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风间的烦恼，在这周的最后一天终于告一段落。

当推门的风铃声响起，那个娇小的身影犹犹豫豫地走进风间堂时，李风间切水果的动作顿了顿，才把手头的活儿慢悠悠移交给小董，挪到收银台前与她打招呼。

“姚小姐，好久不见。”他脱口而出，才后知后觉自己的语气竟有点儿酸溜溜。于是他轻轻咳嗽一声，努力用一种寻常的语气问她，“今天想喝什么？”

他心中隐隐期待——她没来的这一周里，风间堂上新了芭乐系列的果茶与奶茶。他还特意把大大的广告牌立在风间堂的大门口！此刻，他正期待着姚叶会惊喜地点一单他呕心沥血的新作，但……

但姚叶纠结片刻，竟然摆摆手说，“算了算了，今天先不喝了，改日再来！”说罢，竟真的转身就要走。

李风间急了，下意识地就捉住了她的手臂。等他回过神来，才陡然发现自己从收银台探出大半个身子，伸长了手臂只为留住她，这副模样着实有些夸张。

他连忙松开她，又清清嗓子道，“姚小姐……”

“哎？”姚叶错愕不已，一时看看自己方才被捉住的手臂，一时又看看故作镇定的李老板，有些不明所以。

“其实我们店，也可以买一送一的。”

“哈？”姚叶更愣。

“……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本店的新品，芭乐系列。作为本店的忠实客户，我可以为你买一送一。”

他满以为‘买一送一’会打动姚叶，毕竟她不就是为这个才去嘿嘿奶茶店门口排了一礼拜的队吗？哼，他可是每次都看在眼里的——当然是偷偷观望的。

岂料姚叶却说，“买一送一当然好啊，但是今天，和我拼单的刘老师请假不在……”

“额……”

“而我一个人到手两杯饮料的话，很有可能会抵挡不住诱惑地喝光光……”

“嗯……”

“那可不行！我这个礼拜已经胖了很多很多了！我还是改天再来光顾吧。”

“等等，”李风间忙不迭地喊住又想转身就走的她，却陡然间抓住了重点，“你刚才说，这一周你胖了很多很多？”

“对啊，前阵子努力跑步的成果功亏一篑……”姚叶说着，声音渐小，小得成了喃喃自语，“腰围整整粗了一圈儿，那也太毒了吧……”

她的后半句话李风间没听清楚，但也大致猜到了些许。他微微扬眉，“一周之内胖了很多，是吃了什么，或者是喝了什么吗？”

“额……”

“恕我直言，是因为连续喝了一周的嘿嘿奶茶吗？”

“就是啊……等等，”姚叶蹙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看见了。”李风间稍稍别过脸，“没办法，本店的门和橱窗都是落地玻璃的设计，而我本人的视力也好得很……”

姚叶闻言，圆圆的脸庞‘嗖——’地一下就红了，一时之间竟有一种‘背着老公在外面偷腥被抓’的既视感。

她结结巴巴地替自己解释几句，“对，对面搞活动，买一送一嘛！刘老师就找我拼单。然，然后喝了一次之后，刘老师说味道很好，就天天找我拼单了呗。”

“那你觉得呢？”李风间折过脸，意味深长地看她，“你也觉得，嘿嘿奶茶的味道很好？”

“嗯……”她迟疑地点了下头。

“比风间堂的味道还要好？”李风间皱眉。

“……不太一样，但是他家味道的确不错……当然，最主要还是买一送一！”

李风间听了，嘴巴都翘起来了，忍不住地坏心眼道，“哦，然后在连续喝了一个礼拜后，发现自己胖了很多很多，对吗？”

“嗯……”姚叶无话可说。

“说起来，你的脸好像的确更圆了。”

姚叶倒吸一口冷气，“别说了。所以我今天说什么都不会喝饮料了。告辞！”说罢，她又又又一次转身就想走。

“等等，”李风间又又又一个扬声叫住她，直接使出杀手锏，“半价……啊不，免单！”

“什么？”姚叶的脚步果然又挪了回来。

李风间叹了口气，“芭乐系列，你选一款，免单。当成是给老客人的优待吧。”

“哇塞！”于是，有了合理理由的姚叶立刻喜笑颜开，一切顾虑瞬间烟消云散，“老板免单，那我再推辞就不好了。我要一杯芭乐果茶，三分糖就行……嗯，加小料也免费吗？”

李风间白了她一眼，默默地转身给她制作去了。

而刚进门的客人则耳尖地问，“哎，今天哪一款饮料免单来着？”

接手收银的孙阿姨就笑道，“没有没有，那是给本店特殊VIP的独家优待。”

而身为特殊vip的姚叶还在扬声对老板嘱咐，“老板老板，免费的话，我要加一份芋圆哟！”

………………

而那之后，李风间特意让小董去对面嘿嘿奶茶买了一杯回来喝喝看，随即一脸鄙夷地对姚叶说，

“你好歹也是喝了一年多风间堂的老客人了，这种加了满满植脂末和勾兑奶浆的饮料，你难道喝不出来吗？这么不健康，难怪会胖很多！”

姚叶讪讪一笑，“……其实我喝得出来，只是越不健康的东西，味道就越好啊……”说罢她还双手环臂，摆出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悠扬道，“哎，人的这一生，不就是始终在和自己的欲望做斗争吗？明明知道不可以，但往往还是败在本能的欲望之下——”

“……例如？”

“上学的时候，明明知道偷懒是不对的，却还是败给懒惰的本能。”

“……那是你自己吧。”

“买东西也是，明明知道乱花钱是不对的，零花钱也是有限的，却还是克制不住地喜欢那些可可爱爱，却华而不实的东西。”

“……那也是你自己吧。”

“减肥也是一样啊，明明知道高油高盐高糖是不健康的，却还是本能地一口一口塞嘴巴里，还骗自己吃完这顿就去减肥。”

“……那依旧是你自己吧。”

“这不是我一个人，是所有人，是‘人类’这个物种，”姚叶挑眉，“李老板，难道你就没有‘明明知道不可以，却还是本能地喜欢，想要拥有，于是和自己的欲望做斗争的时候吗？’”

“没有。”

“真的没有吗？”

“……应该，没有吧……”

“怎么可能没有呢？”

“为什么一定非要有呢？”

“因为不可能没有啊，”姚叶不禁和他杠上了，双手一撑，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吧台上，“是个人就都会有……嗯，更况且你还是个男人！”

“男，男人怎么了？”她秀丽的脸庞陡然在自己眼前放大，让李风间着实一愣，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举个例子，你们男人看到漂亮姑娘，总会浮想联翩，想入非非的吧。这就是本能的欲望啊，但是美女高不可攀，你们明明知道不可以，所以就得和本能的欲望做斗争啊！总会有这种情况的吧！”

一旁的小董听得入迷，不由地点了点头，但注意到姚叶的目光后，又忙不迭地摇起头来。

“……喂喂，你怎么忽然就把‘男人’这个群体给集体攻击了啊。”李风间苦笑，“我真的没有。”

“我不信，你怎么可能没有？”姚叶俨然把眼前当成了一场辩论，一双明眸激动得眨呀眨的，腮边的几缕发丝飘进她嘴里，她下意识地探出舌头舔了舔，再胡乱地伸手拨弄一番，嘴里依旧据理力争道，“李老板，难道你活到现在，从来没有对某个女孩子动过心？”

李风间愣住了，彻彻底底愣住了。他不仅仅是被这句话被问住了，更是为她轻舔嘴唇的模样，和认真得闪闪发亮的眼眸而愣住了。

“真的，从来没有对某个女孩子动过心？”姚叶难以置信，心想：他都快三十岁了吧，不会没有谈过恋爱吧？

李风间依旧没有回答，倒是一旁的小董忍不住插嘴道，“就算老板曾经对某个女孩子动过心，也不代表他需要与欲望做斗争啊。喜欢就去追呗。”

姚叶一怔，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的确哦……我这个例子好像举得不太恰当。”

小董于是得意洋洋，还邀功地对李风间道，“嘿嘿，老板，我说得对吧！”

李风间这才后知后觉地回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小董一字一顿地重复道，“喜欢就去追呗！我说得对吧！”

………………

好吧，关于‘人的一生是在与欲望做斗争’这个奇奇怪怪的话题，终于告一段落。但今天的某些场景，某些片刻，某些只言片语，好像从此钻进了李风间的脑袋里，安营扎寨。

甚至隔天晚上，当姚叶又一次推门而入，径直走到他面前，与他之间的距离只隔着一道吧台，李风间看着她一颤一颤的长睫毛，似乎又失神了片刻。

“李老板，”姚叶今天笑得格外明媚，“你一直说我是风间堂的NO.1,我们俩认识一年多了，也很熟了吧。”

“嗯……”李风间点了点头，“怎么了？”

“那……”她的睫毛又开始小扇子似地扇呀扇，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可她的嘴上却欲言又止，“嗯……那如果你的NO.1对你提出一个小小的要求，你会……”

李风间本想说：你是风间堂的NO.1，又不是我的NO.1。但不知为何，却没说出口，他只下意识地吞了下口水，问道，“你所谓的小小要求，具体是指？”

她到底想提什么要求？为什么她的脸庞越靠越近？近得好似他伸手就能去拨弄那几根调皮的睫毛一般？她笑得如此灿烂，究竟是让他答应什么？

就仿佛此时此刻，她无论提什么要求，他都无法拒绝一般……

“你说吧，我答应。”他退后半步，不然连呼吸都困难了。

“真的吗？”姚叶喜笑颜开。

“真的，都可以。”

“那我就直说了啊，我想要你……”

“嗯……”

“我想要你给我留一个时间段，我们美术班想要包场搞一次体验活动。”

“……哦。”李风间心想：就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