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雍王忍不住问道:“身上可有胎记什么?”

他的孩子尤其难找,因为这个孩子出世后,身上是干干净净的,半点印记都没有,当时产婆们都在夸,说是没见过这么白净的孩子。

因着照顾精细,那两年来也从未磕碰过,身上是半点疤痕都没有。

却不曾想,后来不见了要找,就如同大海捞针。

徐南道:“没有,只腹上有一片烫伤,养父母说是五岁时让热粥烫伤的,有当年的大夫和邻里为证。”

雍王轻轻地摸了摸孩子的脸,“明日等他醒了,我再看看。”他看向旁边另一个熟睡的孩子,“这个孩子是?”

徐南顿了顿,“这个孩子叫林福……有点痴傻。”

听到这话,雍王面色没什么变化,他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如果孩子能找回来,就是痴傻了也没关系,他们王府是养得起的。

徐南继续道:“养父母说,人牙子卖给他们的时候不过两三岁,当时白白嫩嫩的,人牙子说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也很聪明,不仅识字,还会背诗,就是三年前发烧,给烧傻了,养父不想要了,养母心疼,才没有丢,不是很傻,生活能自理。”

雍王喉结动了动,打量着这个孩子,他睡得很香,从他睡着的样子看不出来半点痴傻。只是,单从长相来看,这孩子似乎与自己和妻子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徐南解释道:“林福这孩子,笑起来和您有点像,您看下他这个耳朵……和您挺像的。”

雍王看了一眼,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耳垂,苦笑了一下,“这耳垂倒是厚实,以后是个有福气的。”

林福感觉到有人在摸他,砸吧了下嘴巴,嘟囔了一句,“娘,我要吃桂花糕……”

雍王慈爱地笑了一下,又慢慢地敛了笑,然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天大亮后,两个孩子睡醒了,刚梳洗完就被带到了雍王面前。

他们并不知道雍王的尊贵身份,只跪下喊了声“大人”,雍王笑呵呵地让他们起身,招呼着他们用早膳。

林福饿了,二话不说就吃上了,陈连生刚开始还有些拘谨,但吃了几口,发现膳食实在好吃,面前的大人又十分地和气,也跟着放心地吃了起来。

雍王就静静地看着他们用膳。

这是他的习惯了,每次找到孩子,都会陪着这些孩子们用一顿饭,常常一顿饭下来,他就能从他们的饮食习惯、言行举止,感觉出他们是不是他的孩子。

一顿饭用完后,雍王不悲不喜地出了屋子,吩咐徐南,“将这两个孩子送到济孤堂吧。”

徐南轻轻叹了一口气。

雍王拍了拍他肩膀,“休息一下吧,留在长安过了年,再去找。”

徐南双目微胀,“主子一家尚不能团圆,属下有何脸面过年。”

雍王垂眸不语。

济孤堂,是当年他的孩子丢失大半年后,他和妻子一起创办的,慢慢地收留了不少孤儿。

后来找到“百里扶风”后,济孤堂还是继续开着,这些年来,济孤堂已经陆陆续续收养了三千多个孩子,其中就有他暗中寻到的三百多个孩子。这当中,有一小部分是像林福一样痴傻的,还有一些……是残疾的。

残疾的孩子中,他最怕的就是采生折割。这些孩子,轻则被挖目毒哑,重则被扳折手脚,更有甚者,被砍断四肢,装入瓮中,供人观赏,令人不忍耳闻目睹。

之前北齐律法对于采生者的刑法并不严厉,一经发现,只是举家流放,好在经过他的一番努力,终于变成采生者凌迟处死,知情不报者连坐,举报者可得采生者之财产……如此刑法过后,采生者总算少了许多。

他这样做,也是怀着一丝希望,万一救到了自己的孩子呢?就算没有,也算是为自己的孩子积福吧。

***

将军府,今日阿雪需上学了。

女孩子不能去国子监,将军府便请了夫子上门来,在一思斋教导阿雪读书写字。

阿雪下学后,回到自己的院子,就见桌上摆着两个元宝箱子。

“这是什么?”阿雪说话间打开了箱子,就见里面摆着满满当当的十两白银,她惊讶道,“怎么这么多银子?”

如珠回道:“这是将军和雍王爷赏赐给寒蝉的,他们一人赏了五百两,道是对他昨日英勇的嘉奖。”

阿雪眨了眨眼,现在她好像有些知道前世寒蝉一千金的私房钱是如何得来的了,敢情昨日一天就赚了一千两呀?

阿雪道:“那放在这里做什么?给他呀。”

“寒蝉不要。”如珠道,“他说昨日救下郡主是职责所在,职责所在不当得益。但王爷他们赐下来了,又不能不要,所以他说这些归郡主所有。”

阿雪一听就乐了,寒蝉这举动,怎么给她一种他爹的俸禄都上交给她娘的感觉呀?

阿雪眼珠子转了一转,忍不住笑道:“那好吧,我就收下啦!”

寒蝉这人一看就是不爱花钱的,兴许成亲后他会把钱都交给夫人管呢,所以她可以……提前帮他保管。

第二日,便到了游西湖的日子了。

午后,辰阳郡主和阿灿坐着他们尚书府的马车过来接阿雪了。

今日,将军府只有阿雪一个人去游西湖,单生本是打算陪阿雪一起去的,但昨日上朝时受到恩宠,圣上亲指他陪同太子武练,单生便去不了了。

他不去,朝阳公主只好将阿雪托付给了辰阳郡主,如此一来,阿雪就不好带着杜子规去了。

杜子规年纪小,身份也有些微妙,加之辰阳郡主也是个怕事的,单生不好给她添麻烦。

阿雪自是有些闷闷不乐的,爹娘没来,弟弟也没来,但好在,还有寒蝉陪着她,除了寒蝉,还有可爱的阿灿呢。

阿雪到了湖边,就看到湖边泊着许多大小不一的船舶,有简单如一叶扁舟的乌蓬船,也有雕梁画栋似阁楼的画舫。

阿雪等人登上了卷帘舫,卷帘舫乃是西湖里最好的画舫,非达官贵人不可登临。

舫身朱漆绮丽,甲板之上还有整整两层的奢华楼阁,足以容纳数百人,夜结若是张灯结彩,恍若蓬莱仙岛。

这段时日,天色是黑得越来越早了,阿雪等人在厢房里安顿后好,已近黄昏。

他们在二楼,视野极佳,正好能看到日落。

阿雪托腮,手肘撑在舷窗窗台上,看着红色浑圆的落日缓缓沉至湖面下,直到消失不见,只余漫天霞光,映照在一团团的云朵上。

阿雪看得唇角弯弯,此时此刻她的心情,是自重生之后难得的平静,平静得像那远处水波不兴的湖面。

她眼角余光瞄到了身后的寒蝉,轻轻地感慨了一句,“这落日真美啊……”

因着身边有相伴的人,所以落日更美。

前世,她也赏过好些次落日,但每次,她总是只顾盯着面前的光芒,偶尔侧过头来温柔地笑,也是对着身旁的百里扶风。

她从来没有回头看过,哪怕一次,那一直默默守护在她身后的寒蝉。

寒蝉看着她的侧颜,小姑娘的侧颜很漂亮,还有些肉嘟嘟的,像颗饱满的水蜜桃一样,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伸出手来轻轻掐一下。

这会儿,夕阳的余辉照耀在她白皙粉嫩的面颊上,连她脸颊上那些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茸毛都泛着闪闪金光。

寒蝉眼睫一颤,很快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

忽地,他目光落着甲板上忙碌的船工们,画舫就要开了,船工们正在匆匆忙忙地解着缆绳。

寒蝉微微地眯了眯狭长的双眼,如同一只黑猫。

片刻后,他一跃出了船舱,利落地翻上了船顶。他伏低了身子,踮着脚尖行走在弯弯的船顶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阿雪看晚霞看得入神,丝毫没有发现寒蝉已经不见了。

待晚霞消失后,阿雪和阿灿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湖面上捕鱼吃的白色大鸟是什么,两人身边的丫环婆子说了许多鸟的名号出来,但都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

阿雪正想问寒蝉,“寒蝉哥哥,你……”

她一回头,就见寒蝉忽地一下从窗外跃了进来,像一只鸟轻巧地落在了窗台上。

阿雪惊讶了一下,很快又笑道:“寒蝉哥哥你去哪儿啦?”

寒蝉来到她面前,低声道:“主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寒蝉声音听着起来些严肃,阿雪隐约觉得像是出了什么事,慢慢敛了笑,随他去到角落处。

寒蝉压低声音,“主人,我们要下船。”

“啊?”阿雪讶异,“为什么呀?”

“下船后再说。”

“可是……”阿雪有些犹豫,“这船已经开了呀,难不成还要让他们返回去?”

这画舫上的客人都是达官贵人,就算她爹在,也没办法让他们全都同意返航。不过,若是雍王爷在,兴许倒有这个可能性。

“船不必返航,奴会带主人回去。”

阿雪想了想,讪讪道:“你不会是……想带我游回去吧?”

“奴寻到一个木桶,主人可坐在木桶中。”

“那你呢?”

“奴会泅水。”

阿雪一听就皱了眉,这都要入冬了,湖水是刺骨地冷,他居然说要泅水?就算他不怕冷,她也心疼呀。

阿雪摇头,假装任性,“我不回去,我要在这里赏夜景。”

“主人,船上危险,不可多呆。”

阿雪听到这话,更加不解了,“怎么会呢?”

这能登上卷帘舫的,都不是一般的人,贵人们出行,自是带了许多护卫随行的。

可是,寒蝉怎么会觉得卷帘舫危险呢?阿雪知道他不会胡说,寒蝉说危险,即是这里可能会出现他难以掌控的局势,所以他才会选择带她离开。

阿雪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又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