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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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佳乐哭过之后心情便舒畅起来了,在辞旧迎新的时刻莫名的振奋,进行了自我剖析。
她听从沈泊言的建议,来了一全套的SWOT分析,将自己的优势劣势,机会和威胁,全部列在纸上。
综合上述,她似乎隐隐约约地找到了一个新的定位。
但又不太拿得准,于是她犹豫片刻,最后还是给沈泊言发了微信。
老爷子给沈泊言打了四五通电话打不通,于是直接拨给了迟睿,迟睿接电话的时候手都在打颤。
沈泊言一边举着手机看万佳乐发过来的那张图片,一边无声地嘲笑迟睿,嘴型里摆出两个字儿:怂货。
他家老爷子严是严了点儿,但也不至于让人怕得像是老鼠见了猫。
通话挂断,迟睿朝着沈泊言瞪眼怒骂:“你丫不怂你怎么不接?”
沈泊言说:“我看消息呢,没手。”
迟睿像个双相患者,刚还怒气冲冲,这会儿倒是有些蔫了下来,神情恹恹道:“你家老爷子那两只眼睛好比十万伏的高压电,每次看我的时候我都有种要被赐一丈红的感觉。”
沈泊言没空搭理迟睿的情绪,问:“刚打电话什么事儿。”
“你说呢,吃饭吃一半就跑了,这会儿把你叫你回去当然是挨骂喽。”
闻言,沈泊言轻嗤一声,再次将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万佳乐发过来的图片上。
他看了会儿,后知后觉万佳乐这字儿真的好看了不少。
高中那会儿万佳乐偏科偏到十万八千里,语文尤其差。
不光差,还每次都被语文老师点名批评,原因就是卷面太难看。
女生面子薄,语文老师也不想当众让她难堪,便将人叫到办公室。
关上门了,用词便很不客气了。
“你一个漂亮的姑娘怎么能把字儿写得那么猥琐?跟那团起来的茶叶球似的,抠抠搜搜。”
彼时沈泊言也在办公室里,闻言,没忍住好奇,探着身子隔着老远也要瞧上一眼。
果真,像是弓着背的虾米一样,乱糟糟一片。
如今时隔多年再看她的字儿,倒是有种仙风道骨的既视感,可见是下了苦功夫。
沈泊言并没有回复万佳乐的消息,但这并不耽误她的干劲儿,她这些年所积攒下来的人脉和经验都在那一个圈子里。
时尚和娱乐不相同,但又不分家,娱乐圈混不下去,那她就换个赛道继续跑。
从前做演员的时候也会偶尔在视频号发一发穿搭或者vlog,不过流量倒是不温不火。
她有继续将视频号做下去的打算,只是具体的人设和卖点还有待挖掘。
万佳乐先尝试着剪了一条对于此前绯闻的澄清视频,但想要发布在账号时还是犹豫了。
有些事情不是能够被轻易忘掉的,网民讨伐的嘴巴也远比她想象的更为锋利。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脏急速俯冲时,仿若快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大抵还是没有做好准备,无论做多少遍心理建设也还是不想直面这些问题。
最后,万佳乐在纠结中困得不行,她把手机随便往旁边一扔便进了卧室。
室内弥漫着最熟悉不过的气味,万佳乐平摊在柔软的床垫上,眼皮沉重,思绪四散,很快进入梦乡。
当楼上传来有规律且不间断的闷响时,万佳乐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不过清晨七点。
她本能地翻身,把头埋在枕头里,仿佛有了遮挡就还能续上刚刚做过的梦。
但她根本做不到。
刻意地凝神专注睡觉,换来的只有更加清晰地脚步声和歌曲声。脚步声咚咚咚咚,急促且有力。
再仔细听楼上那位播放的歌曲:
——是郎给的诱惑,我唱起了情歌。
——在渴望的天空,有美丽的月色。
???
万佳乐双手捶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开始跟着歌曲的重音走,无力的窒息感陡然升起。
好在这声音只持续了大概四十分钟就停止了,她翻个身,在愤恨和无可奈何里又一次沉沉睡去。
美梦总归是被打断过的,就算能续上也远不如前面的质量高。
等再次清醒过来时,起床气把她的素质全都赶跑了。
万佳乐不算是个‘与人为恶’的性子,也大概随着年龄的增长逐渐变得成熟起来,解决问题的方式也变得不那么激进。
可有些糟心事堆放着久了,会变得畸形,人也就会成为变态。
所以,她擅长暗戳戳地内涵发泄。
【起猛了,见识了传说中的野鸡情绪失控综合征】
在朋友圈和微博小号都发了一遍,甚至站在阳台上,仰起头对着天花板又喊了一嗓子:“野鸡你能不能消停点儿。”
发完疯,心情指数一点点回升到及格值,万佳乐满意地拄着拐去卫生间洗漱。
本以为这事儿是个插曲,却没想到还是个连续剧。
接下来的两三天,万佳乐早上七点都会准时被吵醒,依旧是几首节奏感强烈的歌曲伴着咚咚咚咚的脚步声。
她在生气之余,也偶尔会跟着节奏哼两声,更发现楼上那位每天都换一些新的歌曲。
广场舞必备歌曲居多,偶尔有几首欧美的,甚至还夹杂一些很火的韩国男团女团的歌。
万佳乐对此少见多怪。
她尝试与对方沟通,可站在门口愤怒敲了两三分钟,门内侧像是死了人似的安静。
她最后只好冷着脸给物业公司打电话进行投诉,对方的接通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啊万小姐,这是您和邻居的私人矛盾,并不属于我们管理的范畴。”
万佳乐挂掉电话,简直快要气死了,她一次性买了十几副耳塞。
褚心水和周冕来家里找她玩。
褚心水问她:“你什么时候开始搞批发了?”
“没有。”万佳乐暴力拆着外卖盒子,义愤填膺,“我丢三落四,只买一副的话不保险,万一找不到了就完了。”
周冕淡淡点头:“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人话?”万佳乐笑了。
三个人凑到一起就爱喝酒。
褚心水重新开了罐啤酒,喝了两口忽然说:“我还以为你忍无可忍无须再忍的时候会打上门去。”
万佳乐咬牙说:“我打了。”
周冕问:“怎么打的?”
万佳乐想了想:“大概就是……像雪姨那样。”
这什么鬼形容?
听戏的两人一愣,几秒钟后齐齐发出声爆笑:“然后呢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我可能还比雪姨惨点儿。”
“多惨?”
“雪姨好歹打进去了,我却连‘傅文佩’的面都没见到。”
褚心水‘啊’了一声,不知道哪个词是触发点,两个人又开始新一轮的爆笑。
轻松的氛围开始蔓延,万佳乐被好友们可以媲美八百只鸭子似的笑声感染,嘴角终于弯了弯。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冕把烤箱里的烤好的披萨端了出来。
万佳乐木然地咬了一口,番茄肉酱裹着香浓的芝士,抚慰她焦躁不安的心。
耳塞管点用,但不知道是不是耳朵被磨得敏感了,时间一久,也保护不了她脆弱的耳膜。
两天后,万佳乐再次工作到深夜才休息,然后第二天一大早又从梦中猛然惊醒。
天花板真是个传音的好工具,一切细微的声音都在被放大,无限度地撕扯着她的脑神经。
今天尤其惹人烦。
万佳乐太阳穴鼓鼓涨涨地简直快要爆炸,她心烦意乱地从床上下来,一把将卧室里的窗户拉开。
冬天的凉风倒灌,吹散了她残存的理智。
万佳乐看着楼下一夜就被席卷而空的光秃树杈;看着电线上杆子上单脚站立的麻雀,扑棱着自己的翅膀;看着家长拎着小学生的书包健步如飞,边走边斥骂着补习班要迟到了。
以及听着楼上那位又在放欢乐的歌曲。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退让真的没意思透了。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得在沉默中消亡。
三楼的冷风吹响了她战斗的号角。
万佳乐关上窗户,翻着淘宝,动作麻利地下单了‘家用震动器’。
她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地认为,如果要毁灭,那她得拉着楼上那位的一起。
往后几天的天气和万佳乐心情一样,憋闷,阴沉,但总也下不了雨。
直到手机提示她最心心念念的快递即将送达的那天,一场大雨才兜头而下。
万佳乐的回笼觉在这种‘叮咚作响’天然白噪音的环境里延续,她毫无意外地睡过头了,一睁眼已经快要十点。
这些天她连续在社交平台发布了一些穿搭或者美妆教程的视频,反响很一般。
甚至反响里头一多半的人还都在抓着她的过去不放,很好地印证了那句‘互联网不是没有记忆’。
褚心水担心她的心情,劝她要不要先放一放,再等等时机。
万佳乐却问什么时候才算好时候:“可若是有人存心和我过不去,这些烂事儿无论过多久都会被翻出来,我总不能一辈子都缩在乌龟壳子里吧。”
挺慷慨激昂的一番话,差点连她自己都要骗过去了,可当板子真的一下一下打在身上,还是心脏疼得酸涩。
万佳乐关了后台的私信,迅速洗漱换衣服。
小区附近快递柜的门像是在炸烟花,一扫码,噼里啪啦地开了好几个。
有她前几期视频里预告准备要测评的化妆品,也有其他小品牌pr给她寄的用作置换广告的产品。
万佳乐抱着那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往大门内走,走两步掉一个,捡起这个另一个又掉了。
艰难中透着一丝狼狈。
最大件的那个快递还没领,顺丰小哥站在小区门口等她,非要把东西亲自交到她手上。
万佳乐看着那个快要有她半人高的东西,陷入了沉默。
她的心思全然放在如何搬运东西上,背后没设防。
一道鬼祟的身影靠近,蓦然笑一声,裹挟着低沉的嗓音就这样钻进她的耳膜里,刺激得万佳乐心头一颤。
“呦,搬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