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终于明白了正玉身上距离感的由来：或许，她对于情感的不信任来自于她原本的世界。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塑造一个人这样的三观呢？

这样对待情感的手段，并不能说错。每个人都有自己面对世界的方式，也许是正玉的过往，让她觉得这就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一味的否决，只会激起她的逆反情绪。

钟离斟酌着说道：“或许，你该问问朋友们的想法。”

“不管是香菱，还是申鹤那孩子，或许都不会介意你的麻烦。”

正玉闷笑了一声，即使生病也有心情调侃道：“你这话说的真是老气横秋，你也不比香菱他们大多少。”

刚刚发烧出的汗还滞留在正玉的额头上，打湿的头发一绺绺地贴在脸颊上，让正玉感觉很不舒服。她从被子中稍稍坐起身，把碎发别到而后。

在昏黄的灯光下，正玉看着火炉边的钟离。之前她从来没这么仔细观察过这位往生堂的客卿，只感觉钟离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看的人。

也许是因为他平时自带一种威仪，凛然不可侵犯。但现在因为烛火和昏黄的灯光，他身上的温润平和的气质更加突出。

真好看，正玉心中赞叹道，可惜没带留影机。

或许是生病拉近了两人之间的社交距离，正玉难得生出了一些表达欲，在这样的一个人面前，说什么似乎都不会被嘲笑。

她已经不怎么为以前的事情伤心了，她诉说时就像一个旁观者，冷静得似乎不在说自己的事。

“我对小时候的事已经没有印象了。只知道长大以后，生病一直是自己去医院，自己去挂水，自己去吃药。”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需要依靠别人的事情。我的那些朋友有些人在外打工，工作到深夜，发现自己生病，也是一个人去看的病。”

“或许璃月也有这种人，不，应该说哪里都会存在这样的人。”

钟离确实和正玉想的一样，只是很安静的听着。他有着包容一切的气质，明明上一见面好像已经在好久以前，但时间在他面前像是停止了。

汤药已经沸腾，他戴上手套，把药罐从火炉上取了下来。药汤被倾倒在碗里，还偶尔冒出两三个细小的气泡。

钟离把药端给正玉，看着她吹着药碗中滚烫的药汤。水蒸气氤氲在空气中，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视线。

钟离侧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正玉，熄灭了火炉中的篝火。正玉总觉得他的声音里带着难言的温和。

“但是即使你经常一个人，你应该也不排斥朋友的关照。”

正玉沉默了一会，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碗。棕褐色的药汤泛着苦涩的味道，在她手中波动出一圈圈涟漪。

“如果有人愿意来看我，我的确会很高兴。朋友若将我放在心上，我也希望给他们对等的感情。”正玉说完就安静了下去，她小口喝着药汤，并不在意药物的苦味。

屋子里的灯火快熄灭了，夜色愈发深沉。如果从璃月的上空往下看，或许已经没有几家亮着的灯火了。

药已经喝完，但钟离还没离开。他猜到了正玉的想法，拿着一卷书，坐在桌边：“不急，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正玉侧躺在床上，闭眼之前，正好看到钟离的侧身的背影。

光线太暗，钟离的眉眼在灯光下影影绰绰，看不真切。他捧着书，姿态闲适，但仍很端正。这样的画面只是看着，就会让人觉得岁月静好，非常安心。

好像被照顾了。

这是正玉在睡着前最后一个朦胧的意识，疲惫的她很快地入睡，屋子里响起清浅而均匀的呼吸声。

钟离放下书，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床前。他用手指点在了正玉的额头，一缕几乎不可觉察的黑雾随着钟离的动作被抽取出来。

魔神残渣在钟离的手心中不断挣扎着，却被钟离一把捏碎。

而在璃月遥远的某处，魔神遗怨发出了痛苦的叫喊……

“正玉，我们来看你了！”第二天早上，云堇和香菱就来看到了往生堂。

正玉坐在床上，头发随便地束了起来。可能是喝了药的原因，现在她精神状态特别好。

“请进。”香菱推开了房间的门，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她身旁的锅巴从床边爬了上来，抱住了正玉的胳膊。

云堇见正玉看起来起色还不错，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随即她眯着眼睛开始发难：“正玉，你我都听胡桃说了，你昨天晚上来往生堂前就不舒服了，怎么不跟我讲？”

“我要是知道，哪能让你个病人来回跑！亏得你装的跟没事人一样！”

正玉讪笑：“我以为没事……”

云堇捏了捏正玉的脸颊：“都发高烧了，这叫没事？”她看正玉低着头，乖乖认错的样子，也没有再揪着不放，温声道，“下次别再这样了，我们都很担心你。”

“昨天胡桃来的时候给我们吓了一跳。往生堂堂主，来不卜庐，我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云堇补充道，“不过好在后来胡桃解释了一通，不然可真吓死个人！”

“就是！”香菱也接话道，“我一大早就听说正玉导演生病了，打听到你的位置，就赶紧过来看你了！”

“等等，听说？你从哪里听说？”正玉感觉不妙，赶紧问道。

“大街小巷都这么说。昨天不是千岩军送你们回来的么？胡桃去往生堂的时候，还有千岩军没走，或许是他们把你生病的消息传出去的。”

香菱看着正玉崩溃的表情，安慰道：“没事啦，大家不知道你是因为魔神残渣生病的，只以为你是因为被骂得心情不好，一怒之下气病的。”

“这不是更社死了？”正玉说着香菱和云堇听不懂的话，但两个人都奇异的明白了正玉的意思。

“往好处想想，现在彻底没有人敢骂你了！”香菱喜气洋洋道，“之前骂你的人都被你的粉丝怼的抬不了头，声称谁敢让正玉导演生病他们就骂谁！”

“不……我不需要粉丝这样……”

云堇笑着戳了戳正玉的额头：“怕了没？下次生病再不和我们说，我们就说正玉导演不爱惜身体，让你的粉丝来治治你！”

屋里笑闹作一团。

很快门又被敲响了。云堇开了门，站在门外的是申鹤。

她拿着两大筐苹果，正玉汗颜地目测了一下苹果的数量，这么多，她就算顿顿吃，2个月也吃不完。

“快进来！”香菱招呼着申鹤，她看到屋里有人，呆了呆，但很快就走了进来。

申鹤拿着筐子走到了屋子的角落。苹果落地发出了沉重的声响，如果没看错地面好像晃了晃。

申鹤坐到了床边，开始公式一样的问问题：“你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正玉猜不出来这是什么套路，就想看看申鹤在干什么。

“医生怎么说？”

“好好休息，正常喝药？”

“哦。”申鹤词穷了。

客房的空气冷凝下来。

申鹤垂着头，感觉有些丧气：“感觉师傅教的不太管用……”

正玉和云堇他们对视一眼：“你师傅教你什么啊？”

申鹤眼睛里满是迷茫：“我问师傅看望病人要怎么办她让我不要空手上门。带些水果，多关心病人。”

“好像也没错？”

申鹤眼睛亮了一下：“但她只教了我这两句，剩下的让我自由发挥……”

“没关系，心意到了就行。”

正玉看着申鹤好像又开心起来，嘴角根本压不下去。旁边的云堇饱含笑意地道：“下次可以少带点水果，一般送果篮。你要是不知道送多少，直接让店家给你包装好。”

她指着角落的两大框苹果：“这么多苹果，可能正玉得吃到下半年了！”

香菱走到竹筐边上，拿出了一个苹果打量：“这应该是绯云坡的新摘的苹果。那里的苹果口感绵柔，酸甜可口，正适合做苹果派！”

正玉闻弦歌知雅意：“这么多，我也吃不完。要不我留几个，剩下的给你们分一分，大头给万民堂？”正玉扭头问申鹤道，“你觉得如何？”

“好。”申鹤没什么意见。东西已经送给病人了，怎么处理是正玉的事。

申鹤看着所有人都面带笑容，觉得师傅还是很靠谱的。

下次还这么干。

最后三个人一起离开了。正玉刚想从床上爬起来，又被一道声音吓了回去。今天的客房真是热闹。

“抱歉。昨天是我的问题。没留心你被魔神残渣附身，才让你生病。”魈神出鬼没地出现在了客房里，没有一点征兆。

“这不是你的问题啦。”正玉给魈弄得不会了，“你救了我，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正玉很详尽的解释道：“请你不要愧疚。在那种时候，把人救下来是很困难的事。或许你觉得出了纰漏，但对我来说那纰漏并不重要。”

“谢谢你，”她郑重的说道，“你值得我的感激。”

魈抱紧了怀里的和璞鸢，好一会才接话：“保护璃月是我的职责，你不必感激我。”

他取下傩面，金色的眼睛直视正玉：“以后你如果去野外，遇到危险，可以直呼我名。”

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想走。但又回头，认真的说道：“下次不要在夜晚去野外拍摄仙人了。我就在望舒客栈。”

正玉看着魈“xin”的一声，一下子又消失了。她愣愣的想了一会，才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之前去野外抓拍仙人，被正主看到了！

正玉发出了尖锐爆鸣！

不，我只是一时兴起，你不必这么配合！别走，给我回来！

好半天正玉才缓过来。即使昨天的危险仍历历在目，但正玉好像也没有那么惧怕了。

正玉依靠在床上，心里被朋友们的关心填满，有种充盈的快乐。

真好。她嘴角不自觉上扬，仿佛被阳光照射，暖洋洋的。

让我想想给他们送什么回礼呢？

还有钟离。正玉顿了顿，想起了昨晚的背影。

正玉准备起身，有什么东西从被子上滑落，掉到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她低头一看，一枚神之眼静静地躺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