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上那道意味不明的眸光，她莫名干咽了下。

时隔一个月，那晚的记忆头一次不由分说的钻入大脑。

长夜漫漫，她陷入一张柔软的大床，空气燥热、床单潮湿，身上力道有些重，重得她像一艘溺水的船，只能攀附住那人肩胛紧绷的线条。

鼻尖气息凌冽，她的灵魂几次被抛入天际，又重重跌落，那是完全陌生的感受，床单挤压，身影翻滚纠缠，不知何时才停止。

极乐里，她忘记了酒精都无法撼动的事。

第二天睁眼，听到浴室里潺潺水声，回忆像流水般涌入大脑，她捡起衣服落荒而逃。

往后好几天，身体都跟散架了一样，从腰腹到膝盖到小腿再到脚腕，没有一个地方是不酸胀的。

温柠后悔不已，当时就不该被美色迷惑。

但现在的状况，让人石化……

走廊里舒缓的古典乐不知疲倦。

忽然一道声音裹着电流响起，语速极快，“沈医生，连环车祸，3个病人比较严重，初步判断是大面积擦伤和骨折，还有一个肺部破损，大概20分钟后到急救室。”

温柠这才看到他的手机显示正在通话，只是听起来有些模糊。

“我马上到。”

他回复的干脆利落，挂掉后看了眼腕表，单刀直入，“抱歉温小姐，医院临时有一台手术，账单已经付过了，是我爽约，下次一定专门道歉。”

周舒桐看身旁的人恨不得缩进帽子里的样子，果断替她接过话茬，“那您忙！”

礼貌点头，目送冰山离开。

沈淮序穿过走廊，周舒桐刚准备问她怎么回事，温柠突然感觉一股恶心从胃里反涌，干呕一声，转头就往洗手间冲。

周舒桐被她这反应惊到——这相亲对象不丑也矬的。

至于恶心成这样？！

跟在身后，慌忙闯进洗手间扶住她：“你这是咋回事？”

温柠帽子已经甩在一旁，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气息虚弱，“就是忽然感觉很恶心。”

周舒桐急急忙忙蹲在她旁边，“你今天还没吃啥呢，是不是最近写文太走火入魔了？”

温柠摇摇头，又想起下午的猜测，“不知道。”

周舒桐轻拍着她的背，“就说你悠着点儿吧，吓得我还以为你现在对帅哥都恶心了。”

不说还好，一说温柠感觉胃液反涌，又抱着马桶干呕起来。

周舒桐震惊，“不是吧，你还真是对男人反胃了，前几个相亲也没见这样啊。”

“……”

温柠埋着脑袋，吐的要死不活。

周舒桐看她这个样子，越发觉得不对劲，一脸严肃，“你别告诉我，你姨妈从上个月到现在都没来吧？我记得你之前一直挺准时的。”

温柠敛眸摇头，“……没有。”

周舒桐冷不丁有一个猜想，瞬间瞪大了眼，低声道：“温柠，你不是怀孕了吧？还是跟那个陌生人？”

从餐厅出来，两人急急忙忙到药店买了验孕棒，周舒桐还是被温柠怂恿进去的。

原本路上好好的，但是到了药店门口两人脚步齐刷刷顿住。

后者眨巴着晶亮的大眼睛，语气矫揉造作，“我就知道桐桐最爱柠柠了。”

“我觉得我们也可以暂时绝交五分钟。”周舒桐看着她严实到亲妈都认不出来的装扮，以及自己赤条条什么也挡不住的脸，难得掰扯起来。

拧了半天，最后还是周舒桐忍住羞耻，冲进去又冲出来，“快进去，快进去，以后吃饭我要跟江阿姨坐一桌。”

当然主要还是温柠撒起娇来，没人抵抗得住。

第一次用验孕棒，她小心翼翼捧在手里，有如千斤重。

好容易按照操作弄完，温柠捏着屏气凝神，生怕呼吸会影响到结果。

等待的时间漫长难熬，脑海里全是那两个字，还有这两天的种种不对劲。

直至此刻她还有种不真实感，怀揣着侥幸心理。

但手掌却不自觉地覆上小腹轻轻抚摸，幻想起里面真的有个生命。

温柠站在一旁，疯狂搜索起来——

什么会影响验孕棒的测试结果？

总嗜睡还呕吐是不是怀孕？

怀孕的表现是什么？

……

她像个麻木又必须寻求依赖的人。

对所有答案都不满意，又无法停止点开下一个帖子，但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

那个念头一旦产生便挥之不去，像个时刻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

屏幕闪动着，有一通电话进来，温柠没接，也没拉黑，只盯着屏幕，出神的看着。

看到眼睛发酸，温柠泄了力，直接蹲到地上，那天匆匆忙忙，她甚至都来不及思考。

她迷迷糊糊记得那人带了避/孕/套，但避/孕/套避孕的概率也不是百分之百，或许她就是祸不单行成了那个倒霉蛋。

也可能是酒店避孕套本就是些垃圾的残次品、也可能是那人根本不会用、也可能是他最后离开自己身体时，没有清理干净……

当然也可能，她根本就没有怀孕……

门外的人也好不到哪去。

当初还是她先看到渣男出轨的消息，但除了那天温柠买醉痛哭了一场，后来的一个月，她没看到温柠掉过一滴泪。

人走出来，周舒桐小心翼翼打量着她的脸色，嗓子也因为紧张而微颤，“怎么样啊？”

验孕棒上，浮现出红色痕迹。

刺目至极。

但，只有一道。

“我靠，妈的，吓死我了。”周舒桐是个律师，甚少说脏话，但此时此刻顾不了那么多，“就说嘛，哪能一次就中，那得是什么概率。”

温柠这一小时过得堪称劫后余生。

两人说好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等回到家已经晚上8点。

刚坐下江女士的电话就准时打了过来，“柠柠，你们今天见面觉得怎么样啊？”

温柠如实转述今晚的前半部分。

“小沈刚刚也跟我说了，医生要处理临时状况这也是没办法。”江女士宽慰道：“人家跟我道歉了，妈妈把你微信给他，你们年轻人也可以再聊聊嘛。”

“妈，你别……”温柠顿时警铃大作，自知逃不过，哼哼唧唧撒娇，“我不喜欢他。”

那头的江女士“啊？”了一声，“……这个也不喜欢啊？”

江女士：“那我……”

温柠生怕再来一轮，忙抢先道：“好了，这个结束就别安排了，而且过两天交了稿，我就回家了。”

写书的时候，她都在外面待着，一旦交稿，她就回家当全职女儿。

跟这个讨个乖，跟那个撒个娇，就能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江女士问的干脆利落，“你回来干吗？”

温柠莫名其妙，“我工作结束了干嘛不回去？”

江女士咳了咳嗓子找补，“我跟你爸爸出去工作了，不在家，你休息就在现在的房子里嘛。”

温柠：“我这几年稿费和改编的钱也不少，都转你们卡里了，你跟温老板在家里种种花养养鱼不好吗？”

一个月前，一夜之间狗逼前任劈腿，或许屋漏偏逢连夜雨，再过几天，江女士也告诉她家里也没钱了，所以她自然就扛起了赚钱的重任 。

“我们就当一边旅游一边工作了，反正家里没人，你回来也没人收拾。” 江女士回的匆忙，“好了好了，我不跟你说了，那边有人叫我们呢，但是微信妈妈已经推给他了，不喜欢就客气点拒绝吧。”说完直截了当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温锦生沉默了片刻，在一旁面露难色，“也就是周末人家基金没收益，余额宝才不进账，也算不上投资失败。”

“我们这样骗柠柠，她会不会太累啊？”

江佩雯短暂的迟疑后没有丝毫动摇，“我这叫以毒攻毒，那孩子打小跟个窜天猴似的上蹿下跳，知女莫若母，你看着就好了。”

她这个女儿从小就顺风顺水，没吃过什么苦，唯一的跟头就是恋爱。以防她沉浸失恋太久，当然得以毒攻毒。

温老板还想说什么，江女士一个眼神扫过去

温·受气包·老板低头。

好吧~

听老婆的~

——

挂掉电话后，手机导航自动推送了一条同城消息。

温柠点进去，新闻首图是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刚好就是那个男人。

想起那通电话，她通过微信，转头就直接拉黑。

但验孕棒不能保证完全准确，温柠点开搜索框找到医院的公众号，最近的都被挂完了，只能挂31的号。

三天后。

周舒桐下了班，特意买了烤鸭，来慰问温柠这个居家办公的卡文人士。

只是一开门，就看到温柠满头冷汗，“你怎么回事啊？”

“可能是要生理期了，肚子有点疼。”

“我也不记得你痛经过啊，疼多久了？”

“不清楚，早上起床肚子就有点疼。”

看她颦着眉，神色恹恹，周舒桐匆忙开车，两人赶往医院。

“医生医生，检查结果怎么样啊？”周舒桐拽住急诊医生的胳膊，心急如焚。

她们来的路上不知道哪个明星开演唱会，路上私生堵住路，简直比丧尸屠城还要可怕，好容易到医院，没走两步人就直接昏了过去，还是门诊护士忙推了个轮椅过来。

急诊医生把报告单递了过去，“放心，病人目前生命没有大碍，就是……。”

周舒桐拿过单子，一堆的医学名词她也看不明白，听到转折，没等说完顿时慌了起来，抢问：“就是怎么了？！”

医生：“初步判断急性阑尾炎，但是B超显示有孕囊，而且目前病人体质虚弱，要跟妇产科会诊再做详细判断。”

话音落地，身为律师的本能让她敏锐察觉到了关键词，“有……孕囊是什么意思？”

医生：“初步判断怀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