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许乔看向周阳,两人视线对上,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一致建议。
这病多元化了,得赶紧治。
许乔再一偏首,猝不及防对上祈白视线,她那张漂亮的脸皱在一起,拍他肩膀,同情道:“原来你不光心脏不好,脑子也不好。”
“嗯?”死神发出疑问。
许乔用包容的眼神看着他:“这是我家,今晚家宴。”
一屋子人整整齐齐坐在餐桌上共进晚餐时,表面其乐融融,看不见的地方刀光剑影。
这席间最松弛自然的就属披着祈白皮囊的死神。
他目光掠过一碟碟佳肴,腹部升腾起熟悉的饥饿感,不由想到了那夜的牛排,肉汁鲜嫩。
席上就属死神坐姿最笔直,没有其他人的刻意,他完全是一种放松的优雅体态。
腿上铺着餐布,叉子、勺子、筷子被他按照相等距离摆放,若用尺子量一量,分毫不差。
就连碗碟上的青瓷花纹,方向全部整齐的朝向他。
十足十的完美主义。
一桌子人状似谈笑风生,其实都在不着痕迹打量他。
姑父做为席上唯一男性长辈,让保姆给祈白倒酒,“这是刚开的勒桦红酒,要不要尝尝?”
死神看向鲜红酒液,点头:“可以。”
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硬生生被他的气场烘托得高不可攀。
这前后的变化让在场的人无所适从。
许乔倒是见怪不怪。
许文武喝着酒说:“心脏病好像不能喝酒吧,不小心喝死,可别讹上我们许家。”
大伯母皱眉:“文武,这是家宴,知点礼数。”
许乔听了这话,才从生活常识中搜刮到细枝末节,先天性心脏病好像真不宜饮酒。
如果没记错,她见祈白喝过好几次,好像全是晚上。
这酒也不知该倒还是不该倒。
死神只一个轻飘飘的眼神落过去。
许文武挑衅的表情微变,手中汤勺吓得哐当掉落。
待他意识到发生什么时,才茫然那瞬间的恐惧从何而来?
许文武心中不免气恼,一个病秧子有什么可怕的。
“我听说祈家最近跟国内各大机场的光伏项目被竞争对手抢了?连地铁站的发电项目也竞标失败,祈家不会真家道中落了吧。”
许文武吊儿郎当嘲讽:“看我这粗心的,跟你聊这些你也不懂,你一个病人在祈家又没实权。”
席间静默一秒。
所有人目光齐齐聚集在祈白身上。
但这位祈家大公子正叉着一个虾仁饺子打量,好似别人的刁难完全不及美食的诱惑。
亦或是他完全不放在眼里,直接忽视。
一桌子人:......。
许文武猝噎。
姑父姑姑忙打圆场,表示席上不聊工作。
要不是爷爷遗嘱里明确要求许乔每月回老宅吃饭,她才懒得来找晦气,胃口瞬间全无。
许文武的五脏六腑什么颜色,许乔早就看透,别人让她不舒坦,她就必须以牙还牙。
许乔品着红酒,笑道:“堂哥,吃个饭都堵不住你这张嘴,舌头这么长,你怎么不跟大伯母聊聊你在澳门赌场输了八千万,我的天啊,八千万,没输一个亿,你怎么舍得回来。”
大伯母面色大惊,啪地放下筷子,“八千万!你又去赌了!”
姑姑、姑父一脸愤怒地盯着侄子。
许文武脸色青筋暴起,一双凹陷的眼睛恨不得把许乔瞪出个洞来,又瞧见一旁的祈白专心致志用餐,在许文武眼里就是十足的蔑视跟挑衅。
许文武脸红脖子粗大吼:“扫把星的玩意,你他妈诬陷我!平时没少找人监视我吧,想要公司的股权,做梦去吧,你就是一个生子工具,生不出来,你他妈就得滚蛋!”
许乔差点捏爆高脚杯,愤愤盯着许文武。
周围磁场混乱浑浊。
死神切了一块牛排慢条斯理放入口腔,欣赏着人类的怒、哀、欲、憎。
人的情绪就是不同的磁场,周围磁场已经从红色变成浓烈的黑雾,丑态毕现。
死神慢慢转眸,注意到许乔眼尾生了红,眼眶似雾似潮,倔强不屈。
那抹红好似点亮了乌沉沉的磁场。
谁也没料到许乔突然将一杯红酒泼过去,场面白热化。
她扬起脖颈冷笑,像无可畏惧又高傲纯净的白天鹅。
许文武一脸的红酒液体,湿了领口,狼狈落下风。
他暴起要冲过去,几位长辈霎时拦住了他。
“你个扫把星!”许文武看向祈白,五官狰狞道:“你应该不知道吧,许乔她是个扫把星,许家多少人被她给衰死!你要是继续跟她呆一块,你也活不久,她命硬的很,连阎王爷都不敢收......。”
许文武话音突然顿住,脸色煞白如纸,双手用力抓住嗓子,像是被什么给噎住了。
一屋子人面色大惊。
“叫你吃饭不要吵架!”
“是不是噎住了!”
死神静静看着,品了一口红酒。
许乔凑到祈白耳边低语:“你说他会不会噎死?”
女人的嗓音清脆悦耳,落井下石的坦荡,弯弯绕绕中透着狡黠可爱。
死神黑眸瞥她一眼,没回应。
餐厅局势凶险,许文武脸色已经从白变成青。
好好的家宴眼看着要变成悲剧现场,有人打120,有人不停挤压许文武气管,又把他扛起来。
许文武的声音已经从嗷嗷嗷变成呃呃呃。
应该快噎死了。
许乔对这位堂哥没同情心,撑着下巴看他到底是死还是不死。
死神贴在红酒杯上的指腹轻轻一松,一股无形的波动席卷而去,无人察觉。
快要噎死的许文武骤然吐出一个小颗粒,疯狂喘息咳嗽。
有人递水有人安抚。
许乔可惜摇头,“没戏看了,回家。”
直到从老宅出来,许乔依旧能听见许文武扯着鸭公嗓喷粪,骂她是扫把星,害他差点噎死。
坐在车里,许久笑得前俯后仰,眼泪都快溢出来。
“哈哈哈哈。”许乔自然而然拍着祈白肩膀,似好兄弟分享,“你看到那傻叉的样子没,快吓尿裤子了,怎么就没真噎死他呢。”
她擦着眼角的泪花,情绪有不易察觉的转变,不服气道:“噎住关我屁事,是不是喝口水呛住也能往我头上扣屎盆子,我要真是扫把星,他肯定活不到今天!”
笑够后,许乔满车找赞同感。
除了周阳跟她站同一阵营同仇敌忾,祈白像个局外人,悠闲地叠着腿,双手搭在膝盖上,浑身透着生人勿进的倨傲。
在席上,祈白对许文武的冷嘲热讽视而不见,不知是脾气太好,还是傲慢过头。
许乔不客气地问:“喂,不好笑吗?”
“很好笑吗?”死神手指轻点掌背,偏首道:“人的生命脆弱不堪一击,频临死亡自然会放大恐惧怯懦,丑态百出,这是再自然不过的现象。”
他的声音很有特点,温和的嗓音中糅杂着理所应当的蔑视感,孤傲中透着坦诚。
就好像他蔑视生命,又尊重生命。
车厢内一下子安静。
许乔:......。
无法跨越的代沟啊。
许乔彻底不想笑了,伸手一挥:“跟你聊不下去。”
她拍了拍司机椅背,报出一个地址,“王叔,送我回公寓。”
周阳闻言,诧异问:“太太您不回别墅?”
最近倒霉事甩都甩不掉,昨晚差点被电死烧死,她对祈白的别墅有阴影,暂时不想回去。
她总不可能说感觉那栋别墅有鬼吧。
许乔摇头:“这几天我不回别墅了。”
周阳不着痕迹用余光观察祈白。
死神慢悠悠转头,说:“我跟你一起。”
“你跟我?”许乔一脸惊讶指着自己。
不是约好排卵期吗,今天也不是啊。
“有问题吗?”死神问。
这理所应当的语气,这不容质啄的高冷神态。
许乔拒绝的话生生咽下去,正好她也需要有人陪着。
一个人实在不敢独处。
“没问题。”
夜里又下起了雪,小区结了一层莹白。
今年的雪比往年来得更早,更频繁。
许乔带祈白进了公寓。
鞋柜没男士鞋,她有很强的领地意识,从不让异性踏入自己的领地。
要不是最近胆子小,对方又是自己名正言顺的老公,她是绝对不会放异性进来。
“将就穿吧。”许乔从鞋柜翻出一双大码的女士毛绒绒拖鞋,粉色、兔面造型。
死神低头看,没动。
许乔没管他,踢了高跟鞋踩进软绵绵的拖鞋里,揉着酸胀脖颈往屋里踱,走了几步回头,便见祈白赤脚踩在地上。
她翻白眼,撇了撇嘴。
死神进屋就开始观察格局,黑眸漫不经心透着一丝严谨。
“看什么呢,这么认真。”许乔打趣他,手里提一箱黑啤放茶几上,又蹦蹦跳跳拿了一瓶伏特加。
“过来,陪我喝酒。”
死神看向懒洋洋坐地毯上的女人,又看向隔着玻璃瓶也能闻到酒香的液体,他走了过去。
“开酒瓶。”许乔指使他,见他一动不动,伸出漂亮的美甲,“我刚做的美甲,能不能有点绅士风度,快点,我给你调个新喝法。”
最后一句话她凑到他耳边。
死神感觉到一阵独属于人类的温热气息,那里掺杂着许乔身上的气味。
用人类的书面形容,那应该是甜香味。
他拎了一瓶黑啤,指尖扣住拉环,轻轻一拉。
黑啤的深棕色气泡带着浓烈酒香冒出来。
伏特加的金属瓶盖在他手中服服帖帖弹开。
死神用眼神示意她。
许乔像是终于发现祈白的小秘密,撑下巴挑眉:“原来你爱喝酒啊......。”
宁静冷寂的夜晚,一扇玻璃窗,一堵四面墙,暖光将他们包裹住,影子斜斜落在一处,紧紧贴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