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逐渐塌陷，时间就这样停留在两人约定永远的这一刻。

再睁眼，清晨的阳光已经洒在身侧，照得床铺暖洋洋的。

伊凡起床，打着呵欠推开房门，正好撞见同样推门而出的禅院甚尔。

“早安，睡得还舒服吗？”伊凡朝他挥挥手，拇指将入梦石按在掌心

“反正没有做梦。”

“没有影响就最好了，说明入梦石做得很成功。这样一来就可以暂存起来，等那两位朋友来取了。”

她伸出手，于是禅院甚尔把入梦石的另一半递给她。

伊凡低着头将入梦石合二为一，顺口说：“我今天还要做一些东西，应该不会出门。”

禅院甚尔是无法理解一整天都呆在昏暗潮湿的地下室有什么好的：“又要钻到地下室？你也不怕发霉。”

脑子里一闪而逝伊凡脑袋上长着蘑菇的样子，他觉得有点好笑。

“这还不算正式研究呢。因为有甚尔在，所以我这几年大概都不会有长期企划。”

禅院甚尔挑眉：“对你来说多长算长期？”

伊凡一本正经地思考起来。

“嗯……这么说吧，如果有感兴趣的材料或者项目，我可以在实验室里不间断地研究两个月，整体的研究时长可能要有个几年。毕竟身体不会觉得饥饿，精神上也早就习惯了。”

……两个月不吃不喝不睡？

“你都在研究些什么？”

“很多，最近一次长期研究是想做出一种药水，可以让人身体变轻，飘起来当气球放，或者在空气里游泳之类的……嗯，这个也是朋友的委托来着。”

“别露出那种表情嘛，将时间浪费在漫无目的的事情上可是我们永生者最后的奢侈咯？”

她将入梦石放到了走廊边矮柜的抽屉里，手搭在楼梯扶手，刚准备下楼，突然又想起什么，笑眯眯地回身对他说：“说起来，我昨晚看到了甚尔小时候的样子，真可爱。”

她说罢，向楼下走去。

“……”

他就是因为不想听这句才故意没提的。

虽然基本记不太清小时候自己什么样了，但绝对跟“可爱”扯不上关系，准是这家伙又在信口胡诌。

禅院甚尔已经习惯她这样不着调的话，只是多少有点在意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时期的自己。

话说回来，光是他被窥探记忆，未免有点不公平了吧？

禅院甚尔的目光落在没有锁的抽屉上。

·

五条家的课程一周两次，分别在周一和周四。

这次被女仆带到训练场地时，五条悟换上了更便于行动的练功服，黑色的短裤短袖上绣着暗纹，就算是练功服都有一种少爷的贵气。

他刚看到伊凡出现在门口就跑了过来，凑到她身边，脸上仍是一派神子淡漠的表情，眼睛却亮晶晶的。

“今天训练什么？”

伊凡一眼就看出他的急切，忍不住笑：“你很着急？”

“毕竟早点下课我就能早点去玩。”他理直气壮，好像比寻常人家的小孩都顽劣。

“那你可要加油了，今天的内容不简单。”

伊凡俯身，从挎包里抽出半截图书，背着女仆只给五条悟看到。

是一本漫画新刊。

她压低了声音：“如果今天做得好的话，我就把它送给你。”

五条悟眨眨眼睛，笑了起来——是那种密谋坏事的偷笑：“那今天的休息时间就看这个了。”

“哦~五条少爷很自信嘛。”伊凡捧场，随即说明道，“今天的课程内容分为两部分，一是训练你对咒力流动的把控，完成目标即可过关，二是半小时的基础体术训练。”

百无聊赖地跟在伊凡身后的禅院甚尔一伸手，从伊凡的挎包里取出那本漫画，懒散地斜靠坐在训练场地边缘的椅子上。

他不乏挑衅地对五条悟挥了挥漫画：“暂且归我了——加油啊小少爷，一个小时之内完成前一项才有资格被我教。”

五条悟顿时一脸嫌弃，吐着舌头比了个世界通用手势：“你才是，等着被我揍吧大叔。”

神子的外表下是这种性格的孩子呢。

伊凡莞尔，禅院甚尔和五条悟两人的磁场大抵是不大对付，很容易像这样开始幼稚的口头争斗。

“好了，为你节省时间，我们开始训练。”

伊凡拿了一杯水放在地上，摆了个“请”的手势：“用‘苍’把这杯水吸引到空中，但是水不能从杯中流出。”

五条悟试了一次，在“苍”的吸引下，较轻的水顿时从杯口飞出，毫无意外地失败了。

伊凡并不急着提醒他，而是慢悠悠地坐到禅院甚尔旁边的椅子上，捧着杯侍女送上的茶水啜饮。

禅院甚尔的眼神从漫画移到她身上，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蹲在水杯边不断尝试的少年。

他把漫画书放到一边，身体向伊凡倾斜，低声道：“你真会教？”

“甚尔以为呢？”

“比如，你只是在故弄玄虚。”

“我是看着当年的六眼长大的，他在进步的过程中有什么感悟都会与我分享，所以即使不是咒术师，我也对无下限术式的训练方法有一定了解。”

伊凡也倾斜了身子，对他耳语：“五条家自然是清楚这一点，才能请我来的呀。突然问这个，甚尔是不是对寻找线索的事有点着急了？”

连续的吐息打在耳畔，本就灵敏的感官更是一阵痒意，禅院甚尔皱着眉起身，目不斜视：“没，就是有点好奇。”

这倒是实话。

自从上次拿到游云后被伊凡点出心事，禅院甚尔就尽可能地不去想禅院——总感觉在意就输了。

所以连同交易，也就是让禅院跪在他面前祈求这档子事儿，好像也暂时被抛之脑后了。

“是吗？那很好。”伊凡偏头看了一眼禅院甚尔，又看向训练场中已经找到窍门的少年，“他很聪明，天赋卓绝，未来大概能成为五百年来的最强者吧。”

“你的前六眼学生听到这话会在天上哭吧。”

“哈哈。”伊凡被这样的说法逗笑了，“不会啦，那孩子只会半夜跑到我的梦里大喊‘偏心眼’，然后把所有讨厌的人都数落一遍而已。”

禅院甚尔挑眉：“你经常做梦？”

“还蛮频繁的，很多过去的朋友和学生会以梦的形式再会，听起来很有趣对吧。”

——不，听起来是一群死人夜夜回魂的鬼故事。禅院甚尔绷着脸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虽然这么说，但伊凡看起来并没有被多梦困扰的样子，每天都睡得很熟而且漫长。

那她自己应该不讨厌这些梦吧。

“好了，我得去教他下一步了。”伊凡起身，向着得意洋洋展示手中悬浮水杯的少年走去。

禅院甚尔坐在原地，盯着她远去的背影。

其实他刚刚想问的不是梦。

她之前说过“对每一个学生和弟子的事情都很清楚”，他是想问“所以进入我的梦也是为了了解我？”，但总感觉有些奇怪，于是没有说出口。

或许是因为这样说太自恋了吧，但说白了他也不是那种会因为自恋感到羞耻的人……

裤子口袋里的石子碰撞发出声响，让禅院甚尔没有继续深想。

·

“恭喜你，不到五分钟，就无师自通了同时使用输出量不同的多个‘苍’的组合用法呢。”

伊凡轻快地鼓着掌。

“没错，‘苍’不单单是使物品汇聚到一起，大范围攻击的一个招式，使用的当的话，也可以使物品保持柔和的悬浮状态。这一点可以应用于你自身，但这一项之后再学，现在你要更精进一步。”

“现在的你能用‘苍’使水杯悬浮，靠的是直觉和本能反应，如果换一个物件，又需要重新尝试了，对吧？为了避免这个问题，你需要保持这个姿势，感受咒力的大小和流动方向。”

原本夹在蓝光之间稳稳悬浮的水杯抖动起来。

在控制悬浮的同时分出注意力去观察咒力走向，这种化潜意识为意识的过程肯定会有些许波折。

但令人赞叹的是，水仍然没有洒出来。

五条悟皱着眉头，神情专注，感受着苍的旋转，其吸引之力的方向，如何牵引物体。

六眼在此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无论是精细操作还是感受咒力流向，他都能很快掌握敲门，变得如吃饭喝水一般简单。

伊凡等了许久，发觉水杯重新稳定下来，突然径直伸手拿走杯子，高高抛起——

“唔……！”

五条悟的手里蓝光消失，而后重新汇集，水杯顿时减缓了下落的速度，在落地前一刻，停住了。

“做得很好，今天的咒力训练很成功。”

随着伊凡宣布成功，杯子稳稳落地。

“呼——”五条悟松了口气，抬手擦去额角的薄汗。

“感觉如何？”

“很奇怪，我以前从来没这么清楚地‘看到’苍，但感觉还不错。”五条悟说着，又揉了揉眼角，“还有你说的‘自身悬浮’我很感兴趣。”

“今天的练习很成功，你的进步很大，不用操之过急。”伊凡取出弱化药粉，俯身为他抹在眼尾处，“好好休息一下眼睛吧。”

“嗯。”五条悟受用地微微仰着头，又想起什么，“谢谢，伊凡……老师。”

头一回这么正经地叫老师，五条悟总觉得有点尴尬。

不过他适应力极强，最初的尴尬和羞涩劲儿过后，他就完全放开了。

他拽拽伊凡的衣角：“伊凡老师啊，快叫那个助教大叔速速上来吧，我还等着他把漫画双手奉上呢。”

不等伊凡说话，听力极好的禅院甚尔已经冷笑着站起来了。

他活动着手部，关节发出“咔咔”声响。

“听说有坏孩子迫不及待想被揍了？”

“谁揍谁还不一定呢。”

·

虽然换上了更适合行动的练功服，但此时身体素和质战斗经验都远远不及禅院甚尔的五条悟还是被好好教育了一顿。

当然，指的是体术指导的那种。

禅院甚尔虽然大多数时候表现得很不靠谱，但认真起来就连教小孩都能做得很好。

所以回家后，伊凡笑着打趣他：

“虽然甚尔不承认，但实际上你非常适合当体术指导吧。尤其是面对悟这种孩子，虽然你们嘴上吵得不可开交，但打起来都很认真教认真学不是吗？感情真好呢~”

他？和那个小鬼？关系好？

禅院甚尔翻了个白眼：“你最好是在开玩笑。”

“暂且当这是玩笑吧~”伊凡笑着，走向了向下的楼梯，“我今天就在炼金实验室里呆着，晚饭就不需要了。”

“又是彻夜研究？”

“不，这次慢工出细活。毕竟没有精神食粮——也就是值得人兴奋的项目的话，那还是睡眠重要一些。”

“哦，知道了。”

禅院甚尔目送对方走下楼梯处，掏出了口袋中的石头。

石头上符号简单，自发散射的蓝色光芒只有在暗处才能观察到——正是伊凡放进抽屉里的入梦石。

说实话，他有点好奇那家伙的过往。

就像之前说的，很难有人不对一个活了两千多年的人的经历感兴趣吧？

反正她也看过自己的了，那么礼尚往来……

禅院甚尔说服了自己，入梦石一分两半，他向楼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