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架着人要撵走的几个侍卫登时齐齐变了脸色，慌忙扔下人就跪地。

“奴才失职惊扰公主殿下，请殿下降罪。”

戚瑶光下了马车，一眼就看见被摔了个屁蹲儿的少年。

模样生得十分俊俏倒是不假，却是油头粉面毫无男儿气概，一身金碧辉煌的打扮更生怕旁人不知他是贵公子似的，活脱脱就像一只花里胡哨的大扑棱蛾子。

嗯，连花蝴蝶都算不上。

浓浓的嫌弃浮现于眼角眉梢，“你就是荣国府的那块破石头？”

然而贾宝玉却早已被她的容貌给惊呆了，压根儿没有反应，仿佛魂儿都被人抽走了似的。

上回他母亲在宫中被狠狠责罚一通之后，在家里私底下不曾少说道朝阳公主如何如何霸道蛮横心狠手辣。

是以他也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位公主定然是个罗刹般面目可憎之人。

万万没想到……面目可憎的罗刹是假，九天玄女落凡尘才是真。

只一眼，贾宝玉便又犯起了痴症，甚至都未曾意识到自己还狼狈地坐在地上，就那样仰着头痴痴地看着眼前之人。

尽管这眼神并没有丝毫猥琐淫邪之意，却无疑仍是冒犯至极。

主仆几人一时全都黑了脸。

“嬷嬷，掌嘴。”

郎嬷嬷当即应声上前，抬手就是几个大嘴巴子抽上去。

贾宝玉冷不丁被抽得眼冒金星，捂着火辣辣生疼的脸颊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儿。

“……”

戚瑶光更加嫌弃了。

就这样的废物软蛋，她一拳下去都能叫他哭上十天。

还敢肖想林妹妹？

真真是气笑了。

“公主府不是你能撒野的地儿，再有下回本宫就将你暴打一顿扔进大牢呆着去，赶紧滚。”

冷酷无情的言语令贾宝玉不禁瑟缩一下，可想到心中惶恐，却仍强撑着说道：“我，我想见一见林妹妹，我想问问她为何要撵走紫鹃，问完我就走，求公主成全。”

前脚他才叫紫鹃带了一封信给林妹妹，后脚紫鹃就被撵了回家去……再是蠢材也不会天真地以为一切不过都是巧合。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何缘故，却是本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仿佛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正在一步一步离他远去。

这种莫名的直觉令他坐立难安，故而才不顾一切跑到了公主府，只想当面亲自问个清楚，哪怕死也要做个明白鬼才好。

然而他幻想了一千种一万种和林妹妹对质的场景，却唯独没想到，他竟连公主府的大门都进不去，直接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想到这儿，贾宝玉不由沮丧地垂下头。

戚瑶光冷眼看着他，讥讽出声：“本宫听说一早你们府上就急急忙忙请了太医，说你母亲不知为何昏迷不醒，病得很是严重呢。这种紧要关头宝二爷还能有心思惦记其他乱七八糟的事，可真真是你母亲的孝顺好大儿啊。”

说罢抬脚就走，“都记住他这张脸，下回再看见他出现在视线当中便拿棍子撵走，打死打残本宫担着。”

“是，奴才遵命。”

没成想，才进门没走几步就与林黛玉撞了个正着。

小姑娘正娇喘连连，额头上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足以见得是何等着急忙慌。

“这么急做什么？你的身子如何自己还不清楚？”

“臣女听说贾家二表哥在外头闹起来……”林黛玉的小脸儿白了白，神情中都染上了几分小心翼翼和慌乱。

贾宝玉在家里一向无法无天惯了的，从来想干什么想要什么都非得闹腾满足了才肯罢休。

乍一听说他在门口闹着要见她，她一下子就慌了。

既怕他闹得过火了不能善了，又怕他口无遮拦胡咧咧，再说出点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引人误会。

她不想叫公主认为她是个轻浮不知廉耻的女孩子。

她怕如今好不容易得到的救赎被贾宝玉轻而易举毁了去。

所以她顾不得多想，只满心想着快一点再快一点，赶在宝玉疯闹前将人哄走罢了。

却是没想到天不遂人愿，竟被公主撞了个正着。

也不知方才在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宝玉究竟是否又疯言疯语了……

越想她便越心慌，甚至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却在这时，一只温软的手抚上了她的发顶。

轻轻柔柔的，带着股怡人的香气。

林黛玉登时愣了愣，微微抬头，正对上一双暖意融融的眸子。

“本宫虽性情跋扈行事霸道了些，却也并非那等不明事理之人，所以，别担心。”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顿时叫她鼻子一酸，下意识出言反驳，“公主才不跋扈不霸道，公主是我见过最好的人。”

“哦是吗？可是本宫才刚叫人将贾宝玉的脸打肿了诶。”

小姑娘吃惊地瞪圆了双眼，随即却毫不迟疑道：“那定是他做了什么极其不好的事冒犯到公主了。”

戚瑶光顿时失笑，“你这算不算情人眼里出西施？”

眼看小姑娘的脸“唰”一下变成了一只红苹果，她不禁笑得更大声了，直到看人家即将有恼羞成怒的架势，她这才停止欺负小孩的无耻行径。

“好了好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方才外面发生了什么？”

送上门的人头，岂有不笑纳的道理？

戚瑶光当即就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复述出来，末了总结道：“第一，他不顾大庭广众一口一个林妹妹地叫喊着，还摆出那样一副伤心落寞的样子非得喊着要跟你问清楚什么，态度实在过分暧昧，丝毫不顾及你女儿家的名声，可见不是蠢就是坏。”

“第二，他亲娘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咱们且不提王氏人品如何，至少对他这个儿子的的确确疼得跟眼珠子似的，可他却在这个时候还一心惦念儿女情长，全不顾他亲娘安危。”

“这样一个连疼爱他至深的生身之母都能弃之不顾的人，还指望他能有多少良心？”

“仅这两桩便不难看出，这就是个自私自利、自我为中心惯了的人，凡事皆只顾自个儿心意，根本不会在意其他人的感受、处境。”

林黛玉听着一阵愣神。

恍惚中，似乎又回到她初入贾府那一日。

那一场摔玉大戏，那时的惊恐、尴尬、无措……令她至今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