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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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明舸抬眸,目光仿佛化作实质,一寸寸自他的躯体上抚过。
他一定不喜欢这样的目光,如雕塑般的肌肉寸寸缩紧,带着某种微妙的涨动与燥意,好似冰雪外壳之下有岩浆在流淌。
冷色的白让他看起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但他的咒印却艳丽到令人难以想象,那朵玫瑰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颤抖而颤抖。这令姜明舸生出了些许错觉,好似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玫瑰的根系深深地埋入他的血肉,无数触须都与他的神经紧紧地相连。
姜明舸可以想象,他的身体蕴含着多么峥嵘的劲力,拿他做什么都可以……做家具、做玩具、做工具。
有谁能拒绝手中拥有一个永远逆来顺受、捏圆搓扁的人么?
姜明舸想,或许很少有人能真正拒绝。
“吸烟有害健康”这句宣传语之所以能传播全国,是因为吸烟的人实在太多了。做不到的事情才需要反反复复地去强调,能轻易做到的事情有什么好呼吁宣传的?
“平等、尊重、自由。”
人的本性之中的确有恶念的。
否则的话,为什么有的父母就像是对待奴隶一样的控制自己的子女?为什么要没收家佣的护照和证件?为什么演艺圈会爆出让助理睡走廊睡厕所的新闻?
得到了一点支配他人的权力,就立刻尝到甜头,审判、折磨、打压、跪式服务……人的本性之中的确存在恶的部分。
更何况……
有谁能拒绝驯服一头阴森危险的野兽?
有句古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这句话放在现在的情况之下虽然不是很合适,但是却精准的描述出了人喜欢追求刺激的本质。
驯服一只温顺的小马、和驯服一匹能杀人的烈马比起来,当然是后者更刺激。
姜明舸的性格弱点也正在于此,她原本就是会因为危险而兴奋的家伙。
但她停止对自己劣根性剖析的速度,就和她变脸的速度一样快。
她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又变成了一滩融化的牛奶,从折叠椅上下去一半,双腿顺势伸直,把自己坤成长长的猫条,那种如云朵儿一样松弛的气息,立刻随之而四散开来,在屋子里的各个角落舒展着。
雪祁修长稳定的手指忍不住蜷缩了一下。
姜明舸问:“你不是人,对吧?”
雪祁默然良久,嘶哑地说:“吸血鬼。”
姜明舸挑了一下眉——是她没见过的东西。
姜明舸:“以人血为食?动物血行么?”
雪祁并没有回答,他的瞳孔又缓缓扩大,身上那种半坏不坏的机器感又重新占了上风,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根本什么也没看。
姜明舸一看他这样子,就有点忍不住想要戳戳他的开机键,于是故意说:“我让你做什么,你都会去做么?”
但他没开机。
姜明舸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算了,我困了,你通过考察了,可以出来了,门我开着,你请自便。”
说着,她就好像对他完全失去了兴趣一样,风风火火、站起来转身就走,猫儿龙喵喵两声,游到了她肩膀上充当围脖,差点把她压成高低肩。
走了两步,她忽然又停下了,霍然回头,双手叉腰地瞧着他,干脆利落地发动咒印的力量,在他身上连下了三道命令。
“第一,不许伤害我。”
“第二,不许杀人,你的觅食对象要经过我的同意。”
“第三……”
她盯着他宛如破布一样的身躯,忽然抱怨起来:“我不知道摸咒印会让你产生感觉……你突然给自己来一刀,我都要痛死了!”
她顿了顿,说:“所以,第三,你可以不必再这样做。”
说完这三点,她就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了。
雪祁靠坐在墙角,佁然不动,在她转身的一瞬间,他却霍然抬头,好似直接被激活!他的目光忽然不受控制地、直勾勾地盯住了她,如果仔细看的话,甚至能看到他如血线一样的竖瞳有点打颤。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从他昨天带着浑身的伤口,翻进这里的院墙的时候,他就发现事情远不止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么简单。
——好香。
淡的、潮湿的、带着冷意的蜂蜜味。
吸血鬼的五感灵敏,即便伤到快死了,他的五感依然比人类要强得多,暴雨过后那泥土的潮湿味被他嗅到,甚至潮湿得都有些杀气腾腾,还有植物的味道,青草、迷迭香、夜桂花、绿芭蕉。
但是,那种淡淡的蜂蜜气息还是一瞬间就攫住了他的身体,这味道滑过喉管、食道与胃袋时,他就感觉到了一种难以忽视的灼烧感。
这简直就像慢性中毒。
也许就是因为这里到处都是令他的饥饿感被刺激的味道,所以他才会那样躁动,咒印被抚摸的时候才会突然暴起,唯有痛苦才能令他……冷静。
但折磨还没有结束。
在她走进这间地下室的时候,那味道陡然加重,她的身上、她的发丝、她瓷白色的皮肤底下,血液潺潺流过,渗出了如云朵儿般蓬松、柔软的香气,像是刚刚烤好的蜂蜜蛋糕,又像是日坠在枝头的果实被突然碾碎、丰饶甜蜜到了极致。
饥饿感就像是绞索一般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她每说一句话,缠绕在他脖颈上的绞索就收紧一圈,咽喉被可怕的渴欲攫住,被灼烧道喉管流血、干焦、充满肿胀的伤口,他的每一次吞咽都变成一场酷刑,他的肌肉紧缩到了一下下抽痛的地步——
——即便他像是农奴一样几经转手,他也从未对任何一个持有者的血产生过这样深切的渴望!
她和别人都不一样,味道甜蜜到惊人。
她以为他们的关系仅仅只是利用咒印的力量强迫他听话,他之前也是这么以为的——但事到临头,他陡然发现,事情其实远不止这么简单。
奴隶必须在永恒的饥饿与忍耐中思念主人。
她走了,但她的味道却已完全裹住了他,像是某种拘束用的刑具,将他的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牢牢地锁住,用力的挤压,直到把他的灵魂和尊严全都挤压出来。
如果她允许他尝尝她的血——他或许会真的变成一只只会摇尾乞怜,祈求她恩赐的狗。
雪祁霍然睁眼,手腕一甩,匕首破空飞出,精准地击碎了那个唯一可以监控到这个角落的电子眼。
电子眼应声而碎,匕首“夺”的一声,深深嵌入墙壁,这声音却好似一条鞭子一样,重重地抽在了他的身上,使得他整个人都倒在地上痉挛起来,雪色的皮肤上泛起了不正常的酡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瞳孔既不明亮、也不锐利,却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森与躁意。
他慢慢地走出了地下室,走上一楼,精准地找到了客房里的独立浴室,打开莲蓬头,水从他头顶倾泻而下。
他一寸、一寸地清洗着自己,企图洗掉她包裹着他的味道,细致到了极点,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慢慢从浴室走了出来。
然后,她的味道再次一层一层地在屋子里荡开。
这里是她的家,她一直生活在这里。
雪祁能闻到从沙发上传来的香气,他冷冷地盯着灰粉色的布艺沙发,脑内却无法抑制地开始复现,她躺在上面,身子像牛奶一样流下来,和那只傻了吧唧的猫妖怪一起在地毯上滚来滚去……
她的气味也随之沁入了这些纺织结构的空隙之中,像是一个个的小花蕾,极其细微的绽裂,又织成了一张柔韧的珠网,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他的脸上依然全无表情,蔓延在玫瑰下的青色筋络却忽然重重地跳动了一下,不正常地收缩、舒张着,令他十分痛苦——极度疲惫后的紧张总是格外令人难以忍受。
他的眉宇间依然凝结着不近人情的冷雪、瞳孔却亮起了阴惨惨的光,好似有无法遏制的破坏欲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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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姜明舸懒洋洋地躺在自己的床上,迷迷糊糊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又呲溜一下,把露出被子外头的半只脚缩了回去。
开着空调、盖着被子在屋子里睡觉,真是夏天最惬意的事情了。
她打了个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之中,一把抱住猫儿龙,眼睛都没睁开呢,就把头埋进猫猫的胸脯毛里,用力的吸了一口,被猫淑女用看变态的眼神给推开了。
懒洋洋地骚扰着猫儿龙,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她才想起自己家里多养了一只吸血鬼,顿感新鲜,呲溜一下跳下床,钻进浴室洗澡刷牙去了。
……对了,他似乎还没有衣服,之前的那件黑衬衫上面沾的血啊泥啊的,被姜明舸直接给扔了,家里好像是有几件男人的衣服的,等她一会儿翻一翻。
姜明舸在莲蓬头下一边洗浴一边刷牙,思维转动地不是很快,有一搭没一搭的思考着。
——咒印的事情她一定要弄清楚的,天底下没有无理由的馈赠。
有句话不是说得好么,如果一件事对你只有利处没有弊处,那么大概率是专门针对你的杀猪盘。
姜明舸嘴里塞着牙刷,手上满是洗发露,细致地搓揉出带着桂花香气的泡沫,一层一层地往自己头发里揉。
二十分钟后,她神清气爽地从浴室出来,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准备下楼去给自己冲杯蜂蜜牛奶来喝。
然后下楼。
……干干净净。
沙发套被拆出来洗掉了,地毯也被拖到院子里冲洗了好几遍,散发出湿淋淋的洗涤剂的味道,在院子里的木地板上搁着,餐厅、桌椅、碗碟,全部闪闪发亮、一尘不染。
厨房的科技变色玻璃被启动,调到了极暗的颜色,阻隔了阳光,室内暗沉沉一片,雪祁就背对着她,站在阴影里。
他很高,身材修长,背肌紧实,漆黑的长头发遮住了脊柱,也遮住了大半苍白的皮肤。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又一种阴沉沉的压迫感在无限蔓延。
他垂着眼睛,修长的手指正捏着她平时用来喝牛奶的杯子,把它从流动水里拎出来,擦干净。
姜明舸:“…………”
姜明舸:“…………啊?”
……她开始认真考虑这是不是个量身为她定制的杀猪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