天就问我昭王殿下的事情,你老实和哥哥交待,什么情况?”
“没什么。”
陆知雁听完故事,毫不留情地把陆云从向外推,“哥哥,我有些累了想先歇息,你回去吧。”
这是不打算同他说了。
陆云从笑骂一句:“臭丫头长大了,有心事都不和哥哥说了,你这样哥哥会伤心的。”
“你怎么又没个正形,哎呀你快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陆知雁赶走了陆云从,她靠在门背上,内心不知道是何滋味。
——真真切切爱慕你的,谢辞予本人。
她的耳畔再度回响起这句话,陆知雁晃了晃脑袋,眉毛轻轻皱起。
陆知雁实在不怎么擅长处理感情这种事情。
她上辈子也没有爱过人。
陆知雁嫁给徐清林其实是万般无奈之下的求全之策,那时她顾着自己的名声,顾着陆府的名声,虽患心症,但也无法借此永远赖在家中,她不愿成为陆府的累赘才早早将自己嫁了出去。
而这一世……自己和家人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要那虚无的名声做什么。
陆知雁把自己扔在榻上,脑袋糊涂得像是陆云从笨手笨脚熬糊了的米粥。
“不想了不想了!想那么多做什么!”
反正谢辞予答应她了,不管以后她和谢辞予之间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谢辞予都不会伤害她的家人。
这是谢辞予给她的承诺。
堂堂首辅大人,又是亲封的昭王,应当不至于不守信用吧。
又过了一日,陆知雁突然想起来自她从镇国公府回来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阿芸呢,阿芸跑哪里去了?
“阿芸,你在吗?”
陆知雁只唤了两声,阿芸的身影便如同鬼魅一样闪进了陆知雁的屋子。阿芸在陆知雁面前单膝跪下,垂着脑袋答道:“回小姐,奴婢在的。”
“你跪着做什么?我又没罚你,起来吧。”
“小姐……奴婢……”
阿芸咬了咬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陆知雁却明白过来,她道:“起来吧,我不怪你。”
阿芸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喜色,她殷切地问:“小姐此话当真?”
“当真,毕竟你们谁敢不听他的话呢。”
阿芸自是明白陆知雁所说“他”指的是谁,阿芸不语。
“他让你跟着保护我?”
“是,小姐。”
“行,那你正好跟着我上街,我们去买点东西。”
“好的,小姐。”
陆知雁伸了个懒腰,她唤来青芷与小翘为自己梳妆打扮,又特意换了身桃粉色的衣裳,既不失青春靓丽,又衬得她明媚动人。陆知雁很清楚京城的某些人是如何传她闲话的,那些人大抵还觉着陆知雁就应当把自己困在家中羞愧至死,最好一辈子也别踏出府门一步。
可陆知雁偏偏不如她们愿。
有人希望她收敛,最好能夹着尾巴做人,但陆知雁偏要大张旗鼓,她既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就要让那些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瞧见她是如何一步步将她们踩在脚底下去的。
若论美色,陆知雁还真不会输。
“小姐,您今日又不带我们出门吗?”
青芷的眼睛暗了暗,自从阿芸入府,她和小翘已经很久没有跟着陆知雁出去了,陆知雁走到哪儿都带着那个半路入府的丫头。
“我今日有事,你和小翘乖乖在府上等我们回来就成。”
“那好吧,小姐您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陆知雁未乘马车,与阿芸一道慢悠悠在街上逛着。沿街不少人见了陆知雁,一双眼珠子滴溜溜流连忘返。
“这是谁家姑娘?京城里竟还有这般美貌的千金么?”
“是啊,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呢。”
陆知雁跟着兄长习武,如今也变得耳聪目明起来,路人窃窃私语的交谈无一不清晰地落入她耳中。她面上不显,只随意地打量着路边的光景。终于教她在一间首饰铺子瞧见了今日的目标。
陆知雁认得这间铺子——琳琅斋,这可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铺子,平常有不少贵女子喜欢来此处挑选饰品。
陆知雁勾起嘴角,款款踏入其中。铺子里的店小二一见着陆知雁,他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小二常与贵人打交道,瞧陆知雁气质不凡,看她一身装扮便知陆知雁不会是一般人物。
“客官需要点什么?”
小二殷勤地凑上去,弯腰问道。
“随便看看。”
“我们店里的首饰可是全京城最漂亮的,客官您随便看,若都入不了您的眼,掌柜的还有一些珍藏,您若是需要小的立刻给您去取。”
“嗯。”
见陆知雁点头,小二立刻笑着到后面招呼人去拿东西。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陆家那个名声臭了的大小姐。”
“啧,三个月不见踪影,也不知被多少人糟蹋了,居然还有脸出门。”
“可不是嘛萧姐姐,你说她怎么还好意思出来的?也不怕被人笑话。”
“我们还是离她远点吧,省得沾上晦气。”
章蕴与萧明玉说话的声音算不上小,很快便有人频频朝她们这边看,对着陆知雁指指点点。
陆知雁内心莞尔,她早知这二人今日会出门,不巧,陆知雁就是来找她们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