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突然变得死一样寂静。

罗勇志刚吃完防变异药丸，包扎好伤口，一听这话，本就因失血惨白的脸色，差些降至冰点。

他突然想起了那只丧尸扑倒在他身上时说的那句话“小罗，晚上去吃什么？我想去吃火锅，你就别去了吧！”如今回想起来，那分明就是队长的语气语调。

一切美好的回忆被那句话扼杀，他曾经的好兄弟，如今变成了...没有灵魂的播音机。

“节哀，”董华丹见他苍白、摇摇欲坠的模样，蹙起了眉，“先去躺一会儿吧小罗，身体要紧。地下室已经清干净了，武器库这些不着急。”

他摇了摇头，坚持要完成任务再去休息——

这是队长挂念准备了很久的事情，罗勇志要漂漂亮亮地完成，好让他安心地走。

地下室不大，只有四个房间。大厅、休息室、监控室以及一间上锁的仓库。在其他地方搜寻无果后，众人确信军火就存放在仓库中。

然而仓库上了锁，众人里里外外翻腾了好几个小时，始终没找到，眼见天色暗下去，大家肚子一个接一个咕噜咕噜响起来。

“吃晚饭吧。”董华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几乎快晕倒但仍坚持着的罗勇志，叹了口气，招呼着林荼一起吃。

林荼脑筋转回到晚饭上，话说她中午的蟹腿酸黄瓜三明治太少了没吃饱，当然，临时又多煮了两袋螺蛳粉暂且不提。为了补偿中午委屈了自己的饭，她特意炖了一大锅番茄牛腩，整整放了两罐头牛肉，估计现在还挂在壁炉上热乎着。

哦，对了。还拿烤锅刷了油倒大米，切了半条腊肉、半根香肠，敲了两个咸鸭蛋，挖了一勺豆子进去，码了一锅煲仔饭。

话说玩家有券，吃得应该还要更好吧？不像她，吃的牛肉都是罐头牛肉，一点嚼劲也没有。

林荼不自觉地流下了羡慕的口水。

正想着，赫然见到其余几人默默地举起手电筒，如祭祀一般面无表情地围坐在桌前。

林荼：“？”这是干嘛？

接着，她就眼睁睁地看着众人纷纷掏出一张几乎一模一样漆黑的券，以最没有欲.望的表情撕开后，一块巴掌大小，胳膊粗的漆黑、僵硬、甚至散发出酸臭味的面包出现在他们手心。

正面对林荼的张子生低着头，似乎想起了自己队长的死亡。

她红着眼眶，如机器一般，一小点一小点地将面包掰下来，借着眼泪鼻涕口水，一块一块地塞进自己嘴里，缓慢而用力地嚼动。

她好像在以这样的方式抗议，她虽然只是一个弱小普通的人类，没有任何办法改变眼前的一切。但她偏偏要活着。

再困难的事情、难吃的东西也无法阻止她活下去，她偏要叛逆这个糟糕的世界，她偏要眼睁睁地看着上天有多么的不公！

林荼有些震惊地转移视线，看向余下几人，大概也是这副模样，就连董华丹也有种“生活是屎对吧？那我就拼命吃它！”的感觉，不由嘴角抽了抽。

“等等你们...”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就吃这个？”

几人理所当然地抬头，林荼看着他们颇具饭缩力的脸，觉得自己食欲都有被影响到。

她叹口气，到底是想起他们队长刚死的事情。

其实作为精神病，林荼从来不觉得死亡是件坏事，她甚至想养一辈子的老安静等待死亡。但她的经验告诉她，别人不会这么想。

“稍等我一下，带点东西回来。”林荼说着，大步走出了地下室。

她一路开着车，疾驰回了屋子，取走了些东西，接着又回到了战斗人员。当然，林荼并非不担心他们跑掉，她的无人机还留在地下室，也算有些保障。

二十分钟后，林荼重新回到地下室。

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众人为了等林荼，当然本来也需要费一番力气才能吃下这块面包，仍像祭祀邪神般幽怨地围坐在圆桌前，对着该死的面包思考该死的人生。

林荼毫不客气地将一大个炖锅放在桌中心，接着又离开了地下室。

“林小姐怎么了？”田京京迷茫地问，比起队长走了低迷的他们，林荼更像是受了刺激。

突然，一股暖乎乎的、酸溜溜的番茄味霸道地钻进了她的鼻子，勾得她一瞬间肚子咕噜作响，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

田京京：“？”这是什么，她已经伤心出幻觉了吗？

田京京顺着味道闻去，正是桌子正中心的那个炖锅。

同时，旁边几个人也闻到了这股番茄味。正当他们疑惑时，林荼举着个台灯，端着另一口烤锅，放在了炖锅旁边。

接着，林荼轻车驾熟地从胳膊上挂着的袋子中，拿出一个装了两个面饼的泡面碗、五六瓶不久前在便利店找到的啤酒，一同摆在桌上。

“在我们那有用三牲和酒祭奠死去的亲人的习俗，”因着知道这世上有很多不同世界的缘故，林荼不确定这些人世界的文明是否有所不同，“我想如果你们的队长有在天之灵的话，他不会想看到你们吃不好的，虽然啤酒和这些菜不怎么适合祭奠这种场合，但我想他也会愿意和你们一起吃一口喝一杯。”

她说着，揭开了两个锅的锅盖。

顿时热腾腾的气息扑面而来。台灯下，番茄牛腩汤锅泛着诱人的金红色，牛肉粒番茄粒炖煮在一起，交融成一道闻所未闻的安乐曲；

烤锅里的东西香得就更复杂了，咸鸭蛋的蛋黄、香肠腊肉的油脂、豆子的清香一同混杂在晶莹润滑的大米饭中，烤出了一种过年喜庆愉悦又热闹的氛围。

冷冰冰的地下室，突然画风骤变，洋溢起热乎乎的暖气。

众人突然遭受美食暴击，恍若有种做梦的感觉。

这...谁家好人吃这么好？

众人情不自禁地张大了嘴，当然不是馋的，而是震惊的。

“我们那边也有这个习俗，”这时，罗勇志声音闷闷地说，“今天刚好是队长失联一周，头七据说会回魂，如果他现在在，会很愿意喝两杯。”

“谢谢你，林小姐。我也存了一些吃的，我拿下来一起吃吧。”

他说着，头也不抬地拄着钢棍离开地下室，转头间，眼眶分明有些发红。

林荼笑道：“那就行，你们别怪我泡面吃独食就行了，你们人太多了，我可出不起这么多泡面。”

“哪有！哪有！我们已经很感激了！”田京京连忙摆手，说话间，口腔中那股面包的酸臭味又涌了上来。原本她还觉得没什么，但看到这两大锅香喷喷的美食后，她再也无法容忍面包的味道了。

田京京眼睛里不由自主地涌出了一些热热的东西，见众人都看着她，她坦然，“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幸福，有点想家、想朋友了，可惜家没了、队长也没了...我已经好久没感受到这种感觉了。”

“生活的感觉，我们大家的追求嘛，”董华丹拍了拍她的背，朝林荼道，“谢谢你，姐妹，不能光让你破费了。我也带了些吃的，拿下来和大家一起吃吧。”

“我也有。”同时，众人纷纷都起身，去车里取东西。

片刻后，两大锅旁边，摆上了不少其他吃食，有拆开的小蛋糕、巧克力棒、自泡的泡椒猪皮等等，都是众人解馋的宝贝，虽然不多，但对灾难中的人们来说绝对算得上一顿大餐了。

众人一同举杯祭奠离世的队长后，珍惜地吃起了食物。

他们没有扔弃黑面包，掰碎了搅拌进番茄牛腩温热的汤里泡涨，合着番茄牛肉一起吃，也是难得一见的美味。

“林姐，太幸福了，”郑阳阳吃着吃着甚至哭起来，“能天天让我这么吃，我当牛做马都愿意啊！”

“我也是！”田京京连忙举手。

当然，对林荼来说这只是家常便饭中再普通不过的一餐。

她有些不解为什么能随身携带券的玩家，就只吃黑面包。好在众人吃着吃着，开始聊起天来。林荼从聊天中听到不少关于[无限天灾]的事情，也算明白了其中缘由。

玩家同她不一样，他们结束游戏后会回到一个叫做“末日小镇”的地方，听名字便知，那是末日后一片荒凉土地上建立起来的小镇。

那里的自然环境不能种植庄稼、养殖牲畜。设施虽然比较齐全，美食也有不少，但一切都是系统出品，需要玩家花费积分购买。不少玩家选择去灾难世界搜罗食物，拿到黑市上去卖，价格当然也不会低就是了。

多提一句闲话，黑市，不同于系统商城，是一群玩家组织起来的买卖市场。

故而玩家们习惯了吃最方便简单的食物，其中最常见的就是黑麦面包。

尽管它不好吃甚至有些难吃，但它能提供最基础的能量，并且能最大限度地抵饱。

正因如此，几人要为了这一顿饭付积分给林荼时，林荼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对于玩家难得的美食，对她来说只需要开车去隔壁超市菜市场。

满足又幸福地吃完一顿饱饭后，众人抱着圆滚滚的肚子感叹这才是人生。但回到现实，他们还需要继续寻找钥匙，不知什么原因，这次反而很快就找到了。

拿着钥匙在门前时，董华丹道：“我最后确认一次。里面无论什么东西，林小姐出力最多，拿1/2；其次是我和小罗，分别使用了一个道具，各拿剩下的1/3；最后是你们四人，均分最后的1/3。没问题吧？”

这是他们一早商量好的按贡献程度分配战利品的方式，众人自然没有其他异议。

见状，董华丹咔嚓一声将钥匙插进锁孔，打开了仓库大门。

手电筒的光射进去，映入眼帘的，是四个约两米高一米宽四米长的架子，每个架子有五层，每层都放了六到十个箱子。

几个箱子已经是打开状态，里面有一团团油纸包着的弹药，也有的是几个浅色尼龙袋，敞开的袋子中隐约能见到枪的形状，以林荼临时抱佛脚的枪械知识，暂时认不出它的型号。

但这不妨碍林荼眼睛一亮，心头一松。

什么样的结局才配得上这一路的颠沛流离？林荼觉得眼前这种结局就不错。

某金融高材生迅速在心底按起了计算机，回归本行的她有了种恨不得熬夜计算“个人所得”的感觉。

啧，果然，她讨厌的不是工作，她只是讨厌给别人打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