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说是那么说。把小朋友骗回家的当晚,她就要背着他偷偷溜出门什么的。而且她才说过“应该不会那么频繁”,感觉完全被打了脸。

小春日和长长呼出一口气。她总觉得有那么一点心虚。也因此,她并没有选择亲自去楼下拿鞋,而是派出三枚小纸人,分别让它们去打探太宰的动静、替她拿鞋、开小夜灯。

「有必要这么小心吗?」第一次看见小春日和做事如此小心,倒让乌拉拉有些不适应。

小春日和推开窗,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不管怎么说,今天都是第一天。」她心里这么念着,再度叹了口气,「哪有第一天就这样的?」

「出现得也太不是时候了。」

尽管相处时间并不长,可太宰那孩子的性格她看在眼里,知道他多少有些别扭,大概也是个会多想的。虽然对他来说,就算大人不在家应该也没什么,可碰上他这种心思玲珑的孩子……她做事当然要静悄悄的。

好在邪魔现身会闹出很大的动静,以前她不在时各地的神子们也能应付得来,稍微迟一两分钟到也不会出事。

「又在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乌拉拉帮着将门拉开一些,好让小纸人顶着鞋子偷溜进来,「这孩子说太宰在房间里,还没睡,但看起来不打算出房门了。」

它越过小纸人,来到小春日和身边,「走吧。」

「嗯,未海她们应该布好结界了。」感知着不远处传来的灵力波动,小春日和迅速换好鞋,跨过窗台,跳向院子。

奇怪的是,从二楼到院子,分明有着好几米的高度,可她落地时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轻微响动,好似一片轻巧的羽毛落入雪地,只落下不甚明显的一弯阴影。

踩稳脚步后,小春日和不带任何犹豫地直奔目的地。

地面还有些湿,却半分不影响横滨夜晚的热闹,街道上仍然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路人。只是不知为何,面对小春日和快步掠过他们身侧的动静,他们自然而然地谈笑着,半点儿不觉得奇怪。

就好像他们从未看见过她一样。

而小春日和早已习惯这般光景。她循着灵力波动的气息,往结界靠近。乌拉拉跟在她身侧,视线却望向不远处的结界,思绪有些飘忽。

邪魔现身时,为了不引起骚动,神子们往往会布下一层结界来遮掩动静。当然,除去掩饰的作用以外,这层结界还能防止邪魔逃跑。

邪魔,是由人性阴暗面滋生的一种不明能量体。妖怪、怪异、怪奇、暗影,它有太多的名字,想怎么称呼它都行,小春日和更偏向于“邪魔”这个称呼。邪魔会潜伏在灵火不稳的人附近——每个人身上都有以灵火的形式存在的灵力,灵火燃得过烈或者过弱都会出现不同程度的问题——试图引起人类的灵火暴动,伺机占据人类的身躯作恶。

然而,在邪魔主动现身之前,大多数神子都无法感应到邪魔的存在。即便是身为御神子的小春日和,也只有在细致的筛查之下才能捕捉到邪魔残存的痕迹。所以邪魔一旦现身,她们就会布下结界,防止它逃跑,尽可能将它净化,避免放虎归山。

能够驱除和净化邪魔的,只有极为纯净的灵力本身,拥有这样灵力的人并不太多,更别说这还涉及到一个人身上的灵力储备量……

“到新环境……他会不会睡不着?”

猝不及防的,乌拉拉便听见小春日和这么嘟囔了一句。很显然,她口中的“他”,指的是刚被她拐回家的太宰。

它梗了梗,飞行速度不变,却到底是没忍住吐槽她:「……你是他妈妈吗?」

事实证明,赶路并不影响小春日和思维发散。听见乌拉拉这句吐槽,她脑海中骤然划过某个略有几分离谱的念头:如果是妈妈的话,应该可以随便摸人家小孩的脑袋?

她好馋他的棉花糖脑袋。

「嗯……我也可以是?」

「……」

乌拉拉,乌拉拉说不出话。它的搭档,果然脑子坏掉了吧?怎么还上赶着给人家当妈?就算想无痛当妈,她也——

想到过往,乌拉拉的视线不着痕迹地落在小春日和身上。最终,它还是什么都没说。

小春日和抬眸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结界,没有降低步速,径直冲进结界。

从外界看,这结界内外并无差别,不过是一栋普通的一户建式小楼。

然而,一旦步入结界就能发现,界内的光线要比外界暗上许多,以及……

冲天的黑雾笼罩住整栋屋子,如活物般一寸又一寸地逼近结界上空,试图蚕食灵力铸就的结界,以换取自身自由。阴风阵阵,却怎么也割不开那阵黑雾,只隐隐有阴森的哭嚎声在界内回响。

——此界已属常世。

“小春前辈!”

感知到小春日和的到来,潮见未海分神喊她。她距离小春日和约莫七八米远,着一身红白巫女服,手持一把神乐玲。只见她手腕微动,神乐铃便在空中晃出叫人清明静心的铃声,拂过人心头的躁意。无形的灵力以她与神乐铃为中心散开,支撑住眼前这方笼罩一切的结界。

可下一瞬,有黑雾捕捉到她这一刻的放松,伺机而动。它放弃与另一名巫女的缠斗,如雾般无形的身体好似影子般鬼魅迅疾,直直向潮见未海袭来。

“潮见前辈!”

情急之下,另一名巫女举弓放箭。转眼间,泛着白色柔光的灵力之箭便追上邪魔,纯净的灵力宛若浪潮,卷着一阵难以避开的劲风,试图将邪魔绞碎。

平心而论,这名巫女的灵力足够纯净,释放出的量也足够大,可她射箭时到底心神紊乱,没有把控好准头。

只见邪魔在即将被命中核心时化作无数光粒子。一时间,灵箭只净化了一小片没来得及散开的黑雾,却未伤到邪魔本体分毫,甚至它仍然不减冲势,向潮见未海攻去。

只要布下结界的潮见未海受伤,它……它们就能获得暂时的自由,重新蛰伏起来。

刹那间,一把弓凭空出现在小春日和手上。她神色如常,拉弓的同时,将自身灵力凝聚成一支箭,搭于弓弦之上。灵箭乖顺地贴紧她指尖,又在瞬间离弦。

她放箭的动作轻且快,带着股不知名的灵巧韵味儿。她这一箭仿佛不带任何杀伤力,可那只灵箭离弦时,周围的阴森嚎哭声分明猛地一静。

灵箭激起一阵汹涌的灵力震荡,缠绕着邪魔避无可避的纯净灵力,在它即将得手时命中核心。

小春日和指尖摩挲着手下带有紫藤暗纹的长弓,没有理会发出悲鸣的邪魔,而是懒洋洋地对潮见未海搭话:“两只?”

尽管心中早已知晓答案,可她还是这么对人问道。

“……嗯。”

潮见未海如此应声。

今晚赶来这边的只有她和立花琉奈,也就是刚刚在对付邪魔的那位巫女。要按往常来说,她们神子间的分工也算明确。若只有两人,便一人负责布下结界,一人负责诛杀邪魔。

作为区域负责人,潮见未海用得最顺畅的就是结界术:在发现邪魔时,由她布下结界,暂时将邪魔拽入单独分割出的常世小空间,避免被普通人看见。如果被普通人看见……她们也有模糊对方记忆的手段,剩下的就全权交给现世的异能特务科来处理——她们与异能特务科合作时间已久,对方虽然顶着“异能”的名头,可也管理这些与她们相关的非自然事件。

潮见未海抬眸看向小春日和,手中清心铃音未停。

在一众神子中,她也算得上是天之骄子,可一边抵御邪魔侵扰支撑结界,一边战斗对她来说还是有些困难。而且比起眼前这位……

“里面的,就是我白天说过的那个人……”

潮见未海这么一说,小春日和也有印象了。

她无奈地摇摇头,“固执地不愿意买御守的人啊……”

神社内贩卖的御守大多数经过御神子或神子的祝福加持,多少能减轻邪魔对普通人的影响。被邪魔蛊惑后,人趋于本能,偶尔会不自觉来到神社“求助”:神社自带的纯净气息可以抑制他们身上由邪魔催生出的妄念,给予他们一瞬的清明。

可惜的是,这次被邪魔蛊惑的人有自救本能,却不肯在神社里买御守……她们也不能强买强卖,或者说不要钱直接送他。

……那岂不是更可疑?

“抱歉,刚刚麻烦你了。”小春日和说的是她来迟一步的事,“但总之看样子还来得及。”

话音落下后,她脚尖蓄力,轻点地面,瞬时从地面跃起。

跃起的那一瞬,她透过泛着冷光的窗子看见,那名受到邪魔影响的青年倒在卧室里,常人肉眼无法窥清的黑雾笼罩在他身上,一点又一点地蚕食他身上被污染的灵火。

许是留意到小春日和的窥视,黑雾人性化地打了个寒颤,可它并没有停下吞食灵火的举动。

小春日和拉弓,在滞空的瞬息放箭,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流畅自然。

霎时间,灵箭离弦,过窗,击碎邪魔核心。

下一秒,妄图逃跑的邪魔在顷刻间消散,不留任何痕迹。

小春日和悄无声息地落地。她翻转手心,原本躺在她手中的藤萝弓缓缓化为光点,隐去身形。

“奇怪,这是之前跑到常世里的那只?”

听见她自言自语般的话,乌拉拉认真回忆着适才感受到的气息,“……还真是。”它振动薄翅,最后停在小春日和肩头,“它这是自己又跑出来了?”

“但是它如果有这个智商……”不会给潮见未海设下结界的时间才对。

小春日和蹙起眉,声音无端地有些冷,“最近也没听说逢魔时刻出了乱子。”她屈指戳戳乌拉拉,示意它去传递消息,“常世和现世之间的不知名缝隙确实越来越多了,要通知大家加强巡逻才行。”

这么低声说完,她又扬起平日里明朗的笑,看向结伴而来的潮见未海和立花琉奈。她们两人都有些灵力消耗过度,但她们本人的状态看起来还算好,不是特别狼狈。

“结束了哦。”

潮见未海拿着神乐铃伸了个懒腰,“……不愧是小春前辈。”她们的灵力纯度和储备量都完全不敌她。

立花琉奈没有多说什么,目光却飘向眼前房屋的二楼。

留意到她的心不在焉,小春日和懒散地打了个哈欠,随手将绑好的单马尾解散,“发现得及时,最后给他留一枚御守,小心一段时间就好。”

至于对方从梦魇中挣扎醒来,发现床头多了一枚陌生的御守会不会被吓到……那就不是她们的事了。

“小春前辈。”潮见未海正了正神色,语气严肃地喊她。

“怎么啦?”

刚应完声,小春日和便得到了一个她并不是很想听见的回答:“明天,请记得准时来。”

“……”

小春日和沉默半秒,利落地移开视线,“这个嘛……我也说不准哦。”

见状,潮见未海没有出声,而是一直盯着她看。

“那个……嗯。”小春日和眼神一转,不由分说地扭头就跑,“家里还有小朋友,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就先回去啦,拜拜——”

“啊……”潮见未海狠狠叹了口气,颇为头疼地捏捏眉心,“跑得好快。”

立花琉奈也不由得跟着叹息,“潮见前辈也太放纵小春前辈了啦。”这么说完,她思及小春日和刚刚说的话,“不过小朋友……?小春前辈她……?”

潮见未海轻轻摇头,“御神木大人赐予的躯体不会出问题,应该是领养的,或者……”

路边捡的?

她也不是没听搭档木灵说起过这位御神子的事迹……嗯,好的坏的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