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没过多久,在后面追上来的钟璐带着栗萱和谢之晏一起回去了梨析巷。
见到年糕真的在栗萱的家里,谢之晏立即跑了过去,毫不嫌弃紧紧抱住。
栗萱得意一笑:“怎么样,我没有在骗你吧?”
另一边,谢之晏的爸爸谢程远正好赶回了家。
见到孩子那一瞬间,谢程远原本焦急的神情瞬间消散。
他脸上满是愠怒走来:“谢之晏,你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
谢之晏抱着年糕,眼底还湿润着。
钟璐率先回话:“孩子能够找到就是好事,先带他去换身衣服吧。”
谢程远看到他怀里的年糕,心里情绪也极为复杂。
谢之晏站起身来,将年糕放回栗萱门口的纸箱,小心翼翼地问着:“我可以,把它放在这里吗?”
谢程远制止说道:“之晏,别闹脾气。”
想着孩子心里没有什么安全感,钟璐表示没有关系。
郑奶奶把谢之晏带了回去,谢程远一脸抱歉:“不好意思,这才刚搬来不久,一直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栗萱抬过了头:“谢叔叔,如果你们家不能养年糕的话,那就放在我们家吧。”
钟璐脸上有些无奈,“小萱,那是人家之晏的小狗。”
谢程远面色带着几分尴尬,“主要是老人家她觉得狗不干净,万岚怀孕那段时间,其实就闹了一阵子了……”
“看得出来,你们家之晏很在意它。”
谢程远看了一眼旁边跟年糕玩闹的栗萱,声音不由得放低:“毕竟那是我前妻生前留给他的礼物,也是唯一的寄托了。”
谢之晏换好衣服后立马就跑到了栗萱家里。
彼时年糕已经清洗吹干了,很是信任地缩在栗萱的怀里睡觉,似乎忘却了刚才被丢弃的事情。
栗萱本想把年糕还给谢之晏,对方却拒绝了,“你抱着吧。”
整个下午,他们都待在一起,就陪着年糕等到雨渐渐停下。
傍晚时候,钟璐喊谢之晏留下来吃饭,一是想着孩子情绪正在慢慢消化,二来也是谢家的人刚才收到消息赶去了医院,谢之晏的继母万岚比预产期提早了两天。
钟璐给他夹过菜,谢之晏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这样的温情。
很久以前,他也曾感受过。
钟璐同时夹给栗萱,“之晏,不用拘谨,想吃什么都可以夹。”
谢之晏对她问道:“我们不用,等栗叔叔回来,一起吃吗……”
这么些天,谢之晏还没有见过栗萱的爸爸。
不过,他从幼儿园的同学口中得知,栗萱的爸爸是一名警察。
栗萱看了看自己妈妈。
钟璐握着筷子停了停动作,笑着说道:“没关系,你先吃吧。”
气氛有些格外安静。
谢之晏扫视了一圈,突然发现了远处的黑白相框,身子怔住。
晚饭过后,他第一时间给栗萱道了歉。
栗萱抱着同样吃饱的年糕有些诧异,“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谢之晏垂着脑袋。
他的心思比任何人都要敏感,当然能够明白黑白相框的含义——栗萱的爸爸和他的妈妈一样,都已经不在了。
栗萱放下年糕,拉着谢之晏跑上阳台。
雨后的夜空云层完全消散,恢复宁静的天际染着余霞。
栗萱对他说:“谢之晏,你看,那颗闪得最亮的肯定是我爸爸。”
谢之晏抬头望去,漆黑的夜空果真闪着星星。
“他们说,我爸爸是出任务牺牲的。”栗萱对他娓娓道来,“当时,他为了保护其他人,即使受了很重的伤,还是紧紧地抓住了那个坏人……”
对于爸爸栗延的模样,栗萱现在只能从照片上面记得清楚。
栗萱小心翼翼地问着:“我下午时候听到了,你的妈妈也不在了,对吗?”
谢之晏“嗯”了一声。
他思量片刻,“我其实,不讨厌她。”
他指的是继母万岚。
“我只是……不想忘记,我自己的妈妈……”谢之晏鼻子有些发酸,他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是,他们所有人,都让我不要回想,以前的事情——”
谢之晏的妈妈叫郑书琳,跟谢程远是相亲认识。两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完全是秉持着互相搭伙过日子的心态结婚。
直到他们有了谢之晏,夫妻两人距离是贴近了一些,却仍旧平淡如水。
感情与生活的对比,就是任何小事都能够激起水花——两人婚后磨合了几年的关系,仍然愈发差劲,简单来说就是不合适。
于是,郑书琳与谢程远互相同意离婚,法院把孩子判给了女方,郑书琳便带着谢之晏回去老家。
直到那场地震,一夜之间让所有都顷刻崩塌。
那天,还是谢之晏五岁的生日,郑书琳送了一只小土松犬给他。
倾塌瞬间,谢之晏被人死死地护着,等到醒来就是面对自己妈妈冰冷的身体。
他一遍又一遍地给妈妈唱着生日歌,唱到天亮,唱到嗓子哑了,对方都没有回应。
被人救出来后,谢之晏怀里抱着同样活下来的年糕,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是谢程远接走了他。
一时间,他又要被人灌输接纳喊另一个人妈妈,也就更加封闭了自己。
“怪不得你这么在意年糕。”栗萱突然就明白,为什么谢之晏会冒着大雨也要跑出去找寻它,“原来它是你妈妈,留给你最后的礼物了。”
谢之晏从来就没有和别人讲过这些事情。
他小心地问:“栗萱,我们现在,已经是好朋友了吧?”
栗萱笑着,“当然!”
她伸出自己的小拇指,小孩子之间的约定动作谢之晏一看就明白。
他也伸出自己的手。
温热的触感贴近,随后是大拇指的盖章动作。
“谢之晏,你说你妈妈会是天上哪颗星星?”
“我不知道……”
“我觉得是那颗,因为你一抬眼,就能找到了。”
“她会一直守着我吗?”
“一定会的。”栗萱趴在阳台栏杆,她望着上空坚信地点头,“因为她也肯定很想你。”
深夜时候,栗萱从钟璐那边听说万岚阿姨生了一个小妹妹。
因为时间太晚,谢程远很抱歉地麻烦钟璐能不能照看谢之晏一个晚上。
钟璐:“没关系,你们好好照顾阿岚。孕妇产后的情绪也要用心关注,至于之晏这边我会跟他沟通。”
栗萱带着谢之晏进了自己的房间。
“你看,我的窗户正好对着你们家呢。”栗萱给他指了指对面,“可是,我从来没有见到对面的房间亮起灯。”
其实那个房间是临时的婴儿房,前段时间宝宝还没有出生,当然是没有亮灯。
然而,万岚其实不太想要这个位置,因为靠近街道担忧婴儿容易被吵醒。
全家最好的房间位置,是谢之晏的现在住的后侧方。
谢之晏回想起家里两个大人提过的这件事情,他对栗萱说:“明天,我搬去这个房间。”
栗萱欣喜:“是吗?那我们岂不是隔着窗户都可以说话了!”
谢之晏抿着笑。
“准备睡觉啦——”钟璐上前敲过门,“小萱,今天把房间让给之晏一个晚上,和妈妈挤一挤可以吗?”
栗萱:“当然可以!”
谢之晏有些不好意思。
钟璐给他们两人擦了擦脸,空调控制最佳温度后便带着栗萱离开。
临走前,栗萱对他说:“我桌面有很多绘画书,你想看的话不用客气!”
熄灯后,窗帘透过淡淡的月光。
谢之晏躺在原本是女孩的小床上面,房间里陌生又温暖的布局让他很安心。
今天事情发生太多,谢之晏感觉有些睡不着。
他起过身,来到了栗萱的书桌前面开过台灯,一叠叠绘画书堆得很高。
他很快就注意到桌旁的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全家福。
栗萱,钟阿姨,还有……
谢之晏拿起相框打量着,更加清楚地看到了栗延的模样。
男人还是很年轻的模样,一袭英姿飒爽的警服将他衬得意气风发。
光是看着照片上的栗延,谢之晏都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的性格肯定也很开朗。
怪不得栗萱这么爱笑。
谢之晏轻轻地放好相框。
他走到窗户旁边,眺望着上空的星光,看着那颗一眼能够找到的星星。
“妈妈,我有新朋友了。”
这个暑假,栗萱和谢之晏都顺利从幼儿园毕业了。
万岚抱着孩子从月子中心回家后,惊讶地发现本来担忧吵闹的房间,早就被谢之晏住了进去。
谢之晏贴心地递上东西:“我帮妹妹,换了干净的枕套。”
万岚心里感动,“谢谢你,之晏。”
栗萱上前串门,好奇问道:“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万岚:“你们喊她晴晴就好了。”
谢程远这次回来,终于也是发现了谢之晏平时说话时候的小异常。
他柔声地发话问道:“之晏,下午时候跟爸爸去一趟医院。”
谢之晏有些抵触医院这个地方。
栗萱安慰着他:“不用担心,等你回来了我们一起去带年糕散步。”
去到医院,医生给出的方案是保守治疗:“孩子不是先天的语言障碍,口吃现象是后天造成的心理问题……也不用太担心,你们家里人平时要多关心他,语言训练说话时控制节奏,就能逐渐改善了。”
谢程远道谢关上了门,谢之晏乖巧地坐在外面的长椅等待。
男人心里很不是滋味,愧疚感也愈发加重,他蹲下对谢之晏说:“回家之后,我们去把年糕接回来吧。”
谢之晏却摇了摇头,“以后,就放在栗萱家里吧……”
他知道,栗萱很喜欢年糕,钟阿姨也不嫌弃。
栗萱的家,也是年糕的家。
得知谢之晏愿意把小狗放在自己家里,栗萱很是激动:“你要把年糕放在我家,那以后它也是我的小狗了?”
谢之晏对她点头:“嗯,它也是你的。”
栗萱高呼。
这个夏天,梨析巷特别热闹。
栗萱拉着谢之晏跑遍了整条商铺,还带他去林奶奶的老冰室,吃了自己最喜欢的西瓜冰沙。
搬到新房间后,谢之晏把上次手工课捏的黏土小狗放在了窗台。对面几米,就是栗萱的房间,她也把自己的黏土小猫放在那里。
两只小家伙互相对望,就像是两个孩子后来的日常——
“谢之晏,明天一起去小学报道呀!”
“谢之晏,数学笔记扔过来给我抄一下!”
“谢之晏,快点过来帮我给年糕洗澡!”
每回听到对面窗户拉开的声音,谢之晏也都会站在窗边等待。
就像慢慢变成了一个习惯,他也都会期待女孩喊着自己的名字,陪她去做任何事情。
每年春夏秋冬,亦是如此。
“谢之晏!谢之晏!”
朦胧睡梦中感觉被人喊过名字。
谢之晏揉过眼睛,起身打开了窗户。
看到他眼底微微乌青,栗萱“哎唷”一声:“一时忘记了你今天凌晨才飞了回来……”
这个暑假,梨析中学和其他高校合作举办了夏令营,名额为数不多需要选拔,谢之晏是他们班里唯一一个能去的人。
“没事。”谢之晏感觉也睡够了,“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这不是准备开学了吗?想喊你陪我去剪头发。”栗萱趴在窗边,好奇地问,“怎么样,夏令营好玩吗?周围的人全是超级学霸?”
谢之晏向她看去,发现一个月不见,她的头发长了很多,确实是要修剪一些。
“每天都是课程内容和竞赛讲座,如果你想去,以后寒暑假也可以申报。”
“得了吧,至少年级前三十名才可以去呢。”
栗萱忧愁地捧着脸,“真不知道高二开学,咱们还能不能一个班……谢之晏,我不想和你分开。”
谢之晏心里漏了半拍。
“不然的话,到时候我找谁抄笔记啊!”
栗萱的学习能力其实不差,就是学习方法还差一点。从小到大,她的课堂笔记容易写得乱糟糟的,钟璐高情商评价她很适合做手账博主。
谢之晏叹了口气:“总归你得自己学会。”
栗萱嘻嘻笑着:“这不是有你在吗?”
楼下突然传来钟璐的叫喊:“小萱,之晏是不是醒了?醒了让他来家里拿西瓜,你外婆刚送来的,可甜了……”
介于两个孩子从小到大隔着窗户说话,有时候深夜都传来声音,钟璐都习以为常了。
“好——”栗萱应了一声,她示意对面的人,“谢之晏,过来我家。”
少女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跑下了楼。
谢之晏看着对面房间没关的窗户,八月底的夏风将窗纱吹起。
明媚的光照进少女的房间,他一眼就看到了对方桌面的全家福,旁边还摆着他跟栗萱多年前在幼儿园毕业时候的合照。
没完没了的蝉鸣声不断从巷内回响,他也把窗户半敞开。
这个夏天,也要如期准备收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