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个很重要的人
江岫白走后,阿槐将荷包交给了尺玉,自己则在众人的注视下拄着竹杖慢慢摸索着走进了里屋。
竹帘刚放下,里面就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原来阿槐这么会装,硬生生让那两个讨厌的人吃了瘪。”
他一边说着一边拍了拍手掌。
阿槐没理他,自顾自在桌子旁坐下斟了一杯茶后才冷哼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商珏笑了笑,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竹杖上:“我很好奇,你为什么非要装成双目失明的样子呢?那么美丽的一双眸子,偏偏要遮起来。”
阿槐拿着茶杯的手一顿:“从前你就问过我这个问题,当时我是怎么回答你的?”
商珏唰的一声将手中的玉骨扇收了起来,轻轻的敲了敲脑袋,做出思考状好半晌才道:“我记得你当时说,你的事情,让我少管。”
说着说着,他摇头叹息一声:“我当时救你一命,你却对我恶言相向,现在想起来当真是令人伤心啊!”
阿槐笑了笑:“现在也是一样的,管好你自己。”
商珏倒也不生气,他从阿槐手中拿过竹杖:“我若不管你,你怕是不知道这竹杖上面被下了锁息咒吧?”
所谓锁息咒,顾名思义便是能通过一个人的气息锁定她所在的位置,是修士用来除妖的惯用咒诀。
纵然他们现在发现了,将这竹杖丢弃或者是销毁也无济于事,因为气息已经被锁定了。
他说着手中放出一缕青光打了上去,竹杖末梢的位置立马浮现出了一道金色的符文。
“看样子你先前遇到的那些妖都是蠢货,连锁息咒这种最简单的咒诀都觉察不出来,现在连带着以为我也是蠢货。”
阿槐嫌弃的啧了啧舌。
她一把夺过竹杖,纤长的手指轻轻的摩挲着上面金色的符文,红唇勾起一丝好看的弧度:“我还怕他找不到我呢。”
“嗯?”商珏目光闪动。
“你可别说你看上那剑修了。”
阿槐笑容淡了几分:“好歹也是千年的大妖,脑袋里面怎么净装的是风花雪月呢?”
商珏托腮饶有兴趣的看着她:“那我还真是好奇缘由。”
阿槐拿过垂在发间的白绫,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末端的位置:“当然是为了找他算账。”
那条白绫很长,只有末梢的位置用银丝绣着小小的槐花,而现在只有一边有槐花,另一边空荡荡的。
商珏眼尖的注意到了这个细节,目光闪烁了一下:“你的白绫被江岫白斩断了一截对吧?”
阿槐颔首不语。
商珏笑了笑也不说话了,端起眼前的热茶垂下眼眸轻呷了一口,茶叶清香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雾气缭绕间,他想起了几百年前的事情。
初遇阿槐的时候,时值隆冬,那时的她总是郁郁寡欢,眼神空洞麻木,看不出半分的情绪,就好像是一潭死水。
青州城的冬天时常落雪,阿槐便拿着这条白绫坐在窗前看雪,一看就是一整天。
后来他忍不住问阿槐,这白绫是谁送给她的?
阿槐沉默了许久:“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他人呢?”
“死了。”
回忆戛然而止,商珏垂下眼眸,鸦青色的长睫掩盖住眼中的情绪,他又笑道:“是该算账。”
另一边薛玉书冲出人群以后,刚跑没两步便撞上了一个跛足的小乞丐。
她心中怒火正盛,下意识便想拔剑,然而看到那小乞丐跌坐在地上忍着痛怯生生的看着她时,脑子顿时清醒了。
“抱……抱歉。”
薛玉书连忙弯下腰伸手想要将那小乞丐扶起来,然而那小乞丐却是往后缩了缩,用脏兮兮的手背抹干眼角的泪水之后飞快爬起来跑了。
冷风拂过面颊,她看着那小乞丐仓皇的背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薛玉书。”
身后传来江岫白的声音,薛玉书连忙回过头,见对方目光冷淡,她咬了咬唇垂眸道:“对不起,大师兄……”
江岫白越过她:“现在天色尚早,你自行回太微山吧。”
薛玉书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想要拉住江岫白:“大师兄,我好不容易下山一回!你别让我回去,我真的知道错了!”
江岫白避开她的手,置若未闻,只快步往前走。
薛玉书加快步伐跟上他,一边走一边急声道:“大师兄,我肯定已经被那蛇妖和狐妖记恨上了,若我独自回山,途中被他们抓到怎么办?你答应过师父要照顾好我的!”
“好。”
江岫白脚步微顿。
薛玉书闻言以为江岫白不与她计较了,顿时面露喜色,然而还未等她说话,就听江岫白冷淡道:“那我亲自送你回去。”
薛玉书一颗心瞬间沉入了谷底,大师兄这是非要赶她走,是嫌她碍事了!
她还欲辩解,但是看到江岫白那双毫无情绪的眸子时,想说的话却全部哽在了喉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
薛玉书神情落寞的点了点头,她心知江岫白修无情道,性子冷淡至极,与他谈情谊是几乎行不通的,事情只要一旦被他认定,几乎没有回旋的余地。
江岫白自然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朝着城门的方向走去,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脑海中想起了方才阿槐摸他手的情形,好看的眉不由得拢了拢。
薛玉书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快步走到江岫白身侧,犹豫了一下问道:“大师兄,刚才你为什么不直接戳穿那三只妖精的身份?”
“以你的修为与那蛇妖一战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只要他们三人现了原形,那些凡人就绝对不会再向着他们!”
她一想到大师兄对那个蛇妖道歉,赔了银钱不说还被吃豆腐挑衅了一番,心中就一阵发梗!
那蛇妖怎么敢的!
江岫白微微侧目:“那你可曾想过,我与他们斗起来,那些凡人又会如何?况且还没见到那狐妖的踪影。”
他自入道以来降妖无数,绝大部分的妖都诡计多端,想方设法以凡人的安危来胁迫他。
方才那平安酒肆旁边围聚了不少的凡人,若是真动起手来,后果不堪设想。
那蛇妖明知身份已经败露,却还敢在闹市抛头露面,甚至让两只小妖在外施粥救济难民,明显就是以民心和民愤来胁迫他。
倒是没想到一条只有三百年道行的蛇妖,居然还有如此计谋和胆量。
看来不得不除了。
薛玉书被说的哑口无言,她默了一下才又道:“那我们应当如何?总不可能就吃个闷亏吧!他一个害人的妖,怎么可能会想着为凡人着想?分明就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嚣张不了太久。”
江岫白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兀自加快了步伐。
薛玉书又问了几句,但江岫白都没有理会她,无奈之下她也只能保持沉默,亦步亦趋的跟在江岫白的身后。
“你听说了吗?又死人了!”
“陆知府独子陆晋是吧!我听说了!说是他昨天一夜未归,今天清晨的时候,被人在芦苇荡里面找到了尸首,胸口好大一个窟窿,心都没了!”
“前些日子死了好几个人都是被挖了心,难不成真是妖精作祟?”
“难说!倒觉得是报应!死的那些人哪个不是作恶多端?”
修仙之人的耳力极好,两人在路过一家茶馆时恰好听到有人在讨论昨夜发生的事情。
江岫白只稍稍停留了片刻,便抬脚欲走,然而这时其中一人又道:“死的可不止他一个!陆知府的夫人也死了!”
江岫白顿住了脚步,细细听了起来。
说话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中年男人,他将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之后还环顾了一下四周,一副生怕被别人听到的模样。
“啊?知府夫人也死了,怎么没听到消息啊?你可不要胡说!”
那人蹙了蹙眉又道:“千真万确!我岳仗是仵作,昨天深夜被叫去了陆府,他亲眼所见的,而且啊,那陆夫人也是被挖了心!”
“这……”
另一人面露震惊之色,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江岫白听后,眉宇中染上了一丝冷色。
薛玉书满脸怒色,压着嗓子道:“大师兄!此事必定也是那狐妖和那蛇妖所为!若是不赶紧除掉他们怕是会死更多的人!”
“我自有打算。”
薛玉书眼波流转,忙又道:“大师兄,要不我过几日再回太微山吧,这次我们一次要对付四只妖精,我若是独自回了山上,师父竟然会责骂我的!”
见江岫白不语,她又连忙补充:“你放心,这次我绝对会乖乖听你的话!”
江岫白思量了片刻,没有说什么,只微微颔首。
“我就知道大师兄你最好了!”
薛玉书见状欢天喜地的想要过去抱他的胳膊。
江岫白挪开一大步,连个衣角都没留给她,面无表情道:“修仙之人虽无男女大防这种说法,但男女毕竟有别,纵然我们是师兄妹,平日里也尽量不要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话罢,他大步离开了。
他冷冰冰的话,宛若一泼凉水狠狠的浇在了薛玉书的身上,直接将方才的那份喜悦感给冲淡了。
薛玉书心头堵得慌,在原地狠狠的跺了几下脚之后,不得不收敛心绪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