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探病记

梦境太过真实,以至于醒来时让人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但按照穿越的逻辑,史曦绝不信这个梦是空穴来风。

仿佛从一潭泥沼中脱身,恢复意识后,看着满屋的亲人,她第一次切实地感受到自己成为了“史曦”,北宋的史曦。

“阿娘。”脱水有些严重,她嗓音沙哑地唤了一声。

李珺当即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忍不住哽咽:“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你要吓死阿娘了。”

“高热已退,人醒了便没事了。我留下个方子继续喝上三天,巩固一下药效。”杨平疾笑着看向史曦,一脸真诚:“史姑娘那日艺高人胆大,我父亲还想等你身体好了,早日与你探讨一番那救人之术。”

史望春在一旁讶然开口:“您是说杨神医,他老人家不出诊已有多时了,我还以为是他身体有恙。”

杨平疾摇摇头,无奈道:“是家父想要历练我,才把大部分的病人丢给我,实际上他老人家整日上山采药,比大多数人都硬朗。”

本是同乡之间的寒暄,史曦听完却垂下眼,心间有了自己的思索。

苏家小院里,黄莺百啭,树影扶疏,正是一年中最适宜读书的好时节。

苏洵在两个儿子的功课上要比学堂里的夫子还要严厉几分。今日抽背《春秋》,苏轼烂熟于心,讲起对其中字句的理解不绝于口,听的苏洵这个老父亲频频点头,看向大儿子的目光中都带了满意与赞叹。

至于小儿子,则明显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苏洵清了清嗓子,念在子由年纪还小,便只罚了他将书中内容誊抄两遍,作为读书不精的惩罚。

父亲走后,苏轼松下紧绷的神经,看了眼面容严肃倔强的弟弟,叹气道:“你担心史家小妹,随阿娘阿姐去看看便是,何必在此处自己吓自己。”

苏辙皱眉,脸绷得紧紧的,反驳道:“谁担心她了,有杨大夫在,能出什么大事。”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陈述事实。

“苏三郎,你这口不对心的脾气可真得改改。”苏轼将毛笔从弟弟手中接过,挑眉看了眼立在一旁像只呆雁的人,用无所谓的语气说道:“嗯,反正阿姐一会儿要前往史家探病,你爱去不去。”

说罢,仿着苏辙的笔迹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苏辙眼睛亮了亮,询问道:“阿姐可有说她何时出发?”

苏轼抬头看了眼天色:“应当快了,你再这般犹豫磨叽,想来是赶不上的。”

苏辙拔腿就要往苏雁回的住处赶,跑了几步又回来,颇有些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亲哥:“可是阿兄,父亲罚我抄的书怎么办?”

苏轼忍不住啧了一声,朝他晃了晃手中的笔:“你怎么真的像只呆雁,你兄长我在这里照着你的字迹仿写了半天,是在玩儿不成?”

“多谢阿兄!”苏辙朝他喊了一嗓子,头也不回地朝着姐姐的住处奔去。

苏雁回带弟弟来到史曦住的小院时,正碰上收拾药箱准备离开的杨平疾。她这个年龄的女儿家本不该跟外男有过多接触,便只朝对方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谁知走了几步,忽然被一道声音叫住。

“苏姑娘。”杨平疾思索片刻,从药箱里掏出一个素白小瓷瓶:“苏姑娘,那日在山上见你手臂受伤,这里面是活血化瘀的药膏,每日敷上两回,会好的快一些。”

苏雁回微愣,她的右臂那日经历了不小的磕碰,到现在都不能高抬,但她怕父母家人担心一直瞒着,眼前这人怎么会知道。

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杨平疾笑道:“史姑娘惦记着你的伤,在山上那日便托我替你寻药。所以姑娘便将这药膏收下吧,也算是了却史姑娘一番心意。”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苏雁回怎好意思不收,道谢后将那瓷瓶接过,触手一片冰凉,她下意识想问问史曦的病如何了,便又听眼前青年补充道:“史姑娘已无大碍,姑娘请放心。”

这人难不成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苏雁回纳罕地看了他一眼,却只对上了青年坦荡温和的笑容。

“多谢。”

不欲与这人多攀谈,苏雁回拉紧了弟弟的手,低头道谢后朝史曦住处赶去。

另一边,病榻上的史曦正在喝粥,纯白粥熬制,连盐都没多放,喝的她一张小脸皱起。

“夏榴,我究竟什么时候能吃点有味道的东西!我想吃酱香肘子、葱爆羊肉、再不济来个杂馅兜子也行啊!”

夏榴正要开口反驳,便听门外一道清丽的话音响起:“听你胃口这么好,这下我倒是放心了。”

碍于礼节,苏辙在外间停了步子,坐在椅子上一边打量史曦屋内的布置一边听姐姐和史曦聊天。

未见人而音先至,史曦当即高兴地抬头,便见苏雁回从屏风外转进来,身着一袭天青色百褶裙,眉眼含笑地望着自己,幽兰自芳,如月华照地。

“雁回姐姐。”史曦轻轻唤了一声,语气不禁染上了半分伤感,想到自己梦里的所见所闻,越发觉得眼前鲜活的女子是多么可贵。

史曦暗暗捏紧了拳头,苏姐姐,这辈子我绝不让你落入程家那豺狼环伺的地方。

“你可吓死我了,踏青回来第二日,便听阿娘说你烧的不省人事,连着三日没醒,吓得我在家里都念起了佛。”苏雁回仔细将人端详了一遍,朝屏风外说道:“现在看来没留下什么毛病,子由你也可以放心啦。”

坐在外间的苏辙冷不防被提起,顿觉手足无措,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就不该来的!

史曦这才注意到外间还坐了个人,当即套上披风,在夏榴和苏雁回的惊呼下转了出去。

“你这是做什么?吃药吃上瘾了?”苏辙皱眉看着突然闪现在自己眼前的人,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啧,几日不见,苏小郎你还是这么喜欢教训人。”史曦支起下巴在他对面落座:“杨大夫说我屋内太闷了,去外面走走都是可以的。我只是惊讶你竟然会来,虽然你来了也没什么好话,但来者皆是客,我还是会对你表示欢迎的。”

在得知对方就是历史上那个有名的弟弟后,史曦原本还带着滤镜观察了这小孩几天,但只要每次苏辙一怼她,这个来自后人的滤镜就碎了一地。她放弃了,苏小郎还是那个苏小郎,不会因为他有一个名留千古的哥而改变什么。

“你......”苏辙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半晌,换了个话题:“你这一病想必要落下许多课业,若有不懂的地方,你可以派人来寻我...寻我阿姐。”

史曦无所谓地点头:“雁回姐姐那学问教我属实是浪费了,不过我已经有了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