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敲门

屋里的时钟正常运作。

现时20:02分。

鹿苗和队员大概是19:45分进入青水公寓。

她穿上悬挂在玄关的白衬衣,把黑色拼荧绿的夹克外套束在腰间。

303,钥匙贴着门牌号。

银色的净水机亮着绿灯。

鹿苗仔细观察洗手池和水龙头的出水口。

是干的。

厨房的墙壁连油渍也没有。

整洁的公寓没有上一任住户生活的痕迹,意味着没有藏别的线索,并非好事。

外面的黑暗衬得玻璃窗户铮亮,映着她清晰的沉思倒影。

思忖间,敲门的声音骤然响起。

叩。叩。

节奏很快。

不过敲的不是她的公寓门,而是同一层其他公寓的门。

鹿苗大步流星地走到猫眼前,窥视门外。

叩。叩。

外面的人或者东西换下一家敲。

一直敲到鹿苗的门前。

憔悴消瘦的男人脸庞挤进猫眼的视野,他左顾右盼,下巴布满青色的胡子碴。

叩。叩。

跟送餐的敲门声不符。

男人的另一只手不停地擦汗,眼睛冒血丝——显然是睡眠不足造成。

冷着脸的鹿苗伪装娇滴滴的声音:“你……是谁?”

猫眼外面的男人当即眼前一亮,目光雀跃。“你好,我是住四楼的邻居。终于遇到正常的邻居了……”

她蹙眉。“什、什么意思?”

男人激动得脸红。“我是昨天进来的,同一批进来的人剩下不多了。这狗屁公寓很邪门,我们在集合正常的邻居一起找方法逃出去。”

“你们呆了一天都没逃出去,集合一起有用吗?”她用娇滴滴的声音提出质疑。

左顾右盼的男人加快语速:“因为这里的规则很难,很容易踩坑,集合一起琢磨规则,更容易找到逃生之路。外面不安全,如果你有兴趣就来407找我们详细聊。”

“好吧,我考虑一下。”

“你记住,听不见脚步声才出门。”外面的男人神色慌张,匆匆离去。

这人的话术挺厉害,言语雕琢过一番。

鹿苗的眉心皱得更紧。

当男人的脚步声消失在这一层,她盯着猫眼外片刻,轻轻地开门。

浓烈的水腥味扑鼻而来,惨白的灯光洒遍走廊。

她探出头张望,确认走廊没人才出门。

这一层有八扇单元门,回应男人的只有她一个住户。

日光灯照射雪白的墙壁,尽头的时钟嘀嗒运转,光洁的地板一尘不染,若非飘着奇怪的水腥味,跟普通的公寓楼没两样。

她吹一声口哨。

不多时,隔壁两扇单元门陆续打开,各探出一黑一粉的脑袋。

“队长。”

穿上白衬衣的两人轻轻关门,蹑手蹑脚地走过来。

“这楼好臭啊,一股腥味。”王可可万分嫌弃地捏鼻子。“还有,你们有没有觉得规则的字体颜色变好看了?”

鹿苗眼神一紧。“你们的字体也是红色有闪粉?”

“是啊。”

贺平安波澜不惊。“如果字体颜色好看对逃出去有帮助,我不介意字体雕花。”

“好主意啊,起码没那么可怕。”

“呵。”

“小鬼头!”王可可“嘎吱嘎吱”地活动手指关节。

鹿苗打断二人:“既然我们看到的规则都是金粉红字,证明字体的颜色没有特殊意义。你们都听见那个人说的话没?”

贺平安正色:“大致听见。他和你聊完没再敲其他住户的门,他不确认这一层还有没有其他住户吗?和他说集合正常邻居的话矛盾。”

“队长,我们要去407吗?”王可可捋起袖子。“要是那些人想使坏,我打爆他们的狗头!”

“不急,我们先熟悉环境。”

楼梯口位于走廊的最左端,电梯位于走廊的中段。

三人去检查电梯。

银色的金属门紧闭着,略微扭曲三人的倒影,显示上鲜红的数字暂时没有变化。

电梯的门边贴着一则使用说明,红色的宋体字闪烁金粉,充满少女风。

【电梯使用说明】

【1,电梯是提高保安巡逻效率的工具。】

【2,如果发现电梯出现故障,请立刻找管理员修理。】

【3,住户使用电梯时,最高只可到达6楼。】

“就三条?没了?”王可可失望。

规则越多,暴露的信息越多。

“第3条和住户守则的第13条疑似产生冲突,但是第13条的语气不绝对。”贺平安皱眉。

鹿苗在第3条规则的旁边画一个“?”。“那个人的脚步声到很远才消失,他在提心吊胆的情况下选择走楼梯,可见楼梯比电梯安全一点点。”

“可是异常的住户也可以走楼梯。”

“对啊。”王可可起鸡皮疙瘩。

鹿苗冷笑:“受精神污染的住户也能乘电梯。”

“也对……不过在电梯里遇到保安或者异常的住户没法逃,还是走楼梯比较安全。”

总而言之,只有自己的住处是相对安全的。

“那……”

“嘘。”

鹿苗和贺平安同时示意噤声。

王可可一声不吭,瞪大涂了眼影的美目。

哒——哒——

有脚步声!

他们离楼梯口比较近,听见楼梯间回响脚步声,只是不知道下楼的是人还是东西。

鹿苗默然扬手,要求两人迅速回住处。

他们毫不含糊地转身溜。

转眼间,鹿苗却轻手轻脚地跑去楼梯口,背贴雪白的墙壁,探出一只眼睛偷窥楼梯间。

她的手紧握公寓钥匙。

哒——哒——

弥漫的水腥味隐约变浓郁,从楼梯间飘来的空气黏黏湿湿,像南方的回南天来临,鹿苗错觉额前的碎发变油。

对方的脚步声不利落,拖带什么东西。

哒——哒——

脚步声近了,接近三楼。

下一秒,一抹奇怪的影子率先投去上半层的墙壁。

鹿苗毫不犹豫地撤退,随便一瞥电梯的显示板。

楼层数字依旧没有变化。

她轻声开门,轻声关门,一气呵成。

喘息的她背贴门,倾听外面的动静。

她回想刚才背部佝偻的影子,感到不寻常。

很不巧,门外的走廊回荡相同的脚步声。

哒——

哒——

来三楼了。

鹿苗屏息倾听,猫眼在耳边。

哒——

咚——咚。

那东西在敲隔壁的门。

“请……问,你家……有药吗……”它的声音既抖动又虚弱。

寂静数秒后,敲门声再次响起。

咚——咚。

这一次,那东西敲她斜对面的门。

“请……问,你家……有药吗……”

一模一样的问题。

她住303,下一次对方会敲她的门。

果不其然,拖沓的脚步声靠近,停在她的门板后面。

咚——咚。

她的心脏随着背后的门板振动。

“请……问,你家……有药吗……”

她一声不吭。

熬过数秒,拖沓的脚步声转移,轮到对门被敲响。

“请……问,你家……有药吗……”

鹿苗猛地转身,右眼对准猫眼,偷窥门外的东西。

它背向303,白衬衣的背面染大片血,背部像虾米弓起,隐约露出半个黑色后脑勺。

突然,对面的它转身看来。

鹿苗不动声色地背贴门板,屏住呼吸。

空气变成一潭死水,仿佛只要掀起一丝波澜,门外的东西可能察觉。

但下一次敲门声没有响起。

她深知那狡猾的东西还在门外。

“五只饥饿的蚂蚁排队行进。”

阴沉的歌声与她一门之隔,对方就在她的脑后歌唱。

“偶然遇到一顿野餐,他们能在那儿进餐。”

“他们长--驱直入去吃沙拉。他们长--驱直入去吃蛋糕。他们长--驱直入去吃辣椒。”

“啊哦,这是个错误。”

“现在,有几只蚂蚁?”

鹿苗在心里默默地数绵羊,没有专心听它唱歌,警惕污染通过歌声传播。

怪谈调查员都受过专业培训,她相信平安和可可会警觉。

外头静谧数秒,拖拽的脚步声从她的门后远去。

咚——咚。

她听见隔壁的门被敲响——是王可可的单元门。

或许听出鹿苗没有回应过,隔壁王可可也没有回应,那东西问完问题便敲下一家的门。

它一直问,一直敲。

敲完3楼的八扇门。

哒——哒——

拖拽的脚步声远去,渐渐地消失于这一层。

良久,三人才敢开门查看。

“我的天……”王可可目瞪口呆。

八扇门都留下鲜红的印痕,散发淡淡的血腥味。

走廊的地板则留下断断续续的血脚印,延伸到楼梯口。

触目惊心。

血腥味和水腥味混合一块,令人作呕。

贺平安蹲下来琢磨血脚印。“你们看脚印的前端,像不像青蛙的脚蹼?”

脚印的五根脚趾之间,各有淡红的块状物连接。

“肯定是受到精神污染的住户。”蹙眉的王可可环手抱胸。

鹿苗瞧见两人精神奕奕,毫无浑噩的状态,放下心头大石。“抱歉,我看了它一眼,没想到它这么敏锐。”

王可可却兴奋不已。“它长什么样子?猎奇不?”

鹿苗&贺平安:“……”

“只看到背影。它穿着白衣服,佝偻的背部大量出血。”

“它明显变异,为什么不去找蓝衣服穿?”贺平安琢磨道。

王可可大胆推测:“来不及?不敢?毕竟要去一楼,挺远的。”

“还有,它来三楼是随心选择还是刻意的?”

鹿苗沉吟片刻。“声音。它利用某种方法捕获到三楼的声音。你们有没有发现,旧住户都冲着我们来?”

贺平安沉默。

王可可寒毛倒竖。

若有所思的鹿苗看向雪白的墙壁。

顷刻,她当机立断:“快到一小时了,我们先回去写日记,然后去一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