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从礼制上讲,徐庆业的祖母不过是位被追封的先人之一,在宫中,这类祭典可办可不办,即便办,规格有明确限制。
说到底,徐庆业就是怀着‘孙子出息了’的心态,遗憾其祖母未能在生前享他的福,就想在其祖母去逝二十周年的祭典上,稍做弥补。
可是为了不落人口实,他不便直接提出来。
毕竟徐庆业身为皇帝,理当在这个首重孝行的时代,以身作则。
他最亲近其祖母,但是一同被追封的还有其曾祖父夫妻、祖父、父母等先辈,不管是出于哪方面考虑,都不宜将每一位的祭典都逾制大办。
所以他虽有心让自家祖母享受最高规格的祭典待遇,但也只能私下找柳明月商量,让她出面帮忙做成此事。
柳明月作为经办人,只要她不惧能力被质疑,名声略微受损,纵然逾矩一些,也能以‘孝心可嘉’来过关,影响不大。
原主可能会在意这么做,会给她的‘贤后’事业带来的负面影响,或者说是留下隐患,但是柳明月可不在乎。
她更在意这么做,能给她带来的一些正面好处。
首先就是徐庆业的态度,很显然,她这次知情识趣的积极表现,让对方十分满意。
而徐庆业满意了,不仅能给她争取到更多低调发育的时间,还能向皇宫内外传递出一个信号,她柳明月终究是皇后,地位尚稳。
明白徐庆业的那点隐晦心思后,柳明月心里就有数了,她又迅速写出一份新方案,让人于次日送了过去,不过这次不再是正式上书。
在新方案中,不仅提升了原定计划中的礼器规格,还将相应礼器的数量增加了一些,参加祭典的人员名单也得以扩充。
除此之外,又增加了一些本没有的内容。
徐庆业在收到新方案后,给出的反应是以表彰皇后操劳宫务辛苦的名义,令何忠亲自带队往坤元宫送了一批赏赐。
看到赏赐清单中的物品,大多都是各地最新送入宫内的贡品,柳明月很想说,这丫的完全是在拿夫妻共同财产糊弄人。
当然,这只能是她自己在心里吐槽一下而已,从坤元宫的上下都为此感到欣喜不已的反应中,不难看出,这里的人根本没有夫妻共同财产的概念。
能被当做贡品呈入宫内的东西,肯定都是些难得一见的珍宝。
好东西谁都喜欢,柳明月不用装,就能表现出她应有的欢喜之情。
不过她毕竟是皇后,肯定不能眼皮子浅,让人看出她的欢喜真的是为那些好东西。
尤其是当着皇上的心腹大太监何忠的面,她要让对方知道,她是为得到皇上的肯定而感到无比激动与欢喜。
所以她当即在现场写了一份言辞恳切的谢恩折,亲自递给何忠。
“本宫不过做了些份内之事,竟得陛下如此肯定,实在是受之有愧,有劳何总管帮忙转达本宫的感激之情。”
初次见到这种操作,何忠略愣了一下,才笑容谦和的接过折子,态度明显恭敬了不少。
“娘娘有心了,臣一定会向陛下如实转达娘娘的心意。”
送走何忠一行人后,专业本能让柳明月很想上前亲手‘鉴定’一下那些东西,但她为了维持人设,只能淡定的对那些东西做出应有的安排。
却不知何忠在走出坤元宫后,竟然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宫门。
邱月能通过一份名单看出皇后思想上的转变,何忠亲自跟柳明月打过交道后,当然也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其中的变化。
毕竟这两人虽然都是皇上的心腹,但论水平与地位,邱月绝对无法与大权在握的何忠相提并论。
接过由何忠帮忙呈上去的谢恩折时,徐庆业十分意外。
“你是说,皇后当即写了这份谢恩折?”
何忠态度恭敬,语气肯定的回道。
“是的,陛下,这是微臣亲眼看着娘娘当场写下的。”
翻开折子,看到谢恩折的内容,让徐庆业生出些难以言喻的微妙情绪。
当了三年皇帝,徐庆业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一份措辞严谨,极其标准的谢恩折。
也正因如此,他才感到心情复杂,却还说不出什么,即便这代表着,他的妻子选择将他们的夫妻关系,彻底定义为君臣。
不过这点感慨随之就被抛到一边,反正对他而言,这样比以前更方便省事。
何忠稍作迟疑后,小心提议道。
“陛下,您看,是否需要派人查一下?”
徐庆业意兴阑珊的摆摆手,“不必,她是大族出身,将声誉和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如今更是一心要做贤后,朕肯定要成全。”
前提是她能一直像这次的祭典之事般,知情识趣的好好做事。
不再像从前,总试图利用皇后身份与宫权‘劝诫’他该怎样做,要守什么礼规,让他烦不胜烦,还不自知。
何忠闻言,也没有坚持,他也知道,皇后能想开,并且主动做出改变,其实是件好事。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只一心忠于皇上,尽量避免与后宫有牵扯。
皇后的品行无可指摘,对皇上的心意也是有目共睹的,最大的短板,就是不够聪明,掌握不好与皇上的相处方式,从而导致二人之间渐行渐远。
何忠比谁都了解他的主子,知道皇上其实也很重视名声,想当一位明君。
所以在皇后没有犯下什么大错的前提下,皇上不会无端动她,从而在史书上留下薄待发妻的骂名。
但是何忠总觉得,两人继续那么相处下去,皇上迟早会在有一天忍无可忍,抛开一切顾虑。
说到底,自诩对原主足够了解的二人,都没将原主放在心上。
纵然发现了柳明月的变化,首先考虑的也是这种变化对他们是否有利,不会对此生出什么忌惮与防备之心。
毕竟原主是个非常典型的传统女子,即便拥有一些私心与手段,在其任由自己被礼教与规矩给牢牢束缚住后,也注定影响不到他们什么。
柳明月表现得很坦然,不过她还是让自己的周围保持外松内紧的状态,盯紧一切可疑之人,及时查清他们背后的人际关系。
祭典的新方案得到皇上的肯定后,即便距离正日子还有一个半月,柳明月也需提前将相关事宜安排下去。
“……玉妃、江妃、容嫔,本宫听说,听说你们的字都写得很好,就由你们三人负责抄经,这是抄经要求,希望你们能严格按照上面的条例执行。”
被点到名的三位妃嫔愣在原地,皇后竟然让她们抄经?这让她们都感到很不悦。
毕竟在大家的认知中,除非自愿,抄经在大多数时候都代表着被罚,她们这可谓是无端受罚。
纵然柳明月在事先解释过,这些都是为下月底的祭典。
“启禀皇后娘娘,臣妾近来身体不适,恐怕无法担此重任,还请娘娘另择贤能。”
江妃率先婉拒,柳明月不动声色的看向对方。
“江妃可要想清楚了,能有幸为皇祖母的祭典多做些事,乃是我们这些后辈的荣幸,皇祖母一生向佛,本宫希望,到时能多供些后人亲手抄写的经书,以慰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不过是个乡野粗鄙老妇而已,就算她孙子当了皇帝,她也被追封为皇后,也改变不了她的出身。
这是在场许多出身世家大族的妃嫔们的想法,也包括江妃。
“还请皇后娘娘体恤一下臣妾,臣妾并非是想推脱,实因身体不适,担不起此重任。”
柳明月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罢了,就坐回去着吧,可不能累着,卓辉,跟乾元宫那边说一声,江妃身体不适,需召太医为她诊治一番。”
此话一出,江妃瞬间脸色大变,原本也很抗拒的玉妃与容嫔都低了头,再不敢试图找什么借口推脱。
柳明月没给江妃再次开口的机会,随即便将视线移到另一位妃子身上。
“柳妃,本宫记得你的字写得也不错,原定由江妃负责的部分,就交给你吧。”
柳妃笑着起身施礼应下,“多谢皇娘娘的厚爱,臣妾荣幸之至!”
柳明月满意的点点头,接着安排其它事宜。
“……就由常贵妃负责带着众位妹妹折金银锭吧。”
常贵妃瞬间脸色大变,只是还没等她发作,柳明月就笑吟吟的看向她。
“常贵妃,不会推辞吧?”
正待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常贵妃不禁脸色涨红,难掩怒火的看向高坐主位的柳明月。
“皇后娘娘最是守礼守规,不知您安排姐妹们抄经、诵经、持戒、折冥钱,延用的是哪朝哪代的旧规?”
柳明月盯着对方,语气平静的回道。
“这是本宫新制定的规矩,本宫应当有这个权利吧?”
说完,她又将目光移向下方众妃嫔,神情严肃,语气坚定的说道。
“孝,乃是德之本也,没有先辈,哪来的我们这些后辈,我等身为后辈,为祭祀先辈而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乃是孝行,你们谁有异议?”
就算心中有异议,连常贵妃在内的众妃嫔再不敢开口,顶多也就是暗自咬牙而已。
在那些出身世家大族的妃嫔看来,皇后不过是比较幸运而已,才能在皇上还未发迹前,占据原配嫡妻之位。
论家世与才学,自己都在其之上,却要屈居在其之下,实在憋屈,唯一能让她略感安慰的,就是皇上对这位皇后并不怎么待见。
可是她们也都听说了皇上最近一次去坤元宫后,不仅没再冷着脸离开,次日还送了大批赏赐去坤元宫。
见众人没再开口,柳明月才满意的颔首,即便心里清楚她们都觉不甘、不服与抱怨,她也不在意。
“所以,这新规不仅适于此次祭典,以后皇宫内外再举行各种祭祀,吾等都要略尽心力,方不负吾等享百姓们供养一场。”
此话一出,顿让在场众妃嫔都有些傻眼,她们都知道皇后的目标是要当贤后,可她们并没有要当‘贤’妃的志向啊。
常贵妃强压下满腔的怒火,直接问道,“皇后娘娘立下这条新规,可曾与陛下商议过?”
柳明月坦然回道,“还没来得及,毕竟本宫是因话赶话,才临时做出这个决定,不过本宫越想越觉得此举甚妙,来人,备笔墨纸砚,本宫这就给陛下上书此事。”
这种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让在场众妃嫔都有些目瞪口呆。
始作甬者常贵妃也同样愣在当场,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快速写好一份奏折后,派人送了出去。
忙完奏折后,柳明月洗好手,接过叶兰递过来的毛巾边擦手,边笑看向众妃嫔。
“诸位还什么异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