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唐心月三日后坐上了去往华南的火车。

临行前,她让唐家人保证,无论日后谁找上门,只要冯秋萍不愿意,他们都不能强逼着她嫁人。

唐母一开始还支支吾吾的,半天不给个答复,唐文波更是一脸茫然,不能理解她的交换条件竟是为了冯秋萍,最后还是唐父站出来说了句‘只要他还活着,就没人敢勉强秋萍’,整件事才得以尘埃落定。

当天晚上,冯秋萍找到她,先是红着脸跟她道了句感谢,接着便塞给了她几张皱巴巴的粮票,又生怕她会拒绝,睁着眼说出了这东西不值钱的瞎话。

整个过程,她都没有问一句唐心月那样做的原因,但以唐心月前世对她的了解,便知冯秋萍应是猜到了。

一切回归正途,她下乡,去到那广阔天地,不再受前世纷纷扰扰影响而香消玉殒。

冯秋萍留在省城,考大学,工作,不会再被村里的二流子欺负而客死他乡。

事情都在朝着更好的方向发展,唐心月前所未有的轻松。

没了烦忧,这三天她就安心在为自己的下乡工作做准备。

先是想方设法地换了些全国粮票,然后又东拼西凑的攒了几张大团结,想着有钱有票在身上,就算去到再艰苦的地方,应该也能保住自己这条小命的了。

可没想到的是,自己运气会如此的好,她竟和隔壁老庄家的幺女被分到了离家不算太远的华南乡下。

庄家跟唐家一样,祖祖辈辈都生活在城东这片大杂院里,庄家共有两子两女,庄文静是家中老幺,上面的哥姐几个不是结婚就是有工作的,这次的下乡重担自然就落到了她头上。

只是与唐家不同的是,庄老汉夫妻二人更为重女轻男,从接到下乡通知到送庄文静到火车站,庄老汉夫妻差点没把眼给哭瞎了。

这会儿临近上车,还不忘叮嘱唐心月几句。

“心月,你和文静从小一块长大,又是关系最好的同学,去到那边,你一定替你庄婶教着点文静,她人爽直,没心眼,最会轻易相信了别人,你可替婶把她看紧了。”

唐心月站在站台上,看着眼前因担忧女儿而满脸忧愁的庄叔庄婶,第一次对庄文静生出了羡慕。

想到自己出门前,唐母那虚情假意的模样,突然觉得离开唐家或许对她来说也不是件坏事。

藏起眼底羡慕,她笑着答应庄叔庄婶会看好文静,见时间差不多了,她便同庄文静一起劝二老早些回去。

庄叔念念不舍地看了眼女儿,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庄婶趁着这个空档,轻轻将唐心月拉到一旁,小心翼翼地对她道:“心月,婶是看着你长大的,一直把你当亲女儿来待,有些话我不放心给文静说,只能给你说。”

唐心月点点头,表示了然,庄婶便凑到她耳边低声嘱咐道:“在知道文静被分到华南后,我和你庄叔便托人活动活动了关系,你们去到那边,就踏踏实实的干,若遇到什么不能解决的事,便去找村里的大队长,他姓高,从前在你庄叔手下当过学徒,人是个记情的,定会帮衬着你们一二。”

唐心月这下终于明白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好了,敢情那些整日将一家人挂在嘴边的什么忙没帮上,反而是庄婶这个无亲无故的邻里暗中帮她安排好了一切。

这个年代,活动活动关系哪是那么轻而易举就能办到的,更别说是在下乡这件事上活动,一股暖流缓缓从心间涌起,唐心月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谢庄婶,我记住了。”

庄婶哽咽,一双布满老茧的双手紧紧握着唐心月的肩膀,从上到下细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几次想哭,又给忍了回去,只连连道好。

火车轰鸣声渐起,车要开了,站台工作人员开始吆喝着送行的人离去,庄叔庄婶依依不舍地放开她俩。

“去吧,都照顾好自己。”

挥手和庄叔庄婶告别,唐心月拉着早已哭成泪人的庄文静转身挤上了火车。

老旧绿皮火车发出“呜—呜—”地呼吼声,载着一车响应国家号召的热血青年们,去往祖国需要他们的地方,在那片广阔天地里,施展拳脚,大干一番。

火车上一片灰蓝,他们中年长一点的也不过二十三四,最年轻的甚至还有十五六岁的。

唐心月和庄文静一起,好不容易穿过拥挤的通道,来到了自己的座位前,却见他们的座位上竟坐着两个胖大婶。

庄文静本就心情不好,刚和亲人分别,只想好好坐下来消化一下,没想到座位竟被人给占了。

占了不说,那俩胖大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半分也没觉得自己理亏,拿眼直勾勾的看她,庄文静的直脾气哪受的了这个,当下就朗声道:“同志,这是我们的位置,你们坐错了。”

相邻的几位知青被庄文静带着点呵斥的声音吵醒,没精打采地抬头瞥了她们一眼,紧了紧身上的军大衣后,又闭眼继续打瞌睡,显然并不想管他人闲事。

“你说这位置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呀,俺还说这条火车都是俺们家的呢?”

坐在外面的胖女人白了庄文静一眼,她身旁另一个年龄稍大些的接过话附和道:“就是,这是公家的地方,不是在你家。”

边说,边拿眼将唐心月和庄文静二人从头到脚扫了个遍,见是两个黄毛丫头,嚣张气焰就更甚了,“这是你的,那也是你的,什么都是你的,你家难道是公家。”

讥讽的话语夹杂着不满,迅速引来了旁人的围观,庄文静从小被庄家保护的太好,哪见过这阵仗,脸皮子薄,又憋着一股气,涨红了脸不说,气势也下了一大半。

“这位置就是我们的,票上写的清清楚楚。”

说着就要去兜里掏票,可还没等拿出来,就听对面俩胖女人大声嘟囔道:“俺们不识字,哪知道你那票是真还是假,俺看,你们就是欺负俺们老实人,不识字。”

“你们怎么蛮不讲理,票上明明写着.....”

庄文静还在据理力争,可说出来的声音却明显有些虚,这让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也渐渐怀疑起了她话的真实性。

“不会是讹人的吧,看着年纪也不大,怎学着冤枉人呢?”

“我看那两大婶还挺镇定的,一点也不像是真占了别人位置的样子。”

“你说她们冤枉人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

“........”

被人这么一说,庄文静更是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她强惹着心头愤怒,转头朝唐心月看去,本以为她会跟自己一样被气的七窍生烟,却不想映入眼帘的却是少女气定神怡的面庞。

唐心月本就生的肤白貌美,再加上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任谁见了都会忍不住心生怜爱。

就因为这出众的长相,当年大杂院里就有不少人开唐建忠夫妻的玩笑,说唐心月一看就不是她俩亲生的,别是给抱错了,没成想最后这句玩笑话竟成了真事儿。

庄文静当时听人说起这件事时还有些不敢信,眼下见唐心月不急不躁,像个从画里走出的美人般站在那里,什么也不说,只含笑看着座位上的二人,她突然就觉的,唐建忠夫妻或许还真养不出如此水灵又淡定的女儿来。

而占着座位的那两个女人更是被唐心月盯的有些发毛,怕自己情急之下会说出什么不利的话来,干脆两眼一闭,直接装起了瞎子。

如此反常的行为不仅没浇灭那些看热闹的好奇心,甚至还引来了更多人围观,人群中开始有人不明缘由地指责起年轻人不懂事,唐心月见状也一点不恼。

对于从小就被邻居看笑话长大的她来说,这些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只是没想到自己和庄文静第一次出门就遇见了俩铁板,唐心月决定谨遵庄婶叮嘱,好好教着点文静。

面上带笑地将庄文静拉到身边,她柔声道:“我们站着就是,待会儿列车员过来补票,也方便些。”

“补...”

庄文静惊讶,她们明明买的是直达票,哪儿用的着补票,可话还没问完,就感受到了来自手上的微微一紧,侧目,见唐心月对着自己眨眼一笑,立马就回过了神。

“行,听你的,反正我妈也只给我们买了到江城的票,路程没多远,坐不坐的无所谓。”

二人一唱一和的交谈声自然传进了那两个胖女人的耳朵里,一听自己占着的这位置不是直达票,而且待会儿还会有列车员过来查票,心里立马就泛起了嘀咕。

她俩本是来琼州这边寻亲的,亲没寻到,反而还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没钱买票回家,只能在火车站附近游荡,这蹲了好些天才偷摸到了两张票。

在露天坝下睡了几天,好不容易有个可以歇脚的地,一上车,就赶紧寻了个空位坐下来,虽被人质问坐错了座位,却笃定两个年轻小姑娘拿她们没办法,说话也带着些猖狂。

刚乍一听那两丫头买的不是直达票,心虚的同时还顺便腹诽了几句竟遇到了两个穷丫头,票都买了,也没说买个直达票,可面上看着却是一点也不慌张。

倒不是她们多沉的住气,实在是狡辩的话都被她俩说出去了,现在周围群众又都站在她们这边,若真抬屁股走人,那不等于是在告诉所有人,她们这是心虚了。

说不定那两丫头就是拿列车员来炸她们的,火车都让她们上来了,难不成还能把她俩赶下去不成。

想到这儿,二人刚生出的一点心虚瞬间就消失的烟消云散,没什么好顾忌的,干脆又装起了聋子。

唐心月震惊于她们又聋又瞎的无耻行径,一时气急,正想着要不要用其他办法再炸二人一下,隔着不远的地方却忽然响起了一道冷峻的声音。

“列车员同志,我的票被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