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谢拂这样高冷又端着的性子，想必不会开口向旁人解释。

哪怕他日后反驳，也没什么可信度。

长楹：“所以，成功搅了浑水。”

“在这种，似是而非的情况下。”

“即便未来我，跟踪他或做些什么，落在旁人眼里也不奇怪。”

“我只是爱慕他而已。”

才怪。

长楹打量对方，观察道：“他今日也没戴那个玉佩出门。”

器灵质疑：“这样重要的法器，也许他会贴身佩戴，不轻易让旁人瞧见。”

长楹没半分不好意思：“我昨日里外都摸遍了，他应该是真没戴。”

器灵：“……”

没管沉默的器灵，长楹摊开掌心，上面悬浮着剑穗和珠子，示意谢拂来拿。

她细长的眉轻挑起，含笑道：“神尊不用客气。”

外边的云谦轻咳了声。

似乎是在大声地，吩咐亭内外的仙侍们，该干嘛干嘛去。

随后亭中只剩下了二人。

谢拂没有伸手接，沉稳冷漠地开口：“都是不重要的东西，你若觉得麻烦，扔了便是。”

他拭剑完，没有立即收剑。

继续方才的审问：“你究竟是何来历？闯入三十六天和往生潭，又有什么企图？”

长楹眨眨眼，将手里的东西收回来。

语调轻快地答非所问：“既然神尊不要，那就是我的了。”

她不打草稿地说谎：“我记不太清楚了，可能是路过，碰巧被神尊的剑伤了，所以失忆了。”

“这么说来，神尊可要对我负责到底啊。”

白衣神尊自然不相信：“你若不想说，那么我们去诛魔崖聊，也不是不可以。”

闻言，长楹好奇：“诛魔崖是什么地方？”

听着就不太吉利的感觉。

她在三百年后的魔渊，对每一处山川河脉都了如指掌，也没听说过这样一处地方。

谢拂慢条斯理执起茶盏，意味不明：“数年来时不时有魔物出逃，擅闯神界。”

“众神君曾提议要开辟一个地方，引天雷和神力，将魔物的魂魄打散，不得往生和作乱。”

廊间清风穿过，长楹以手支颐：“所以因为是魔，就不配重新开始了吗？”

听闻那往生潭，死去的生灵以是非曲直，来定论其来世因果。

作过恶的生灵只要去赎还，都能有新的开始。

除了她们魔渊里的魔，生来就是被封印和被屠的宿命。

风声不大，她的声音有些低，谢拂并未听清：“什么？”

来历不明、甜言蜜语的红衣姑娘，收敛了方才的神色。

笑意盈盈地朝他道：“我说，神尊你腰封上这珠子不错。”

“能再取一颗送给我吗？两颗也行的。”

谢拂：“……”

承钧剑出鞘的刹那，剑身通体流光闪现，随后钉入亭内长柱几寸。

白衣神尊瞧着，像只是看剑拭得如何了。

剑风与她擦肩而过，随后慢条斯理优雅地收回。

长楹一语双关地夸赞：“好剑。”

谢拂淡淡道：“这些珠子，皆是凶兽的内丹而化，你若多拿了，小心到时被反噬。”

这倒也是，她的本源来自魔气，不能久留这些东西。

长楹找到了处理的方法：“没关系，我可以拿去卖钱啊。”

打着对方神尊名号卖的珠子，想必市场行情会很好，多薅点羊毛也不错。

亭中一时沉寂。

耳边传来器灵疯狂提示，让她不要暴露本性的话语。

她对上谢拂寒潭般沉寂的眼眸，从善如流：“我开玩笑的。”

“神尊给我的珠子，当然是要好好供起来，日日瞻仰才是。”

此番审问，眼看是进行不下去了。

他每说什么，对方便打岔带跑话题。话语没个正经，还笑吟吟地瞧着他。

身形清冷如孤灯的神尊，垂眸瞥她一眼，不欲再多言。

转身离开的时候，他抛下一句话，散在风中：“你若别有用心，届时诛魔崖打造完毕，便是你的葬身之地。”

长楹轻翻了下眼。

唇角的弧度却不变，极为乖巧：“不会有那么一回事的。”

她声音有点小。

对他刚刚的话，挑三拣四。

“不过，诛魔崖能挑个风水好点的地方吗？这边太高了，不宜赏月观星看风景。”

若是有朝一日，她真倒霉地被抓去了，最好也能欣赏风景陶冶下身心。

离去的谢拂，背影似有微顿。

也许是听不见她小声的自言自语，也许是涵养挺好，没和她一般计较。

器灵感慨：“脾气还挺好，他竟然没把你投入大牢，或是把禁言符，直接摁你脸上。”

长楹打量对方：“看来他的情绪，确实很稳定啊。”

这位宿敌，无论是调戏还是激将法，于对方而言似乎都没什么用。

皆如石子坠入浩渺之海，连涟漪都不曾泛起。

红衣姑娘起身。

抬眸瞥了眼手上的珠子和剑穗，轻动眉梢弯了弯唇。

随后方才还说着，要供奉起来的人，指尖微不可察地催动魔气。

顷刻将它们，都烧得无影无踪了。

做完这一切，长楹提起裙裳，又恢复笑意无辜的模样了。

出了长廊，周围的仙侍有的在洒扫，有的在浇花，各色的灵力散在空中，将苍穹映得斑斓而生辉。

但他们都按捺不住好奇心，时而瞅她一眼。

长楹走了几步，瞧见方才，跟谢拂说话的绿裙姑娘。

对方倚靠在碧色长柱旁，桃花眼尾微挑。

像是在好奇般地打量她，扬起下巴：“你就是如今，神界都在传的。”

“昨日谢拂从往生潭里，抱回去的那个花妖？”

长楹心想，这神界传八卦的速度还挺快。

她拿不准对方态度，友好道：“小绿你好，和你一起来的小黄呢，她是已经走了吗？”

绿裙姑娘有些暴躁：“别叫我小绿。还有，我们不是一伙的。”

闲云潭影，浮生又是一日闲。

长楹闲着没什么事干，就打算逗下，这个看起来像“情敌”的小绿蘑菇。

不过听她倒豆子般讲了会儿后，才发现和想象的不一样。

小绿蘑菇是鲛人族的小公主，跑来三十六天拜师。

她慕强所以要选最强的那个，奈何在谢拂地方，吃了好几次闭门羹。

长楹：“等等……”

小绿蘑菇打断她：“我们神界更看重实力，没有那么多恋爱脑的。”

“不过我若能顺便把谢拂追到手，下回见到卿念，就是你说的小黄，肯定扬眉吐气，能气死她。”

先前那黄衣神女，肩头覆有华翎，应当是神鸟族的神女。

天上飞的和水里游的，一般多少有点恩怨，也不是很奇怪。

长楹思绪被这么一打岔，继续着道：“传闻鲛人成年后会分化……”

“小绿，万一你日后追到谢拂，又分化成了男的怎么办？”

长楹从前在魔族的时候，也这般喜欢戏弄人。

眼见着面前的鲛人小公主，脸色变了几变，她才弯弯唇角：“我开玩笑的，咳咳。”

对方瞧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细密弯起的眼睫，笑得在日色下微颤。

像晨起的第一束光，照进落在大海的石头花上。

对方怔愣了下，随后强调：“都说了我不叫小绿，我叫陵玉。”

绿裙层叠好几层的小公主，没忍住回头再瞧她一眼，郑重着道：“鲛人的分化，是按心意而定的。”

“要是以后三界实力第一的是女子，那我分化成男的也行。”

长楹挑了挑眉：“鲛人可真神奇。”

不仅能分化，脑回路也如此清奇。

有了铺垫相熟之后，她便开始打听，自己想要的消息。

“听说最近三十六天，又混进了魔物，你了解它们的来历吗？”

陵玉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长楹循循善诱：“神尊他不是为这事烦恼着吗？若是替他分忧，说不定他就对你另眼相看，收你为徒了……”

暴躁小公主像是觉得，她说得有点道理：“也对。”

“要是换个人，她们可能说不出所以然来，幸好你今日问的人是我。”

“这要从东海以东，那片魔渊说起……”

上古的神开天辟地后，清气为天，浊气为地。并未区分的混沌之气，四处飘散，衍生了灵智躲藏起来。

它们逐渐成了魔气，或使无辜的生灵卷入其中，或被有心人吞噬炼化。

长楹眨着眼：“所以就有神者，将它们封印进了魔渊是吗？”

“那里面，原本的生灵怎么办呢？”

陵玉神情微微凝重：“不知道，应该是已经成了魔族吧。”

为了整个三界牺牲一处地方，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封印没有打开过，谁也不知道，里面的魔族衍化成了什么样，希望还在永久地沉睡吧。”

长楹心道，她们魔不仅早就苏醒了，还日渐衍化和成长。

三百年后，除了因为封印的阻挡，无法来到外面的世界之外，并无和其他族类有什么不同。

陵玉握拳：“若是封印解开，神界一定要打爆大魔王的头。”

而她口中的大魔王本人，此刻笑吟吟地鼓着掌，正以示捧场。

“封印迟早有解开的那一天，如今有魔物逃出来，已经是不详的征兆了。”

陵玉不知不觉透露了秘辛，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目的：“可是谢拂都不能解决的事，我怎么帮他呢？”

长楹表达她也不知道，她只是套个消息，又不是真来帮对方分忧的。

她抬手摘了仙树上的果子，给对方解渴。

陵玉：“偷上苍宫的果子，不太好吧？”

长楹转移话题：“甜吗？”

陵玉迟疑着点头：“还挺甜。”

长楹连咬几口，语气满意：“那就先摘了再说。”

她在三百年后挨了谢拂一剑，昏迷了好几日，那如今摘他几颗果子，也算不了什么。

身旁的小绿蘑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连着瞅她几眼，语焉不详地道：“不过如果是你摘的话，神尊也许不会怎样……”

长楹挑眉。

陵玉以为自己压低了声音。

但是附近的神者耳力都不错，能听得分明：“你偷偷告诉我吧，我不说出去。”

“你们，是我想的那个样子吗？”

到底什么样子，对方也没说清楚，含糊不清充满漏洞。

而魔族的脸皮向来比较厚，全凭本能和心情行事。

长楹掂了掂手里的果子，镇定道：“是啊，我们就是你想的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