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过完年后,付信年就开始忙起来了。
一中的学生们都很卷,付信年的学习并不轻松,面对中考,所有人也是拼尽全力,学霸如付信年也不例外。
木夏之已经被大人们嘱咐过了,知道哥哥忙,收起了任性,也不缠着他了,也不要求他陪她玩了。
虽然说付信年周五下午没空去接木夏之,但是木夏之有时间呀,换成她每周五都会在一中门口等付信年了。
付信年说过几次,让她别等他,但是木夏之不听,连方清清约她去逛书店、文创店都不愿意了。
付信年劝她:“一个人等我多无聊啊,我答应你一放学就马上回家好不好?”
她头一扬:“不要,我不觉得无聊,我就想和哥哥一块儿!”
她想得很简单,平时大人们也都让她没事别去找付哥哥,而她自己的课业也挺多的,她妈还给她额外布置了课外习题,所以周一到周五都见不到哥哥。
既然周五下午少上一节课,提前放学,放学后还有这么多时间属于他们的,她就想去等哥哥下课,这样就能提前见到哥哥,还能和哥哥一块儿回家,多出了好多时间和哥哥相处呢!
从认识起,付信年就拿木夏之没办法,只能随她去了。
木夏之很高兴,但是唯一不美的是,每次都能看见印启,两人一见面也少不了斗嘴。
天气渐渐回暖的时候,陈延屏又病了一次。这几年他身体越发病弱,相对应的,脾气也更古怪了。
以往他都只是不苟言笑,和邻居们算得上是客客气气,但是现在他会因为一些琐事跟人吵架,小到只是因为别人进单元楼的时候挡了他一下。
他现在就是个坏脾气的老头,看谁都不顺眼。
邻居们都知道陈延屏和木家走得近,这就导致少不了一些人找赵芹告状。
等晚上木严回来,赵芹又跟他说了,两人都有些忧愁,但是说到底他们也不是陈延屏的亲人,即便往日里关系好点,也不是能随便跨过邻居这个边界的。
陈延屏性格过于刚直,如果不是付信年,陈延屏大概连木家都不会亲近。即便如此,平日里木严赵芹夫妻拿点什么吃的都不愿意接受,木家有心照顾,可面对这样的冷脸,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夫妻俩一时之间有些苦恼,然而还没等他们想出办法跟陈延屏开口,一天夜里,付信年慌乱地敲开了他们的门。
陈延屏又晕倒了。
那天夜里木夏之迷迷糊糊跟着哥哥和爸妈来到医院,她是睡到一半被叫醒的,所以很多年后,她回想起这一晚,总觉得是她还没有睡醒,世界好像处于一个巨大的梦境,让她感觉不到真实感。
直到在殡仪馆看着付信年跪得笔直的背影,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这些都是真的,陈爷爷真的去世了。
付信年的背脊挺直,像一颗坚强的小白杨。可不知道为什么,木夏之总觉得他的背上像是压着了什么,似乎下一刻就要坍塌。
她怀里揣着一个包子走了过去,跪在了付信年身边,小声道:“哥哥,饿了吧,吃个包子,刚蒸的。”
付信年跪了一夜,脸上的神情却十分麻木。听到木夏之的声音,他的眼珠才转动了一下,他望向木夏之,瞧见她惶然的脸色,似是想要安慰她,可一开口,嗓子干哑了:“好好……”
他声音像是被砂砾磨过,木夏之知道他一定很难过,心里也一酸,她将包子塞进付信年怀里,对他道:“我给你去拿瓶水。”
付信年却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已是初夏,他的手却十分凉,激得木夏之抖了一下。
“我不渴。”他看着她,木夏之却从他眼神里看出一丝哀求,一个念头浮现在她脑子里,他在跟她求救。
木夏之放弃了去拿水,她反手握紧了他的手,小小的手掌努力地想要包住他的手:“哥哥你很冷吗?我给你暖暖。”说着朝手掌里哈了口气,用力搓了搓他的手,想要带给他一丝暖意。
“我不冷,也不渴,也不饿。”付信年还是望着她,轻声道,“你陪我一会儿就好。”
木夏之索性调整了一下姿势,紧挨着付信年,跪踏实了。
陈延屏被放在房间中央的水晶棺里,进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到他的遗容。木夏之并不害怕,她总觉得陈爷爷是在睡觉,面容安详,反倒没了平日里的严肃。
她看了看水晶棺,心里难过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视死亡,况且陈延屏对她很好,在此时此刻她脑子里都是陈延屏平日里的样子。这样的难过下,木夏之有些承受不住,但是她突然想到身旁的人,哥哥会更难过吧。
木夏之看着付信年:“哥哥,你……”
她想说哥哥你难过就哭一哭吧,可是看到付信年的侧脸,她又开不了口了。这样的车轱辘话应该很多人对他说过了,但她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付信年,让他好受一些。
正当她绞尽脑汁时,付信年倒先开了口,他轻声道:“……都是我害得。”
木夏之愣了一下,一瞬间有些怀疑,她蹙起眉:“什么?”
付信年面色苍白:“我大概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我克死了妈妈,现在又克死了外公。”
他话里充满了自厌,木夏之着急起来:“哥哥你在说什么啊,这根本跟你没有关系啊!”
然而付信年好似听不到她的话,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中:“是我害的,如果不是我,外公也不会这么早就……”
木夏之紧紧抱住了他,打断了他的话,她无法接受她最喜欢的哥哥这样自厌下去。“别说了哥哥,别说了。”
她身上带着些沐浴露的花香让付信年清醒了许多,她的温暖也驱散了他的寒意,似乎一瞬间从地狱回到了人间。
付信年沉默着,却紧紧搂住了木夏之。
好半晌,木夏之才吸了吸鼻子,她带着鼻音开口:“你才不是天煞孤星呢,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付信年眼底潮热,他闭上了眼睛,不再压抑心底感情,将脸埋在了木夏之肩窝里,抱紧了他的光。
陈延屏的葬礼倒没有想象中的冷清,小区的邻居们听说后都很震惊,虽说平时都有点小矛盾,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在了,每个人都难掩心中悲戚。
许多邻居自发地来葬礼吊唁,陈延屏亲缘凋零,只剩个外孙子,最后走得也不算孤苦。
葬礼过后,邻居们担心的就是付信年,每个人见着他都会叹一声可怜。
他先是失去了母亲,但和外公相认,勉强还算是有个家,可现在,却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木严和付信年开诚布公地谈了一次,他的意思是付信年还未成年,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他们可以照顾他,让他就跟他们生活在一块儿。
但是付信年拒绝了,陈延屏留了一些存款和财产,他妈妈也给他留了一笔钱,这些加起来数量十分可观,养他到成年不成问题,他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但赵芹不赞同,用她的话是说:“阿姨还能看着你一个人嘛,我们也不干涉你什么,也不说收养,都是楼上楼下的,你就来阿姨家吃饭也就是多双筷子的事情。”
付信年沉默了一会儿,接受了木家的好意。实际上这和从前也没两样,生活并没有改变什么,他从前也常常得到木家的照顾,这是这一次,他回家,家里再也没有一个严肃的老头了。
这天夜里付信年睡在了木家,这么些年,也早已经习惯了。不过这一次,赵芹和木严怕他一个人待着会出事儿,便让他在木夏之房间打地铺。
木夏之当然很开心了,因为以往她妈都不让付信年和她睡,虽然只是打地铺,但是她还是兴奋得上蹿下跳。
夜晚幽静,喧嚣沉淀,木夏之听着窗外一丝虫鸣,滚来滚去还是睡不着。
她侧躺在床边,有月光洒进来,正好能看到地上付信年背对着她的身形。木夏之想了想,小声喊:“哥哥?”
见付信年没动静,她不死心,又喊了一声:“哥哥你睡了吗?”
付信年幽幽叹了口气,转过身来,木夏之在月光里看到了他的眼睛,虽然看不太清,但是她总觉得他脸上有无奈。
“还不睡吗?”付信年道。
木夏之嘿嘿两声:“哥哥不是也没睡嘛。”
付信年一时之间无言,就照她那不应不停的架势,他就算睡着了也会被她叫醒来吧。
“明天还得上课呢,别早上起不来。”付信年劝道。因为外公的葬礼,他已经请了两个礼拜的假了,中考临近,他已经没有时间再浪费了。
木夏之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撒娇:“可是我就是睡不着嘛,哥哥你陪我聊会天吧。”
付信年一贯拿她没办法,有些哭笑不得:“聊什么?”
木夏之想到今天偷听到的话,便问:“哥哥,为什么不来我家啊?”
她说得没头没尾,但是付信年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有自己的思虑,却并不打算告诉她。他笑了笑:“什么不来,我现在就在呀。”
木夏之有些着急:“诶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好,”付信年打断了她,“我现在只是不住在你家而已,跟‘来你家’没什么区别呀。”
木夏之听了觉得也是这么回事儿,可她又不知道怎么表达,明明就是不一样啊,她想和他跟亲近,独一无二的那种,只做他的最好的妹妹。
可这些话她总觉得有些难为情,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好像不是那么好意思说出口。
最后木夏之放弃了,她想就这样吧,也没有什么改变,她笑了笑:“行叭,反正还有我呢,我说过我可以养你呀。”
付信年也跟着笑起来:“是是是,还有好好养我呢。”
木夏之咯咯咯笑了一阵,又想到了什么,道:“那哥哥,以后你就一个人住在家里吗?不会害怕?”
付信年哑然失笑:“怎么会害怕,那是我和外公的家。”
木夏之有些不理解:“可是陈爷爷又对你不好……”
付信年愣了一下:“什么?”
木夏之说漏了嘴,索性也不遮掩了:“我看到过陈爷爷罚跪你,他平时也对你凶巴巴的。”
大概是知道非议刚过世的老人家是不好的行为,木夏之越说越小声,最后闭了嘴。
付信年都听到了,他没料到木夏之知道这些,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半晌,他才轻声道:“虽然外公对我很严厉,但是我都知道,他想要让我变得更好。是他在我妈去世后带我回家的,让我有栖身之所,让我知道,我还有家人。”
听到他话语中的悲伤,木夏之知道是她说错话了,又让哥哥伤心。她伸出手,握住了付信年的手掌,她轻轻晃了晃:“对不起啊哥哥。”
付信年反手握紧了木夏之的小手,安抚着她,他笑了笑:“快睡吧。我唱歌给你听。”
木夏之眼睛一亮,忙点头:“好好好,我睡觉,哥哥你唱歌。”
付信年借着微光注视着木夏之,他微哑的嗓音轻轻哼唱,却不是那么柔和的一首歌。
木夏之听着他唱“再坏能有多坏,不要把手放开,再多一些时间,总会改变,这糟糕的现在”,她想,她会如承诺那样,陪着哥哥,养着哥哥,无论有多糟糕的现在,未来她都会陪着哥哥一块儿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