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爸爸妈妈都分不清的小女孩，会是他的女儿？

谢祁清眼眸微抬，淡漠的桃花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难绷。

“妈妈~”

小奶音再度响起。

“我不是。”

谢祁清喉结微滚，阖眸，藏住眼底波澜的怒意。

恼怒的不是两声“妈妈”，是——

另一个他。

住在如此狭小闭塞的房间便罢了，还把女儿养得又瘦又呆。

谢祁清眼眸微沉。

...

自穿来后，不断有一些超出谢祁清价值观的陌生信息挤进大脑。

他借此了解现代的基本情况，不会做出和穗穗一样将电风扇指认成“神器”的天真事。

但魔尊的灵魂过于强大，从某种程度上压制了另一个他，能想起来的记忆不多。

画面里，另一个他站在一片红色前，和一个看不清五官的女人肩并肩，随后，印着“结婚证”的小红本一闪而过。

画面跳跃，出现了一些陌生的人与物。

女人拎着行李袋离开了空荡荡的房间。

...

显然，“他”的妻子离开了“他”。

让谢祁清更为在意的是——

在那极少数的记忆里，他都没有发现瘦弱女儿的小身影。

与谢穗安有关的记忆来自三天前。

“他”带着女儿搬到西林街八号，这处租来的简陋三居室，又用为数不多的积蓄在西林街街口盘下了一家刚倒闭的书店，打算做成甜品店。

两周后开业。

手头留了三百三十八块五毛作为日常开销与店铺运营。

对于一个放在现代是会住大庄园、财产遍地的魔尊大人而言，平行时空的他，大抵可以用两个字总结：

废物。

“他”是一个没有事业、手头拮据的废物男人；被妻子抛弃的无能丈夫，带着被他养得又瘦又小的女儿，住在狭小破败的三居室里。

谢祁清不可一世了几千年，做神时高傲，做魔时狂傲，要么声名远扬人人称赞；要么人人畏惧，所到之处无人敢打扰，无论何时都做到了极致。

他永远站在金字塔顶尖，不在那个位置于他而言便是无能。

事实上，当系统说还有另一个时空的他时，谢祁清已经做好了勉为其难当个富一代，不做霸主的心理准备。

都是他，差能差到哪里去？

然而...

谢祁清扯唇，笑容阴森。

他在三界财产神器遍地；另一个他穷困潦倒。

最为关键的是：

自己无能就无能，还把女儿养得连“爸爸妈妈”都分不清楚，瘦弱小小的一团，无形间毁了下一代。

至此再无翻身的可能。

受人轻贱、辱骂嘲讽等等凄惨未来，似乎就在眼前。

没用的东西。

谢祁清骂起自己，比骂别人还干脆。

他可以接受家族财产断在女儿手上，未来没有富三代，但绝不允许自己没有打下江山当个富一代。

谢祁清脸部线条僵硬，阴沉得让人胆战心惊。

系统颤颤巍巍，犹豫着要不要带着冒犯了大魔王的穗穗赶紧跑时——

谢祁清抬步上前。

系统：！！

还没等它颤抖着铺开灵气保护穗穗，谢祁清高深莫测地垂眸看向床上的小不点，眼底带着一丝隐晦的...同情。

——真可怜，做了一个废物的女儿。

系统：？

是它理解错了....吧？

谢祁清什么都没说，保持着以往的阴沉，肃着脸转身。

黑色背影连同窒息感一起消失。

系统长呼一口气，又忍不住回忆那个眼神。

魔尊他...他要做什么？

**

无人能懂谢祁清此刻的复杂。

像无所不能、事事追求完美的祖先穿到未来看到了败坏家门的“不肖子孙”，一瞬间能被气活过来。

事业没有，家庭一团乱麻。

好在，现在这具身体里的人是他，再没有人能败坏他谢祁清的形象与尊严。

事业很好解决。

只要把控未来的发展方向，将后续计划写在纸上，即便他回到魔界，“废物”按照他的计划一步一步来，总能有点产业。

“他”是废物，但不至于是蠢货。

谢祁清相信他的智商。

至于家庭...

谢祁清拧眉，稍加沉思。

他没有和小孩接触过，但养育小孩大抵不难。

不外乎做些喂食、保护她不受伤之类的琐碎小事，得把瘦弱的女儿养育得健康且聪明。

她已经有了一个无能爸爸，自己再不聪明机敏一些，长大后只怕要过上受人摆布、在其他上位者手底下工作的苦难生活。

谢祁清眼底的怜悯又浓了一些。

可惜，不是他魔尊的女儿，倘若在魔界，她可以继承三界，在天上地下横着走，珍馐美味应有尽有，不出几天便养得健健康康。

不过又没有这种可能。

一心灭了天界战神的魔尊大人，不会把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情爱之上。

他没有女儿，更不期待未来。

谢祁清靠在窗边若有所思，现代的问题很好解决，只是他有事在身，忙着回魔界。

天界战神沈蔚亭已经跪倒在了他面前，只等他拔剑，抬手，筹谋了百年的计划就能完成。

大业将成，无法不激动。

一潭死水的心燃起小小的火苗，未等谢祁清感受久违的好心情，“他在三界功成名就，另一个他在现代摸爬滚打带着女儿被欺负”的场景一闪而过。

火苗啪一下，灭得找不到一点生机。

不必说，倘若不替“他”解决这件事，回到魔界后他能气得死不瞑目。

谢祁清阖眸，喉结滚了又滚。

罢了。

暂且留下。

战神什么时候都能灭，且让他养伤再蹦跶几天。

在这里待半个月，帮助女儿养成一些好习惯，再给事业铺点路。

【照顾穗安直到五岁，完成任务即可回到您的世界。】系统机械地提醒着。

谢祁清微掀眼皮，准确无误地扫向左前方自称系统的智灵：“闭嘴。”

语气随意得甚是漫不经心，系统却听出了几分死亡的味道。

——你在要求谁？

系统敢怒不敢言，苍天可鉴，它只是在提醒，气恼之余，又忍不住羡慕起两米之外正在小房间和穗穗说话的系统，瞧瞧人家，过得多舒服。

***

小房间里，系统战战兢兢地跟穗穗解释了许久，才让小家伙明白，刚才进来的人是她的爸爸。

但是爸爸第一次见到她，还没做好当爸爸的准备。

她得过一段时间喊爸爸。

【无论能不能叫爸爸，他都是你的爸爸，会照顾你。】

【我暂且休息一会，接下来要听他的话，好吗？】

穗穗皱着鼻子，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小朋友天生寻求着父母的保护与关心，穗穗同样如此，大胆又有一点点不同。

刚出生就被龙族抛弃的小龙崽，自小独自生活，她磕磕绊绊地长大，无比期待能有爹爹娘亲，和他们一同住在金灿灿的岛上。

但她又不像其他幼崽遇事习惯找父母帮忙，就连在陌生环境睡醒后的第一句话都不是叫爸爸妈妈。

她期待，却又不知道怎么依赖。

好在有了爸爸。

不能叫爸爸的委屈只持续了几秒，穗穗很快想到了一件事——

走路。

她笨拙地爬到床边，光着脚丫试探性地踩在地板上。

凉凉的。

很硬。

穗穗瞪大圆眸，动动脚趾头试探性地往前挪，每一步都踩得极其认真。

小脚踩下去，一步一步踏实又安定，像被世界拖举着，和浮在水面上遨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她初次做人，走路时习惯性地保持着神龙摆尾的动作，看起来像在左摇右晃，神似小企鹅。

好奇宝宝低着脑袋，沉浸式欣赏自己走路，别家小孩都是玩玩具，她不同。

她“玩”自己。

有点可怜。

谢祈清半靠在门框边，敛眉打量着走路都在傻乐的小家伙，漆黑眼底深不见底，欲言又止。

也罢。

到底是他的女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评价一个“笨”字，她只是单纯天真了些。

要错，也是养育者的错。

现如今最重要的是将她养得健康一点。

谢祈清扫过穗穗没什么肉的小脸，稍显不悦。

像个干瘪的小猴子。

有点...

背离了大众在评判幼崽“可爱、健康、漂亮”时的标准。

却也不应该。

他的女儿想必要和他一样，走出去就能引领幼崽界潮流，谁见了不得夸上一句好看。

在颜值赛道遥遥领先了几千年的谢祈清，拐弯抹角转了十八道都没提一个“丑”字。

谢祈清：“饿不饿？”

穗穗困惑抬头，“p...”

想到什么，小奶音蓦地停住，她指着双腿，咿咿呀呀比划了半天。

——我在走路！

完全没把谢祈清的问题放到小耳朵里。

谢祈清换了个问题：“吃饭了没有？”

“发？”

活了三百年的小龙崽，无数次靠近人类的岸边，常听到“吃饭”一词。

每每这时，在外面玩耍的小孩会被大人牵着回家，透过简陋的小窗户，能看到烛影下三人坐在木桌前笑容满面的模样。

饭，应该很好吃。

孤零零浮在海面上的小龙崽，千百次想着同一件事。

现在，她不是被龙族抛弃的小龙崽。

她从海面走到了陆地，成了被自己羡慕过的小孩。

烛影下，有父母的小孩。

穗穗咽咽口水，亮晶晶的圆眸盯着谢祈清：“发！”

从女儿异常激动的欢喜里不难看出，她很期待这顿饭。

谢祈清心底一沉。

他原以为另一个他只是无能，未曾料到如此备懒、不上心，把女儿饿成这幅模样。

难怪这么瘦。

“跟我来。”

谢祈清决定留下后，仔细检查了一遍三居室。

因是刚搬过来，屋内东西很少，厨房里空荡荡的，但橱柜上有一罐奶粉。

奶瓶、热水壶和奶粉摆成一排。

这就是穗穗的饭。

谢祈清解开衬衫领口最上端的扣子，面容沉沉往厨房走，回头扫了一眼欢喜跟着他的小不点，唇角微抬。

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傲然。

冲泡牛奶有什么难的。

他不是蠢货。

比起把女儿养成这样的废物，他自会冲泡出世界上最完美好喝的牛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