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摇光昨夜梦着的便就是她这位看着楚楚可怜的四妹妹，梦里头的裴照曦并非是从裴存瑾瞧的话本里重生过来，而是裴存瑾被穿越后的那一世。

在那一世里，裴照曦被裴存瑾揭露了心思毒辣的一面，阴差阳错容颜尽毁，叫四夫人厌弃，最后被逼得走投无路，只能跳水自尽了却残生。

结果一醒来就是年少时被裴存瑾推下湖的时候，这对缘分实在不可不说句深厚的姐妹针锋相对，你挣我夺，最后还是重生的裴照曦仗着知晓更多后事，叫五皇子请旨求娶。

看着这梦里头种种经过的裴摇光不由感叹，这位日后会登基践祚的五皇子可真真是炙手可热得很。

天家的权势富贵真真是动人眼的好玩意。

可惜一如前头几个梦一般，尽是些闺阁后宅里头的明争暗斗，有关着太子为何被废的庙堂权谋隐晦半点未有提及。

唯一跟夺嫡事牵扯得上关系的就是五皇子，可梦里头的五皇子就是话本里头常见的翩翩公子，温文尔雅，良善得仿佛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裴摇光自然不信日后得着江山的人物会是这般性情。

不过在裴照曦的这个梦里，一直只是被口头上提起的裴摇光也终于算是登上了戏台。

裴照曦会假装手抖故意将一盏茶水倒在裴摇光衣衫上，一石二鸟，既能叫裴摇光换下那件与她身上所着颜色相近的衣裳，又能叫裴摇光同裴存瑾撞衫，到时借着裴摇光换衣服的功夫，她再挑拨起裴存瑾同别家小姐争执。

借着裴摇光的手打击裴存瑾，毕竟不论日后如何，裴摇光这位将嫁的太子妃同太子还是有几年风光好时候的，裴存瑾叫裴摇光不喜，那可会要有颇多人为讨裴摇光欢喜，来折腾裴存瑾的。

虽然裴摇光实在想不明梦里头的自己怎么会落进这么简单的算计里头，但在梦里这计策确实是顺着裴照曦意思，很是成功。

在梦中前几年里，裴摇光几乎是成了裴照曦手里头最最好用的一枚棋子，给裴存瑾使了无数绊子，叫裴存瑾灰头土脸，狼藉非常。

可惜裴摇光最不喜叫人摆弄算计。

……

老夫人的寿宴设在花苑的三层小楼上，小楼依水而立，风光颇好。

虽说来贺寿的人颇多，可并不是随便哪个来攀附送礼的都得着了裴家的帖子，此时参宴的宾客不是高官显宦，就是皇亲贵胄，都是有几分亲近的。

请来唱戏的是京都最为有名的迎春戏班，此时已经是热热闹闹地开嗓唱起来了。

听着戏台上咿咿呀呀唱着麻姑献寿，看着即将觥筹交错言笑晏晏的炊金馔玉华宴，裴存瑾却是莫名想到小说里裴家那富贵容易冰消的最后结局，也算是应了那句戏词——

眼见他高楼起，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裴摇光不知跟在自己身后五妹妹的感慨，她提着裙角笑盈盈地走上小楼三楼的高台，对着老夫人盈盈拜去，柔声细语道：“孙女给祖母请安，祝祖母福寿绵长，岁岁有今朝。”

她目光很是真挚，可谓是摆足了孝顺孙女的模样。

老夫人生得慈眉善目，精神矍铄，隐隐可见青春貌美时候的端秀，她慈爱一笑，向着裴摇光招了招手。

裴摇光顺从地亲近依偎在老夫人怀里头，听着老夫人笑呵呵朝着周围一群夫人讲道：“岁岁有今朝，我就盼着岁岁都能得我这如珠似玉的宝贝孙女陪伴在身侧。”她轻轻拍了拍裴摇光的肩膀。

裴摇光也抬眸笑语：“孙女心里头也盼着能长长久久在祖母身旁侍奉尽孝。”

旁人见着这祖孙情深架势，自然是要出声连连奉承恭维。

等到听了差不多时候，老夫人才松开手，看向其他府上的小姐以及自己剩下的孙女们，像是非常满足地温然含笑：“这人老以后就盼着个儿孙满堂，有个绕膝之福，我看着这些俏生生的孩子，心里头实在是不免有些得意与欢喜。”

淮安侯府的老夫人接话笑道：“别说你看着欢喜，就是我瞧着这些孩子也是喜欢得很，个个都是唇红齿白、知书达礼的好孩子。”

老夫人的女儿也就是裴摇光的大姑母裴盈，便是淮安侯老夫人的儿媳，两家关系惯来很是亲近。

“喜欢得都恨不得要抢回自家府上去。”有位头发花白的老夫人玩笑着说道。

如今坐在高台上观戏的都是各家煊赫府邸的老夫人，膝下几乎都有几个适龄婚嫁的孙儿孙女，这门当户对的，若是结成姻亲，岂不更给自家添上助力。

这些话就是不太方便裴摇光这些未嫁少女听了，因此她们便四散开来，到小楼旁的花园里走动走动，赏赏景说说话。

裴摇光一下楼，就碰上了大姐姐裴相宜与她的夫君言朝闻。

裴相宜是个美人，有双狡黠妩媚的猫儿眼，一张雪白脸虽有些短，却更添点娇憨意思，穿着身颜色很是挑人的紫衫，眉梢眼角都飘着意气飞扬的灿灿流光，艳丽得很。

她身旁的豫章侯世子言朝闻亦是生得副俊逸的好皮囊，长身玉立，光看面上，与裴相宜可以说是很般配的。

今日实在是热闹得很，不光裴照曦出手，裴摇光那位大堂姐更是打算在今日给京都城市井坊间增添点新的话头，裴相宜准备设计叫言朝闻与裴盼婉的所谓奸情暴露出来。

这奸情说起来实在委屈裴盼婉，毕竟现在这可都是言朝闻的一厢情愿。

裴盼婉素来谨小慎微，自从得知言朝闻那点暗搓搓见不得光的心思后，更加小心起来，每当裴相宜带言朝闻回府，都会躲在屋里头装病不肯见人，生怕遇上言朝闻。

但裴相宜却是只记得前世这二人的琴瑟调和，眼见着裴盼婉不懂心思，竟是准备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给裴盼婉下药，直接把事做实。

在这大庭广众下陷害庶妹与自己夫君有私情，裴相宜丝毫没有顾忌这是她自个嫡亲祖母的寿宴，她的堂妹才刚刚被指婚给太子，也没有想想这偌大的裴府上那些还没有订下婚约的弟妹们。

此事若是真的依着裴相宜的算计闹腾出来，毁的可是整个裴家声名，往后的姻亲嫁娶，科举入仕都是不免要受到影响的。

裴摇光不在意那些，但裴相宜这如同发疯样的不管不顾，裴摇光却是不能任由她胡作非为，毕竟裴摇光这太子妃位子别说坐稳，现在都还没坐上呢。

若是惹得陛下不喜，岂不是叫百般算计还未成就落空，所以裴摇光现在万万不能容裴相宜胡乱折腾。

裴相宜若是厌恨言朝闻，想要与其和离，大可以大大方方讲出来。

齐朝在这种事上并不约束，依着二夫人对裴相宜这个独女千依百顺，再加之二老爷本就不想裴相宜嫁到豫章侯府，叫他们二房和这些勋贵扯上干系，当年若不是裴相宜以绝食相逼，这段孽缘是断断成不了的。

所以只要裴相宜说出口，定是可以得偿所愿的，毕竟言朝闻确实不怎干净，有着一大堆的马脚。

裴相宜何必要把裴盼婉以及整个裴家都拉下水去，她到时候利利落落爬出泥潭，剩下的人却还不知要怎样挣扎。

裴相宜自然不知自己这位三堂妹已经知道她的盘算，顺便闲聊几句以后，她就眼尖地瞧见了裴盼婉畏畏缩缩的身影，高声笑道：“六妹快过来！”

裴盼婉虽然不想，但也不敢当众拒绝自己这位心高气傲的嫡姐，她挪着步子走到裴摇光身旁。

裴摇光敏锐地注意到裴盼婉走过来以后，言朝闻的眼神就一直管不住地落在裴盼婉身上，裴摇光略颦了颦眉，将身形纤弱娇小的裴盼婉护在自个身后。

言朝闻自然是不敢对这位将来的太子妃娘娘有所僭越觊觎，毕竟太子拿箭射当朝命官的事闹得满城风风雨雨，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叫太子盯上的靶子，旁人可还不比楚潜有个皇帝表哥。

因此言朝闻连忙移开了自己的眼。

裴相宜觉得这说不准还能成为一会儿验证言朝闻同裴盼婉奸情的罪证，也没理，继续笑意殷殷地求裴盼婉去为她取来从前闺房里的一件饰品。

裴摇光淡淡笑语：“这宴也快开了，六妹妹不好缺席，大姐姐若是不嫌，就叫我身旁侍奉的清沅为你去取来吧，她性情惯来谨慎安稳，定是不会叫大姐姐那件稀罕物有所损毁。”

裴相宜脸色不由一冷，她前世死后成为一抹游魂，自然也知道裴摇光所嫁的太子日后会被废黜，她刚想要出声反驳，就被言朝闻给拍了拍，裴相宜这才想起，不管将来如何，裴摇光现在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太子可是出了名的护犊子，若是被太子知道她轻视这位将嫁的太子妃，那定然会觉得是自己这位太子被轻贱，说不准要做什么，前世不就有个这样的例子。

想到太子那个狗脾气发作起来的威力，裴相宜只能无奈地说不必劳烦清沅，任由裴摇光将裴盼婉带走。

裴盼婉垂着头跟在裴摇光身旁，碍着身旁人多，她只能轻声轻语地说了句：“多谢三姐姐救我。”

裴摇光回眸看着裴盼婉，觉得裴盼婉估计也对裴相宜的心思有所觉察，嘱咐道：“今日小心着些，离大姐姐远一点，身边不要离人。”

裴摇光能够救裴盼婉一时，却没办法时时看顾裴盼婉。

因为开宴后，她们并不坐在一席。

裴摇光含笑饮下杯中清酒，一抬眸时候，却发现另边桌上的裴盼婉已经不见了，而裴相宜身旁座位上原应坐着的言朝闻也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