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周子扬看了一眼手机，动手回复了几个字：已转耀哥，勿谢。另，上课勿扰。

钟家豪无语，有友如此，是他的福气。于是把右手背过去，朝着周子扬竖了个中指。

嚣张不驯如钟家豪在上课时大部分时候也是知礼的，纵使哗然，整个C班的学生依旧维持着课堂的基本秩序，沈年没怎么费劲就完成了被介绍以及自我介绍等插班生一条龙流程，被安置到了班房右边前排靠窗的位置。

视课桌周围同学好奇的目光如无物，单人单桌的安排深得沈年的心意。

临近学期末，老师们讲授的新课程不多，大部分时候都是以复习和小组讨论为准，大约是为了让沈年不那么尴尬，沈年她是，嗯，跟老师一起讨论的。她的小组跟授课的老师一起自成一个小组。

除去避免尴尬，另有一个原因就是沈年之前的学习体系跟港岛这边是不大相同的，各科的授课老师都想先听听她的想法，看看大陆那边的教学进度。

本意确实都是好的，但是对于沈年来说，这份好意来得有点沉重，童年的记忆固然是深刻的，但那些东西镌刻进了她灵魂的底色，你要忽然问她具体的某一点，她是真的不记得了，或者说有点分不清那是她哪个时期学的，尤其是小五小六的课程跟初中的课程，从知识架构上重合衔接的点有点多，只是一个讲得浅显具体些，一个讲得概念些。

拔士沙的老师在组织讨论时比起输出观点，更喜欢引导学生自己思考、组织语言去陈述想法，被引导着不知道自己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的沈年表现出了异常的沉默。

于是一个上午的课程上下来，任课的老师们一致认为她需要加强补课，还帮她找好了学习搭档。

周子扬对于被老师拜托帮新同学补课这种事情没什么意见，一旁的钟家豪明显看热闹不嫌事大，硬是磨着往里面插了一只脚，嚷嚷着“放一只羊也是放，放一群羊也是放，怎么就不能给他补课了。”

于是一带一变成了一拖二，拔士沙中学一年C班临时补习支部正式成立。

等到下课铃响，老师离开后，周子扬一如既往地沉默但可靠，挑出两本笔记本递给沈年，沈年接过，道谢。

无论是周子扬，还是沈年，都相当默契地把中间的钟家豪跳过了。

正好是上午最后一节课结束，郑志远过来找周子扬和钟家豪一起去食堂吃饭，班上的人也都三三两两地结伴散了。

沈年到食堂的时候，又碰上了早上在巴士站的女生。

狭路相逢，女生这次多看了沈年一眼，但依旧没说话。

以学校的身价（学费）而言，食堂的伙食是很值得票价的，多是自助餐的形式，中餐西餐皆有，二楼甚至还有些精致小炒档口。

后面十年后兴起来的饭搭子说法，在港岛这边其实早就有了端倪，食堂里的同学多是成群结伴而坐，鲜有落单的。

傅昕昕见沈年端着餐盘走过来，似乎要在自己旁边坐下时，冷着脸，低垂着眼皮，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坐这里也会被人为是跟我一伙的。”

沈年终究是大大方方坐下，闻言略有些吃惊地转头看了对方一样，然后就又把头转过去，开始吃饭。

傅昕昕很想说服自己对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事实是，从沈年那吃惊地一转头，然后又偏回头去的动作，她能且只能得出一个意思：你想多了，又或者可以理解为，不要太自作多情。

事实上，沈年也确实是这样意思，她就只是单纯过来吃个饭，其他的事情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至于为什么要坐在傅昕昕旁边，原因其实只有一个，整个食堂只有她旁边的位置是空着的。

剩下的位置要么是跟不认识的人打了个对面，存在一定的对方口水不小心喷到自己盘子里的风险，要么人太多，存在口水交叉互喷的风险。

只有这边风景独好。

从早上跟对方一起进校门时，周围同学的反应，沈年并不难知道，旁边女生在学校里的处境并不好，但，在这个世界上活得艰难的人很多，人得先学会自救，才能有他救。

傅昕昕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不带掩饰的无所谓，但早上的时候对方刻意模仿周围同学看向自己的目光和行为也是真的。

加入一个团体的方法可以很困难，也可以很简单。

困难如她试图去讨好身边的同学，却总是不得其法，甚至事与愿违，简单如旁边这个女生，她甚至只要跟其他人一样孤立她就可以了。

傅昕昕攥着筷子的手力度渐大，指节隐见青白色，强压着翻涌不平的心绪，她终于还是抬起头，对着已经吃完饭站起来开始收拾餐盘的沈年说：“你也不过就是比我好运了点而已。”

她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对于本就被有意无意打量着的人来说，已经足够了，沉默的有意无意的窥视变成了光明正大的打量。

钟家豪作为其中典型代表，甚至还伸腿踢了踢对面的周子扬，让他赶紧看。

在吃饭这件事情上，沈年向来是个效率派，站起来收拾餐盘的时候，沈年并没有预见过会有这么一个意外地发展。

她这次的讶异是真的不掺任何水分的，她其实没有太仔细看女生的模样，但这下多少有了点印象。

于是沈年开口问了她的名字。

傅昕昕虽然感觉奇怪，但还是答了。

听到女生说她叫傅昕昕的时候，沈年莫名就想到跟傅昕霖的名字就只差了一个字。

然后不经意抬眸恰好看见周围明目张胆打量着看好戏的目光，其中又以钟家豪为罪，虽然傅昕昕未必无辜，但，周围的人也绝不可怜。

于是，沈年破天荒地跟傅昕昕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要坐她旁边，甚至解释的还挺仔细。

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原本在食堂里跟玩得好的同学对面坐着吃饭的学生盯着自己面前疑似被好友喷了口水的午饭，完全的，彻底地，丧失了食欲。

甚至连带着，对坐在自己对面的同学有了莫名复杂的情绪。

唯有钟家豪，依旧不被影响地干饭，甚至还情深款款地对坐在他对面的周子扬说：“子扬，你放心，我绝对不嫌弃你。”

顺带还挑衅地看了沈年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