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顾方琴这一趟差预计要在大陆那边停留半个月，完全打破了她们原有的关于沈年的安排。

港岛的社会福利，除了排队长之外，对比大陆还是要先进丰厚许多的，当然，这个前提是得有个港岛的户籍。

接沈年过来之前，顾方琴已经去民政那边了解过，像沈年这种情况是可以以孤儿的身份申请投靠在港定居的。

顾方琴原来的计划是先把沈年的身份户籍落到港岛，然后再给她申请学校入学。

计划打算得挺好，就是现在因为顾方琴出差，都需要往后延期。别的都没什么，就是今天才周三，傅昕霖明后天要上学，那么家里就只剩下沈年一个人了。

对此沈年感觉良好，傅昕霖却总感觉不放心。

沈年疑心傅昕霖是把她那个年纪过于旺盛的对于人性美好的想象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对自己的以及对他人的。

第二天早上去上学的时候，傅昕霖依旧感觉不安，第不知道几次叮嘱沈年，没什么是不要乱出街，如果出去迷路了就留在原地，找士多店给她打电话，说着又让沈年背了一次她的电话号码。

沈年一一答应，又把傅昕霖的手机号码背了一遍，对方似乎终于安心了些，转身关门下楼。

沈年在窗台边看着傅昕霖径自出了小区，在门口跟同样上学的同学汇合等公交，便收回了目光。

寻常港岛人的住房通常都是逼仄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都显得有些无处下地，沙发、餐桌、储物柜、电视柜的影子把屋子塞得满满当当，阳光像是浮在了半空。

无处打发时间的沈年在原地空站了一会，找了本傅昕霖拿来压泡面盖子的八卦周刊来看。

封面头条便是港岛著名豪门争产风波，沈年来了兴趣，认真地看了下，虽然有夸大及艺术加工，但核心问题基本跟实际没什么出入。

混杂了古代中国封建制度、近代英国殖民及近现代城市文明历史，港岛的文化生态相当复杂，嗯，社会阶层身份组成也同样复杂，像是八卦周刊里的带有相当封建色彩的一夫一妻多妾豪门争产，到近代新贵豪门、再到大陆现代new money，中间混杂这各个等级的各种服务业从业人士，有如顾方琴这样的中产人士，也有下层菲佣那样的低产人士。

沈年看八卦周刊消磨时间的时候，傅昕霖也跟同学到了学校门前的公交站，绕过接送小孩上学的车队长率先到达校门口。

训导组老师跟高年级风纪的眼也一如昨日般锐利，傅昕霖在里面看到了昨天在M记里的师姐，两人目光接触的瞬间，傅昕霖选择了转头跟旁边的同学说话。

虽然听不懂沈年说的什么ocamp，但是就像学校害怕学生穿着校服在校外某些额不文明举动被市民投诉一样，霸凌者们也害怕自己的霸凌行为被曝光。

昨天沈年录下来的片段提醒了傅昕霖，既然是不能见光的东西，那么它们必然是害怕被公开的。

于是等到午休去饭堂吃饭，另一个同年级的另外一个班的女生过来“借”她的饭卡时，傅昕霖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录音机，“等阵先，得啦，唔该你讲多次？”

女生看着突然硬气刺头了起来的傅昕霖，想了想，选择了退让，转头就消失在午间饭堂熙攘的人群里。

和傅昕霖一起来饭堂吃饭的同学，观望了下，见傅昕霖已经坐下吃饭了，才把身体挪过来了些，问傅昕霖难道不怕她们那些人放学堵她吗？

自觉看破了对方纸老虎本质的傅昕霖并没有介意身边同学的作壁上观，并慷慨地传授期自己的成功经验。

下午放学归来，自觉完成了一项英雄事业的傅昕霖跟在家里呆了一天的沈年讲起自己在学校发生的事，兴奋地把这件事拿出来大说特说。

她们学校虽然是私立学校，但在港岛并不算是什么名校，生源驳杂，校风也渐渐偏向混沌，老师们的重点关注对象只会是少部分绩优生和家境较好的学生，剩下的像是傅昕霖这样成绩不算太好，家境也普普通通的基本处于放养状态。

傅昕霖也不知道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发生的，反正等她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好像学校里就突然有了这么一股莫名的人与风气。

傅昕霖的想法很单纯，自己吃过的亏，没必要再让别人也吃一遍。

她说的很兴奋，完全没注意到沈年在她讲述自己怎么跟同学传授成功经验时，一直很淡定的表情略微破功地静默了一下。

沈年想了下，还是没说扫兴的话，只是默默为学校的老师点了个蜡。

不过，那好像也只是在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而已。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轻易说服了自己的沈年跟傅昕霖各自泡了泡面当晚餐，不要问陪太子女读书的沈年为什么不会做饭，问就是给太子女做饭这种事情用不着她来。

惯例拿八卦周刊压泡面杯口的傅昕霖注意到周刊放的位置变了，后知后觉地问沈年在家是不是觉得有点无聊。

沈年正在琢磨着要往泡面杯里加多少水，闻言略微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她确实觉得有些无聊了。

不然也不会去研究要往泡面杯里加多少水这个问题。

重生一回，拥有二次的生命，固然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但同时，它似乎也将你的生命完全推翻，然后又否定了一遍。

她当然不后悔自己上辈子的每一个选择，因为她确信那是自己能做的最好的选择。她只是不确定，对于现在的自己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只有在这个时候，沈年才越发觉得命运重置的这个时间点简直是绝妙，往前一天，她还在大陆，还没来到港岛；或者是往后一年，她已经在港岛上了一年的学，根系稍微扎进了这个地方，她都会拥有更多的选项。

但偏偏是现在这个时间点，她只能等待命运给她的带来的标价的礼物。

对于沈年表现出来的无聊之感，傅昕霖大为吃惊并且大为不解。

无聊，为什么会无聊，自己一个人在家不用上学，别提有多痛快好吗，怎么会无聊，竟然会无聊！！！

虽然沈年看起来无聊得很真诚，但是傅昕霖还是想说，她简直是在践踏她的梦想！

虽然看不太懂傅昕霖那过于复杂的眼神，但是其中谴责的意味，沈年还是能轻易辨别的，就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需要被谴责就是了。

有点莫名其妙的沈年于是被傅昕霖激情安利了一番她的挚爱综艺以及挚爱八卦频道兼无限沉迷的某韩国idol。

沈年：.......

沈年对此只能表示完全是噩梦重现，沈年陪读的太子女一度也同样沉迷韩系爱豆，只是普通人追星可能是打打榜，做做数据，或者买下代言支持一下。

但是太子女追星是真追，对的，三次元以及现实意义上的真追。

而这样的太子女通常不会只有一个，嗯，什么叫做修罗场，这才叫做跟班的修罗场！

太子女负责追，跟班们负责满足她们的追，有一段时间，沈年一度怀疑自己是什么变态私生，专业打探艺人行程资源的那种。

虽然什么太大的兴趣，但追星经验满满的沈年完全了解在一个迷妹面前发表不符合她审美取向的言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沈年保持了沉默，但傅昕霖的输出一如既往的稳定，她甚至能够在看到兴起的时候，给学校的同好打电话，两人隔着电话一起啊啊啊啊。

沈年于是默默又往另一侧挪了挪，她虽然一度很喜欢探究人性的边界，但唯独追星迷妹的精神世界是她唯一不想涉足的地方。

她感觉，那样的世界是绝对的乱码世界，她是，真的害怕。物理，以及精神层面上的绝对害怕。

除了追星以及向沈年安利追星，傅昕霖这个晚上还是干了点正事的，譬如让沈年帮她写作业，以及让沈年帮她写作业。

傅昕霖对于大陆的了解并不多，只是偶尔会听身边的同学跟顾方琴提起过一星半点，大陆的亲戚怎么样怎么样。

普遍都是大陆比较穷、落后，那边的亲戚生活比较难过，工资也很低。

现在傅昕霖知道了，她们学习还很卷，至少对于傅昕霖来说，有点卷了。

她发誓，她一开始真的完全没有让沈年帮她些作业的想法，她只是想着让沈年早一点接触港岛这边的中学课程，像是课本和作业什么的，之后她再去上学的话，应该会比较适应一些。

当傅昕霖结结巴巴并震惊地问沈年为什么她们中一就要学习这么复杂的知识时，沈年花了点时间才从记忆里找到答案，跟傅昕霖解释起了港岛跟大陆不大一样的学制。

和港岛六年的中学制不一样，大陆的中学分为两个学段，三年初中，三年高中，想要顺利入读高中的话，就要在初中的第三年参加中考，被录取了的学生才能进入高中学习。

升学压力下，老师的授课速度会进一步加快，学生的上课时间会进一步拉长，用两年的时间学完三年的知识，然后再用一年的时间温故知新做各种试题训练，是很常见的事情。

听沈年讲完的傅昕霖全程保持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但之于沈年，那段记忆虽然有点痛苦，但是似乎也让她能够更平静地去面对后面的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