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友人

哺时,谢听霜正赶工盘着几家铺子的帐,一个青年女子步履匆匆走进客栈,不知为何面带愠怒之色。

她抬起头,一眼认出了来者。

正是隔壁成衣铺子的陶掌柜。

生意人讲究和气生财,陶檀香一向见人三分笑,能让她如此怒目睁眉之事,不能说没有,也是极为少见。

谢听霜为她倒了满满一杯凉茶,稍带好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夏日暑热,三伏炎蒸,动作稍大一些都会汗流如雨。

陶檀香确实口渴,站着喝完一杯茶,终于敛去些怒火。

谢听霜一面让她坐下慢慢说,一面拿起茶壶,又给她续了杯茶。

此时的陶檀香平静下来,终于看见了同样坐在长桌前,正盯着她的谢赤水。

在如此幽幽冷冷的注视下,她仿佛瞬间被浇了一盆冰水,全身上下都僵硬起来。

谢听霜见她不动,以为她是嫌桌上太乱,便开始收拾起了看完的账册和不用的纸张。

这张长桌本是客栈伙计吃饭用的,只不过有时要同步处理的事情太多,柜台地方小放不下,她就会将账册和纸笔全在长桌上铺开。

自从系统负面状态开始生效,她使用长桌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不过这么做也有好处,至少留给谢赤水的位置更宽敞了。

——她患上嗜睡之症的这两个月,谢赤水为了离她更近一点,一直陪她窝在那个中等大小的柜台后面,怎么都算不上舒服。

等到她行云流水地收拾完桌子,陶檀香却还是不动。

谢听霜用眼神问她还有什么顾虑。

陶檀香自觉躲不过去,面上流露出明显的挣扎之色。

考虑片刻,却硬着头皮,出人意料地选择了谢听霜和谢赤水中间的位置。

贴着谢听霜,是因为有要事告诉她,方便说话。

离谢赤水近,却是出于贪凉的本能。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一靠近谢赤水,整个人仿佛都沁透了冰冰凉凉的井水,大夏天的,再畅快不过。

她敢把谢赤水当作冰鉴,也是心知谢赤水绝对不会在平安客栈的地盘上对她怎么样,所以才这般放心大胆。

只不过人是坐下了,陶檀香却左看一眼谢赤水,右看一眼谢听霜,几番欲言又止。

她的胆子是有一点,但全是借了谢听霜的势,要是让谢赤水知道有人打她妹妹的主意,继而怫然大怒,后果谁也担不起啊。

谢听霜一脸了然:“是要说的事不好让赤水知晓吗?”

陶檀香显然也是被她的直言不讳惊了一下,却很有技巧地保持了沉默。

是这个意思没错,但直说就太得罪人了……她可不想凭空倒大霉。

谢听霜点头表示明白,站起来走到谢赤水身后,不轻不重地拢住她的耳朵。

“现在可以说了,赤水不会听到的。”

她温柔一笑,同时低头向青衣女子确认:“对吗?赤水。”

谢赤水微不可见地颔首,显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半点自己的想法。

这不是自欺欺人吗?

陶檀香挠了挠腮,极为不放心地望向谢赤水。

女子浓冶绮丽的五官冰冷漠然,却因为谢听霜对她的亲昵动作,奇异地放软了神态。

目光定定地落在一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陶檀香深吸一口气,也就鼓起勇气照常说了:“孟家那个孟元修,寻了媒人,要向你提亲。”

语气极度愤愤不平。

谢听霜被她说得愣了愣,哑然失笑:“不过是件小事,这些年也不是没有过,哪值得你这么生气。”

这具身体的初始年龄是十六岁,哪怕过了五年,也不过二十出头,在普通人眼中,仍处于适婚年龄。

主系统为她塑造身体的时候比照了天命之子的容貌标准,如果说天命之子是一百点满值,她也是一样的。

一些凡人被她的外在容貌吸引,着实不足为奇。

在青安城的这五年,因谢赤水的赫赫凶名,那些倾慕她的男子壮着胆子来上一次,就会偃旗息鼓,根本不敢多加纠缠。

“若是只有孟元修也就算了……他们就跟中了邪了一样,说媒都要扎堆,生怕赶不上似的。”

“杜茂竹、陆彦、伍回轩……还有云梦郡守的二公子,叫苏云山的那个,自从前年见了你一面,就赖在青安城不肯走,这回也是坐不住了。”

她生怕自己漏说了哪一个,扳起指头细细数出十余人。

“你友人众多,俱是披心相付,又不是没人照料,哪轮得着他们……依我看,这些人全是在趁人之危,打着恋慕你的幌子,欲行不轨之事。一旦让他们得偿所愿,成婚以后,定会以百般理由插手你的生意。”

陶檀香重新唤醒刚进客栈时的怒意,越说越气,连谢赤水越发阴冷的气息都压不住她的火冒三丈。

“谢听霜,你虽得了嗜睡的怪病,但有谢赤水在,谁也欺负不了你,可千万不要病急乱投医——”

她话还没说完,身前沉重的乌木长桌发出巨大而清脆的断裂声。

陶檀香咽了咽口水,止住话音,目光下意识向左下看去。

——只见谢赤水放在长桌边沿的手沉沉陷进乌木,留下明显的指印,而被她抓着的不规则木块,亦与长桌彻底分离。

断裂的声响不止这一处。

陶檀香僵硬地扭了扭头,客栈大堂里那个一直在扫地的谪仙般的伙计,脸色异常难看不说,手中扫帚也莫名其妙断成了两截。

谢听霜放下手,不再拢着谢赤水的耳朵,像是有些无可奈何般,轻轻叹息一声:“还是被赤水听到了啊。”

她再没多说什么,转而细致入微地挑起谢赤水甲缝中陷进去的细小木刺。

有谢赤水在废弃城主府一住就是五年的先例,陶檀香只是对她的巨力有些惊心怵目,却并未带有异样的眼光。

但不知从何时起,她在谢赤水身边感受到的不再是井水般的沁凉,而是深入骨髓的冰寒,冻得她不自觉开始打哆嗦。

索性她要说的基本上都说完了,陶檀香搓了搓满是鸡皮疙瘩的双臂,实在待不住了,起身告辞。

谢听霜抬起清润的眸子,对着这位友人温和道谢,一直把将她送至客栈外。

第二日,确如陶檀香所言,媒人陆陆续续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