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14 悬崖峭壁的西西弗斯

素盈市。

晨曦初破,轻纱似的薄雾缓缓缭绕于河水之上,宛如一条碧绿的绸带上绣着几缕银丝线。河畔柳树依依,细长的柳丝轻拂水面,与河面上泛起的层层涟漪交织在一起,这是素盈独有的景色。

石桥上穿着校服的少女身材窈窕,那张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狐狸眼巧言顾盼,只一眼就足以让人印象深刻。

她纤细的手看起来一掐就断,却力道大到足以单手拎起身边小女孩的整个身躯,街坊邻居不禁目瞪口呆。

“谌,翡。”谌玉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几个字,略显稚嫩的脸上已是初见雏形的明艳动人,“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被她单手拎着的女孩看上去要小上几岁,圆圆的脸一头干脆利落的短发,本来可爱的脸上因为挂了彩多了几分不羁:“哎呀,谌玉,你别大惊小怪了!不就是跟王家那个小胖子打了一架,体重比我重一倍还打不过我,最后只能哭着找爸爸,真菜!”

谌玉又单手把谌翡提高了点,像是提一只小鸭子那么省力:“叫姐姐!!!”

“好好好,我未来要继承爸爸天文学家衣钵的完美姐姐!”谌翡挥舞着小手使劲在自己领口扑腾,“你先放我下来成不成?”

“不成,”谌玉这才脸色好点,她扬起红润好看的嘴唇,“我可是你亲姐,能不知道你那点小九九。一放你下来准又要闯祸,我可是要扣押你到咱爸妈那的。”

谌玉就这样一路“扣押”着谌翡像往常来到家中,却在打开门时看到了被洒落一地的文件与好几个摔碎的花瓶。

她的大脑当机了几秒,拎着谌翡的手就这么松了开来。

“爸爸......”

“月亮。”

谌玦和魏怜两人沉默着坐在沙发上,见谌玉和谌翡来了,谌玦愣了愣,慌张地想要把地上的纸都捡起来。

魏怜淡淡道:“现在捡也没用了,孩子们都看到了。”

谌玦的手彻底僵住,他的脸上试图像往常一样露出微笑,最终挤出来的却是一抹比哭还难看的弧度:“月亮,带妹妹一起到房间里去。”

那一夜,是谌玉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夜晚,她听到门外摔东西的声音,听到平时相爱的父母破口相骂,听到魏怜摔门而出的响声,听到了另一个与她印象里截然相反的恐怖的世界。

从始至终,她都坐在床边捂住谌翡的耳朵,自己则被那些永不消停的声音环绕着,像是一个被机械操控的木偶。

她或许一晚没睡,又或许做了一个很长的噩梦。第二天打开门时,只有谌玦一个人坐在一片狼藉的废墟中。

平时英俊儒雅的脸此刻已是一片憔悴,听到开门声,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站起身,胡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珠后站起身:“小玉小翡起来啦,今天妈妈没有给我们做早餐,爸爸去帮你们热一下煎饼,冰箱里应该还冰了两个......”

“爸爸。”谌玉记得自己那时的声音应该也带着哭腔,如果不是,谌玦为什么看向自己会有那么深刻而无奈的愧疚,“妈妈去哪了?”

是啊,妈妈去哪了?

为什么有人能将十八年的婚姻和感情看得这么淡薄。

后来再见到和魏怜有关的事物,是一封离婚通知书。

邮差把离婚通知书寄来的那一天,谌玦握着那张薄薄的纸又是站了一整天。

直到第二天晚上,他坐在沙发上,温柔地叫谌玉和谌翡来到跟前。

那个慷慨激昂在天文馆演讲的男人已经不复存在,现在坐在她们面前的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们妈妈,要组建新的家庭了,”谌玦说话的时候,看的是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他曾经那么喜欢月亮,曾通过天文望远镜无数次观察它的上下弦、新满,甚至将他的第一个孩子小名取作月亮,现在却在望着它默默流泪,“你们......”

“想要跟谁?”

“最后的结果,就是我跟了我爸,小翡跟了我妈,”谌玉趴在栏杆上面吹着风,微微抬起玉颈,如黑绸般的发丝轻轻划过纤细的腰际,“后来我爸心病难除,整天郁郁寡欢,最后在我高考完的那一天跳楼自杀了......”

她顿了顿:“就在这台望远镜的旁边。”

夜幕降临,谌玉的视线落在那枚被云雾笼罩的新月上:“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和我爸一样,成为一名天文学家。可出了那件事后,我再也无法通过望远镜看任何东西,怕看到什么,都会想到那天回家时我爸血肉模糊的样子。最后我想,既然考不了天文系,那就像我爸一直想做的那样,能看一看不同国家的月亮也好。”

旁边颀长高挺的人没有说一句话。

“好了,我的事也说完了,”谌玉转过头对祁年说,“今天很晚了,你先......”

她说到一半,突然被一个温热坚实的怀抱紧紧拥住。

这怀抱太紧,像是抱住了一盘随时会流逝的散沙,压得谌玉差点喘不过气来。

“祁...祁年,你抱得太紧了。”谌玉艰难地从口中脱出几个字,“松...松开些。”

“对不起。”

轻到一阵风飘过都会吹散的三个字,却因两人及其靠近的距离变得清晰起来。

谌玉以为祁年是因为让她重提旧事而感到愧疚:“没事,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七年,我早就想开了。”

祁年却只是依旧紧紧拥着谌玉,往常高冷的雪莲像一只急躁的大狗狗一样用鼻尖蹭着谌玉的耳后根:“月亮......”

不要离开我。

这五个字谌玉是真的听不清了。

因为后一秒,谌玉就被人打横抱起,原本微凉的空气中瞬间涌动起炙热暧昧的因子。

谌玉被抛到床上,浓密如海藻般的发丝如一幅美丽的画卷散落在白色的被褥上。

谌玉仰起纤细雪白的玉颈,勾人的狐狸眼不解地望向解皮带的男人:“你今天怎么......”

这么着急。

还未说完,她就无声地大喘了一口气。

明明没有下雨,谌玉却觉得整个人都被淋湿了。

濡湿的汗渍盈盈在额头,被感觉贯.穿到恍惚的时候,谌玉听到祁年问道。

“月亮,如果我犯了个错,你会原谅我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又带着不易察觉的压迫感,仿佛她说一个“不”字,他就会采取更疯狂的手段逼迫她点头。

谌玉晃着摇摇欲坠的声音答道:“那要看你...犯了什么错了。”

错误答案。

谌玉泛着粉红的指尖猛得抓紧床单,她弓起背脊,声音已经颤得不成样子:“你发什么神经......”

祁年:“你会原谅我吗?”

他又问了一遍,清冷的声线变得沙哑,以往波澜不惊的黑眸此刻已是眼尾泛红,带着走投无路的癫狂,只可惜谌玉现在无心顾及他现在异样的情绪。

亚麻色头发扫过女人丝滑如绸缎的雪白肌肤,带起一阵酥麻感,冰凉的触感与男人火热气息接踵而至。

“求你,别再丢下我。”

祁年的呢喃消散在今晚的热风中。

明汇,江家总院。

因为工作的缘故,谌玉参加过的晚宴大大小小已经有数百场。但是在走入江家总院后,仍然免不了被里面的派头所震惊。

相比于江家别院的典雅,总院更像是积攒了文化底蕴后酝酿出来的恢弘壮阔,只一眼就让人想到了古装电视剧中的豪门大院。

“Cynthia小姐,您今天很美。”

Agathon朝谌玉从来,在看到谌玉的装扮时眼前一亮。

今天的谌玉与往常不同,画的是十分淡雅的妆容,让她本就明艳的五官衬得更加清晰,还多了几分从容不迫的优雅感。

她的头发扎成鱼骨辫,在身后微微垂荡着。身上穿的白色贴身礼服既正式又不会过度抢风头,与她耳垂处的珍珠耳环相呼应,很是好看。

她笑着望向面前一身西装笔挺的英俊男人:“Agathon先生也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

“我还以为你今天不会来呢,”Agathon行了绅士礼后伸出手,“毕竟我当时给你邀请函的时候,你的模样可是兴致缺缺。”

“大大小小的宴会参加多了,难免有些疲惫。”谌玉自然地挽住了Agathon的胳膊朝大厅走去,“只是Agathon先生说有乐子要看,倒是让我很好奇,江家的主场,有什么要我在才有的乐子吗?”

听到谌玉的这句话,Agathon轻笑出声:“也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样说Cynthia小姐才会同意当我的女伴。”

两人一进到大厅,庄重典雅的装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舞池,靠前的位置则是一个闭着幕布的大型演讲台,其余地方此刻都摆满了宴席用的餐桌与酒水。

谌玉和Agathon高挑的身材与优越的面孔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注意,交杯换盏的同时都在暗暗地打量着他们。

谌玉不想把事情搞大,只能皮笑肉不笑地看向眼前笑面虎般的男人:“你耍我?”

“不要着急呀,Cynthia。”Agathon笑意未减,扬起下颚轻轻点了点楼上的位置,“我说你会碰到熟人,这句话可没有说谎。”

谌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不其然看到坐在二楼的凌云。

他的旁边,还有站着一个看着很乖巧的黑发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