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嗜睡

这一回,谢听霜敛去一贯的温和浅笑,语气格外郑重。

游徽知道自己可以继续留在她身边,表情本来已经松下去了,却又因她的话僵硬了一瞬。

他敏锐地察觉到谢听霜不快的情绪,沉默须臾后,格外顺从地答应。

“以后不会了,但之前的可以收下吗?”

游徽垂下眼,“就当作是……回报当初在诸余山的救命之恩。”

谢听霜欲言又止,点头依允了。

气氛一时松缓,没过一会儿,游徽却略带不自然地提起自己要去泽济堂帮忙送药,主动与她告别。

——还是在躲着她啊。

谢听霜弯了弯唇,目送他离开客栈。

子夜时分,夜深人静,谢听霜主动唤回系统。

系统识趣打开系统面板,完全版本的《执行者消极任务处罚条例》在上面滚动起来。

它木着声音,但还是能从中听出隐隐约约的崩溃。

[挑吧,你想要选哪种处罚都行,我帮你暗箱操作。]

天命之子来到青安城已满一个月,谢听霜设置的剧情锁终于解开了。

饶是它做足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仍是震撼到数据库疯狂乱码。

——谢听霜竟然主动要求它完成消极任务判定。

《执行者消极任务处罚条例》第一条:执行者进入小世界五年,且任务进度条无进展,即可判定为任务态度消极。

为了督促和引导执行者,分系统必须在判定完成后,对执行者进行处罚。主要内容是为执行者当前使用的身体附加耳聋、眼盲、心疾、体弱多病等负面状态。

不论是哪一种,都会让人逐渐变得虚弱不堪,到最后,身体表现出来的就是药石无医、时日无多的状态。

这种处罚更多的是提醒,本质上还是为了完成任务,换言之,局里就是要让执行者难受,难受了才知道动起来。

处罚的持续时长与执行者消极任务的年限挂钩,以最低标准的五年来算,执行者得一直保持五年的负面虚弱状态,身体才能恢复健康。

硬要说的话,谢听霜确实满足了判定条件,但归根结底,还是它五年前的传送失误之故。

所以它一直以来都是自己默默压制主系统内置的判定程序,提都没敢向她提一下。

谁能想到谢听霜接下来给自己准备的是病弱剧本,连这种犄角旮旯里的规则都能被她扒出来用一用。

处罚内容本来是随机的,但系统心一狠,决定给谢听霜大开后门。

于是谢听霜就在一众麻烦病症中,挑选了一个明显最舒服的嗜睡。

她的灵魂天赋是神梦,本来就可以随时随地让她陷入沉眠状态,之所以让系统给出处罚,只是因为恰好需要。

——她需要这种命不久矣的虚弱状态。

彻底打碎一些人放在心尖珍藏的美好事物,就相当于打碎了妄想,打碎了希望。用暴力将他们从自以为安全温暖的巢穴中拖行出来,毫不留情地让他们直面这个曾经恐惧不适的真实世界。

只有这样,飘满了枯茎朽骨的死水,才会迎来新的转机。

谢听霜嗜睡的怪病不算是突如其来。

因她闲来无事就总是小憩,不过是每日多睡些罢了,所有人都没发觉有什么不对。

直到过了几日,游徽于客栈落锁时返回客栈,却发现谢听霜仍在后院的葡萄架下酣然而眠。

若是以往,她最多待到黄昏就该回去了。

时值六月,夏日晚风正好中和了暑气,满院花果飘香,即便她就这么睡到天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只不过蚊虫侵扰总是免不了的。

游徽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叫醒谢听霜,让她回房再睡。

他走过去,在竹编摇椅前蹲下来,轻唤她的名字。

谢听霜一无所觉,呼吸匀称如初。

于是游徽顿了顿,不轻不重地晃了两下摇椅,她依然没有反应。

看着她安宁平静的睡颜,他却陡然升起强烈的焦灼不安。

接下来,无论他发出怎样的动静,谢听霜始终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看不出半分苏醒的迹象。

为什么不醒呢?

向她体内输送灵力也好,为她种下清心醒神符也罢,统统不起作用。

游徽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让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慌不至于压倒全部神思。

他俯身将她横抱起来,却自始至终未能发现,自己身为剑修稳握剑柄的手,头一回颤抖得如此不受控制。

……

等谢听霜彻底睡醒,时间已经到了第二日的午时。

她的鼻尖首先嗅到了泽济堂的药香,而即便没有睁开眼睛,仍然能感受到周围的冷凝氛围。

有一只手正牢牢箍住她的手腕,仿佛在时刻确认她是否还有脉搏,力道大到腕骨都有些发疼。

谢听霜下意识动了动,想要挣开这种束缚。

而明知她已经醒过来了,游徽却还是没有放开,甚至握得更紧。

仿佛他一松手,她又会睡得不省人事一般。

谢听霜轻皱眉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

本该明净透亮的琥珀瞳眸如今变得灰败无光。

凤眸中泛起的暗金底色晦极深极,乍看之下,竟有些不可忽视的危险之意。

柴济重重咳了一声,打破了满室异样的寂静。

“游徽啊,单看脉象,小谢掌柜的身体极为康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没准儿就是累着了,你想啊,她每日要打理那么多生意,只是多睡会儿罢了,算不得什么大事。”

见他默然不语,柴济叹了口气,转头跟谢听霜确认:“谢掌柜,你这一觉,可是睡了十个时辰之久,除了嗜睡,可还有其他不适?”

谢听霜摇头表示没有,看向自己仍然被游徽紧握的右手腕,平淡地吐出两个字:“松手。”

在她表达出的不悦态度下,游徽终于缓缓收回力气。

谢听霜揉了揉手腕,穿好放在床边的鞋子。

游徽突然开口:“为何你会睡这么久?为何……我叫不醒你?”眼神执拗,声音沉涩,像是非要从她这得到一个答案。

谢听霜避而不答,倒是神色缓了缓:“柴医师说无事,应当就是无事,许是过几日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