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名分

燕光柏眸光蓦地沉下,她不但承认,态度还如此理直气壮。

他双手抱臂,目光从眼前人身上打了个转,“那你倒说说,云老七哪一处值得让你把我抛在脑后,哪一点能比得过我?”

“哎哎,这怎么还能扯上我。”云七郎立马出声划清界限。

生怕自己成为一个误入此地的无辜冤种,他朝徐清微一抱拳,“五姑娘可得给我评评理,燕小二这小子见色忘友,一昏了头就忒不地道。”

“我火急火燎赶过去通风报信,被锤了两拳还愿意再主动领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罢?”

徐清微见云七郎主动开口了,心想燕光柏那张嘴极难撬开,不如干脆换个人问,“那云七公子可否为我讲一讲这场乌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燕光柏抿着唇没吭声,只是淡淡瞥一眼云七郎。

恰好云七郎也正朝他看过来,撞上青年的那一眼后忽然忍不住想笑,燕小二方才还在冷着脸质问,现在五姑娘不理他了,竟会一声不吭不出声。

怎么看怎么像是一条驯养沉默的狼犬。

想象一下那画面,云七郎努力憋住笑意,清咳两声后从头说起,“起初是我家老太太看我兄长皆已成家,便早早托了媒人帮忙替我留意。”

“估计是听闻贵府老太太想给孙女相看郎君,媒婆就拿了我的画像一同送去。”他耸了耸肩,“家中长辈知我玩性大不乐意,故此临到今日出府了,才告诉我需要到云鹤楼与五姑娘见一面。”

“至于贵府那边怎么回事,我是一点也不清楚。”

徐清微了然,尔后才慢条斯理看向燕光柏,柳眉轻挑起,“我到云鹤楼是来陪四姐姐到云鹤楼相看沈家公子的,他们就在竹影阁。”

此事她也无辜,并非在承诺之后还有意说一套做一套。

燕光柏闻言沉默了片刻,抬手拉开房门,俊脸紧绷着,“眼见为实。”

徐清微顿时皱起眉来,“事情明明白白摊开了,你还不信我?”

云七郎仿佛一个在村口嗑着瓜子看热闹的大爷一样,颇为热心的掺和道,“这人竟然敢对五姑娘冷脸,姑娘回头可得好好修理管教一番,不然他胆子越发嚣张后,指不定哪天就跟揍我似的再哐哐给姑娘两拳。”

“云老七。”燕光柏眸眼微眯起,语气暗含浓浓的威胁之意,“我看你还差两拳才能老实闭嘴。”

徐清微更想砸燕光柏两拳,这人怎的突然这么轴呢,话都说得清清楚楚了,居然不信她半点。

有外人在场,徐清微咬牙盯着青年那张冷淡清俊的面庞,最终万般无奈上前扯住他的衣袖,把人拉出厢房,“你随我来。”

看见一处稍稍偏僻的角落,她把青年往角落里一推,抬头对上他那双深邃多情的桃花眼,眉头轻蹙起,“你今日是吃错什么药了?怎还如此幼稚不依不饶的。”

青年恣意靠在墙面,懒散半垂着眸眼,声线低哑有几分挫败之感,“我从未料想过你会属于别人。”

“... ...”徐清微立刻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燕小将军大概没想到重回八年前,竟然会目睹自己的娘子因为亲事而和选择别人见面,

在他经历过的那数年里,他们从一至终都属于彼此,尤其他说过,他自少年之时便一直努力想要让她牢牢记住燕家二公子这个人

他们是彼此唯一的选项。

徐清微心头一软,细白指尖揪住他的脸颊,“我已经答应过你,从没有过反悔之意。”

她主动派人去寻那个苏名医,说服自己学会接受最坏的结果,正如华昭所说的那句“人生苦短,需得及时行乐”,不管会不会重蹈覆辙,她已经决定了再赌一把。

徐清微也很怕自己会如先前那样落败到头破血流。

但仔细一想,她已经狼狈输过一次,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燕光柏一眼望进心上人漂亮温婉的眉眼里,任她捏着脸,喉结滑动了下,言语间有些落寞,“你爹娘若继续安排郎君和你见面,你总不能违抗父母之命。”

而他双亲都在边城,启程回京还需要一段时日。

青年俊美的眉眼低垂,下颌紧绷着,难得露出几分忧虑隐忍的神态来,全然不见往日的慵懒肆意之色。

“今日我能来是因为云七郎与我私交甚好,知晓我心悦关注着你,主动到燕府告知我此事。”

他轻抚上覆在脸颊的那双素手,紧紧握在掌心里,“若明日是旁人,我再冒失搅乱作怪,定然会害你落人口舌。”

徐清微极少瞧见张扬傲气的燕小将军有这般焦虑惆怅之态,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哄他。

为难得思虑考量片刻,她抿着唇轻叹一声,无奈妥协道,“那,改日我带你来徐府见一见我母亲。”

这下总该让他心安了罢。

燕光柏顿时抬起眼,很是谨慎地确认道,“当真?没骗我?”

“这种事情我怎会骗你。”徐清微当即不满地鼓起脸颊,“你今日一直不信我。”

青年唇角压都压不下去地翘起,眉梢都透出几分笑意,徐清微忍不住也跟他一起弯起眉眼,“这么高兴?”

“很高兴。”燕光柏抵不过心中疯狂涨涌而起的爱意和冲动,大掌扶上她盈盈一握的细腰轻轻勾住将人拉进自己怀里,紧拥着埋进她的颈窝里。

青年满足的深嗅女子身上的香气,轻声低喃,“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今日托福,离把娘子早日娶回家的目标又近了一步。

不远处,一扇刻画着层层竹影交叠的房门无声半掩着,下一刻紧紧合上。

经历这一遭乌龙,徐清微可算弄清楚了为何四姐姐不等她,为何她会被安排在单独阁间里。

既然不需要她陪同,徐清微让跑堂给徐清兰留了句口信,和燕光柏坐着云家的马车回了徐府。

到府门前,她同云七郎道声谢,给燕光柏留了句很简单的“等我口信”后,便下马车离开。

云家的马车重新行驶起,云七郎看着徐府那厚重的府门越来越远,这才放下了马车的窗帘。

他看向一派放松恣意的紫袍青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名分讨要到了?”

燕光柏勾起唇,漫不经心“嗯哼”了一声,“配合不错。”

云七郎回想起在厢房里燕光柏冷着脸佯装不高兴,迫使徐府五姑娘无可奈何地将他拉出去的那一幕,就忍俊不禁笑出声,“还得是你燕小二。”

“读兵书读了那么多年,这么一套绝妙的连环计学以致用,坏心眼子全使到了心上人身上。”

仅仅是图一个准未婚夫的名分。

云七郎越想越觉得这两人实在有意思,哈哈大笑着抱拳,甚是爽朗,“佩服,实在佩服。”

“这一招太妙,我定得教一教旁人,让他们多读读兵书,指不定哪一日就用上了哈哈哈... ...”

“啧。”燕光柏瞧他笑得那般开心,长腿一提利落踹在他的小腿骨上,“你这大嘴巴捂严实点,若是泄露出去半句,我定追着打到你屁股开花为止。”

云七郎拍掉袍角上的脚印,颇为嫌弃,“你瞧瞧你这嘴脸,忒叫人咬牙恨。”

青年剑眉轻挑,“你前阵子不是很喜欢我那把长剑?为你双手奉上如何?”

“就这么送我了?”云七郎欣喜不已,他最擅用剑,早就盯着燕小二那把上好的长剑眼馋许久了。

但想起这把剑是燕小二从用料设计到锤炼打磨,花费一年多时间亲自铸成的,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他犹豫片刻,“你真舍得给我?”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现在觉得一杆银枪也不错。”青年懒散倚着车厢,笑得肆意张扬,“待我成婚那日,我的兵器库任你挑。”

落星阁。

元桃儿正和院里的婢女一块修剪庭院中的花枝,瞥见徐清微从外面进来,便放下剪刀迎上去,“姑娘怎这么快就从老太太院里回来了?”

“简单说了几句云七郎不合适,就没多留。”

徐清微看着被修剪过的庭院,浅笑道,“你们动作还挺快,今日咱们就在院里小厨房做晚膳罢,母亲和三姐姐许是会来。”

元桃儿欢快应下,“行,奴婢等会儿让人去膳房拿食材。”

落星阁里的小厨房已经有段时间没用过了,重新洗洗涮涮切菜备菜,一忙活起来,这座素来安静的院里显得颇为热闹。

徐清微打开书架上的小木匣,先拿出匣子里的一对木雕,取出盒底的那枚飞燕玉佩,认真顺好玉穗后将其佩戴在了腰间。

小楼外,元桃儿望着二楼喊了一声,“姑娘,主母和三姑娘到啦!”

“来了。”

徐清微把这对精致小巧的木雕小人轻柔放回木匣里,落好锁后,盯着小小的匣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微微的紧张之意,转身提裙走下楼梯。

走进屋里,桌上已经布好了菜肴,徐夫人正慢条斯理喝着熬好的浓汤,徐清婳则扒着鲜虾。

见徐清微终于到了,徐清微拿帕子擦净手上的汁渍,招手示意她挨着自己坐下,笑吟吟捏了捏妹妹白皙的小脸,“小清微难得叫我和母亲过来用膳,今儿是怎么啦?”

徐夫人放下碗里的汤,早有预料,“是不满意你祖母安排的事,去老太太院里受了委屈?”

“没有。”徐清微摇了摇头,想起要说的事情不由得紧张攥着手中帕子,头皮隐隐发麻。

当时看着燕光柏那般落寞的神态,她心软答应之时没觉得有何难处,眼下要开口了,现在被母亲和姐姐齐齐盯着,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点点压力。

说出去的话如同射出去的箭,想收是收不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