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自习，路昀都没跟她说一个字。

搞得她也不知道如何突如其来的跟他表示谢意。

相安无事度过晚练考试，两人各自开启作业。

林夏萤绞尽脑汁地写着一门作业时，旁边那位已经连换三科了。

她很希望自己不被影响，但他喜欢把书堆在桌子左上角，写完就在那堆里面翻翻找找，挑出下一本。

而那堆书，往往越过“三八线”，侵占她的领地。

她桌上干净整洁，抽屉放不下的她全被她收拾到书袋里，挂在桌角，所以她对这一小小的越线，表示谅解。

可他每次动静都有点大，算不上吵，就是能让她自然地把目光挪过去，看他在干什么。

20:31

林夏萤在写数学。

路昀开始翻找。

她微移目光，见他抽出与她相同的教辅，转了转笔开始写。

20：50

林夏萤在写数学。

路昀把上一本塞回去，再次翻翻找找。

她笔触稍顿，看他挑出物理作业。

21：20

林夏萤还在写数学。

路昀又一次发出声响。

她的脑子让她不要看，行动却不听话。他掏出了张化学卷子。

虽然知道他上课、课间都会写，但她没料到他利用碎片化时间的效率这么夸张。

他写作业几乎都是歪着身体，面对窗户。

一旦有坐正或朝着她的倾向，就证明他要有别的计划了。

这么想着，他又动了。

她条件反射地偏头。

他竟然在收拾书包。

一看时间，约莫还有半分钟下晚自习。

林夏萤转回来，心中叹了又叹，迫使自己停止精神内耗。

铃一打响，他背上包起身，给林夏萤的视线覆上大片阴影。

她快速写完一串公式，准备给人让路，还没动呢，那阴影就没了。

紧跟其后的是开窗声。

林夏萤心下一紧，嘴巴比脑子快，扭头的同时近乎是脱口而出：“哎，等等你别——”

窗外别班人士经过，轻飘飘丢下一沓卷子，“这是明天早练，麻烦给你们班课代表”，然后一点儿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林夏萤：“……”

路昀拉上窗，一脸莫名地回视她：“别干嘛？”

她语塞。

总不能说，我以为你又要当土匪跳出去吧？

天知道，为了弥补她的失误，不给这周值日生添麻烦，她晚自习前一丝不苟地擦了他中午踩过的窗台。

林夏萤囧了，绞尽脑汁才憋出一句：“别忘了后天要交团费。”

路昀目光里带点无语：“这什么白痴会忘？”

就算忘了。

身上总不能连五块钱都没吧？

林夏萤也意识到自己找了个蠢借口，正窘迫着，后面有人插了一嘴：“不好意思，我大概就是你口中那个白痴。”

两双眼睛极有默契地回望，只见吴童旭举手作投降状：“感谢林妹妹友情提醒。”

本来应该感谢解围的天使。

可是。

林、妹、妹。

这称呼是怎么被他运用起来的？

她尚且还没有什么反应，他却又问：“所以现在我可以出去了吗？”

林夏萤忙不迭让位置。

他人都走到过道了，想到什么又两步退回来，“省着点力气用吧你，没必要替我干那点值日的活儿，自个儿少出点事就谢天谢地了。”

林夏萤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等人没影了，才回神。

他竟然是值日生！？

她自闭了。

林夏萤背着没写完的作业回家，熬到大半夜。

周遇北中途奉母命给她递了一杯橙汁，顺便在她旁边蹭时间打了会儿游戏。

她眼神哀怨：“表哥，你作业都做完了吗？”

周遇北边操作边回：“七七八八吧。”

“七七八八？”

“有必要的作业写完了，没必要的也抄完了，剩下的明早再做打算。”他关上手机，“所以，早点睡觉。”

有必要的，没必要的……这些又该怎么区分？老师布置的作业竟然还有没必要的么。

她竟就这么趴桌上睡了过去。

凌晨一点，她被不舒服的姿势麻醒，原地等待了会儿，那感觉才渐渐过去。

一瘸一拐躺回床上时，忽闻隔壁传来动静。

这房子毕竟挺旧的，隔音属实称不上好，之前就能听见椅子拖拽之类的声音。

她房间隔着一堵墙的，应该也是一间住了人的屋。

至于住的是谁，并不确定。

可能是那位漂亮阿姨，也可能是，漂亮阿姨的混蛋儿子。

这个点还醒着的，恐怕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小姨小姨父这种白天要工作的成年人，往往睡得很早。

可她那位拽王同桌，在学校不就差不多做完作业了吗？现在还不睡，修仙吗？

实在是太困，她也思考不出太多缘由，沉沉睡去。

***

连着两天，林夏萤都是跟着祝一蕾出校门吃的晚餐。

2号门出去沿街全是商铺，几乎都是迎合学生需求，文具店、餐饮店等等。

周遇北没跟着。他们男生不知道是怎么拥有把时间挤成海绵的功夫，就那么短，还能约场球放松放松。

为着感谢祝一蕾，她这两天一直请对方喝饮料，然后再聊着天晃回教室。

“好想快点正式开学啊，”祝一蕾吐槽，“这课表太无趣了，开学至少还有体育课和活动课。”

林夏萤深有同感地点头。现在就是五门高考科目随机排列组合，像进入了一个连轴转的代码程序当中。

祝一蕾：“不过正式开学就得考零模了，也挺烦人。”

“零模？”林夏萤惊道。

她只听说过一模二模三模。

祝一蕾见她愣住，笑得开怀，“既然有一模，那当然就有零模啊。一模得到明年二月，零模相当于高三摸底了，全市统考。”

这名字取得可真好。“零模”，可不就是让他们一无所有上考场吗？

“关乎学校荣誉的一战，明中一中都不是吃素的，后面估计会抓得更紧，苦逼的我们。”

林夏同样悲从中来。

祝一蕾嚼着脆啵啵，又含糊道：“不过更有紧迫感的应该是路昀？他要是没能考第一，一群老师的唾沫星子能把他淹死。”

他，紧迫吗？

好像并没有。

还是那幅松松散散的样子，打球的那帮人中就有他一份儿。

“我听说，他是垫底进的附中？”她不免也好奇，黑马究竟是怎么成为黑马的。

“好像是有什么特殊照顾加分政策吧。”祝一蕾说，“高一那会儿按九门成绩排名，他在荣誉墙上查无此人。分科之后，数学占比大幅提高，他一下子就窜上来了。”

她又低声补充：“大家那会儿都被吓到了，毕竟一堆老熟人里，突然有新面孔，任谁都挺好奇，后来就麻了。”

两人穿过梧桐荫，往高三楼走去，祝一蕾特地带她绕了路，不是常走的那条。

这个路线会经过荣誉墙。

“这是上学期末的。”

一墙蓝底证件照，这学校连图都不p，有几位学霸黑眼圈重的能当大熊猫，还有几位青春痘满额头。

祝一蕾在其中算拍得很不错的了，眼睛有神，嘴角浅弯。

照片底下约莫是座右铭之类的励志语录，几十人还重复了几句。比如：

-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越努力，越幸运。

欣赏这些句子也挺有意思。

她就那么随便一暼，刹那被最前面一句吸引了注意。

「任凭前路万丈深渊，一跃照样通途万里。」

抬眸往上再看。

高三（1）班，路昀。

人没笑，眼神凌厉，透着股傲劲儿。

***

林夏萤掐着点儿在晚自习前回了教室。

团支书捏着一把钱在她座位前，看见她如见救星：“就差你了！”

她赶紧道：“我马上交。”

话毕转而去摸口袋，没有，又掏了掏书包，最后友好商量：“能手机转账吗？”

她身上是常备着零钱纸币的，可这两天请喝客次数频繁，忘了补钱了。

团支书：“……”

一旁曾被提醒带钱的路昀：“……”

得了提醒顺利交费的吴童旭：“……”

“要不你先找人借着垫一下？”

林夏萤是第一次因为钱这事儿尴尬，而且还仅仅是五块钱。

她扭头去寻表哥。

团支书无情粉碎她的期盼：“别想了你，周遇北刚是问他同桌借的。”

林夏萤：“……”难不成她也要问同桌借吗？

这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刻否决。

他们俩压根不熟。

正纠结着，旁边一只指节分明的手轻飘飘递过来一张纸币。

团支书满意地走了。

林夏萤扭头：“谢谢啊，要不我加你……”我加你好友转钱给你？

“她站这儿影响到我了。”路昀毫不客气地中断了她的言语。

所以，他只是想让对方快点走，才帮她解的围？

晚练的卷子已经开始发了，从前面传过来时，林夏萤又条件反射了。

那双修长的手越过她，手指一弯接过，而后淡然地分给她一张。

林夏萤乖乖缩回手。

索性连谢谢也不说了，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然而她虽没开口，他还是没放过她。

他就那么端视她几秒，淡淡扔下一句：“早点习惯。”

“……哦。”她弱弱地回，“知道了。”

后面的吴童旭听着这对话没憋住笑，“哎呦路哥你温柔点。”

接着，一张试卷拍他脸上，糊得他不得不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