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的很大，苏沐安觉得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像倒一样的雨势。

能见度低到伸手不见五指，苏沐安什么都看不见，地上的水又在越积越深，她就是想走快一点都办不到。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苏沐安的错觉，她觉得水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她淌着水走过去的时候，总感觉地上的水粘稠的不像是单纯的雨水，像是勾过浓芡的汤汁一样。

苏沐安的耳边除了雨声什么都没有，她一直在轮流喊她三个队友的名字，但是一点回应都没有。

最后苏沐安只能喊诺亚，“离掩体还有多远？”

“还有四十米。”诺亚给出了回应，“两点钟方向，有污染生物正在接近，请做好迎敌准备。”

苏沐安如临大敌的举起枪，“它离我还有多远？”

诺亚过了两秒才给出回答：“苏沐安，我可以接管你的外置机械辅助装置的管控权，你只需要在合适的时机扣下扳机。”

苏沐安下意识的就要答应，但话到口边了她突然想起来诺亚是个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就和一个普通人类没有区别。

她不应该完全信任和依赖诺亚，就像是在原文中宿瑶始终对诺亚保持着一份戒备一样。

“我……”

苏沐安的话刚开头，她突然感觉到手臂自己动了起来，被外置机械装置牵引着抬起来对准了雨幕中的一个地方。

“开枪。”诺亚说。

苏沐安根本没看到敌人，她的手指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被雨淋得冻僵了，一时之间像是僵住了一样。

“开枪，苏沐安。”诺亚又重复了一遍。

在诺亚的声音刚落下的时候，雨幕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影，速度奇快的朝苏沐安扑过来。

苏沐安的心脏猛地一收缩，手指扣下扳机，“砰”的一声，被卸掉了一部分的后坐力还是把苏沐安震得双手发麻。

黑影掉进了水里，苏沐安感觉周围的水变得更加浓稠了。

“继续前进。”诺亚的声音把苏沐安的神智唤了回来。

苏沐安的心脏还在剧烈跳动，她现在根本没心思计较诺亚为什么不经她同意就直接接管了她身上的外置机械辅助装置的控制权。

剩下的四十米比刚才更加难走，地面积水已经快到苏沐安膝盖的位置了，但是苏沐安总觉得周围到处都是刚才袭击她的黑影，速度比刚才快了很多。

诺亚说的掩体是一个灯塔一样的建筑，苏沐安打开了头盔上的照明灯，灯塔里面不在下雨，开灯之后里面的黑暗立马被驱散了。

里面看起来很正常，有建在墙壁上的盘旋而上的台阶，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苏沐安别无选择的顺着台阶往上走，离开了积水之后，苏沐安没忍住好奇心的低头看了一下，这一看差点把苏沐安的魂都吓飞。

水里面都是一扭一扭的灰色的虫子，像是苏沐安以前在雨后的农田里见到的蛞蝓一样。

苏沐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一边迅速沿着台阶往上走，一边在身上到处拍，生怕自己身上已经爬满了蛞蝓。

走上了几个台阶，苏沐安又忍不住在对内频道里呼喊她的几个队友，依旧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诺亚，为什么我联系不上他们了？”

诺亚没有立刻回答苏沐安的问题，在联邦底下深处的机房里，有几个绿色的指示灯以不正常的频率闪烁了几下，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污染区内能够使用队内通讯频道的原理类似于局域网，是以每个队员的终端为接口搭建起来的，在某些特殊的污染区内，这些连接会被破坏，队内频道将会无法使用。”

苏沐安点点头，“意思就是我们比较倒霉，遇到了一个特殊的污染区。”

诺亚没有回应。因为倒霉的不是他们，只是苏沐安一个人。

苏沐安倒是不奇怪为什么诺亚刚才能这么清楚的知道在哪里有掩体哪里又有污染生物，因为按照原文的表述，现在的诺亚几乎和这个世界的污染本身融为一体了。

这个世界的污染是有迹可循的，而诺亚不仅掌握了人类社会的大部分痕迹，连人类未知的污染的痕迹都差不多掌握了。

这么一想，诺亚似乎才是这个世界的最强战力或者最强BOSS。

但是诺亚是没有实体的，无论是以数据形式存在的人工智能还是作为污染来说，它本身是不具备战斗力的。

苏沐安想到这里似乎知道为什么宿瑶这么戒备诺亚了，她要是宿瑶，想要拯救世界的话，她也会忌惮诺亚这个立场不明又理论上无敌的存在。

苏沐安一边乱七八糟的想着事情，一边沿着楼梯往上走。

灯塔里很安静，只有她自己的脚步声和底下水漫上来的细微声响，同时里面也很黑，只有她头盔上的照明灯照到的地方是亮的，其他的地方都是一片浓墨一样的黑暗。

突然，苏沐安听到了一点奇怪的动静。

“诺亚……”

“请抓稳台阶边缘。”诺亚突然出声。

苏沐安来不及问为什么，身体先反应过来的趴下来抱紧了台阶边缘，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像是被颠倒了一样反转了过来。

原本积在灯塔下层的水哗啦一下全都浇了下来，苏沐安紧紧抓着台阶边缘，被冲下来的水从台阶边缘留下来，苏沐安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贴在她头盔上的几个有个手掌大的灰色蛞蝓。

苏沐安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也不敢把它们弄下去，抓着台阶边缘吊在半空中不敢动。

坚持了一会儿，苏沐安手上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她才低下头，找准位置跳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台阶之间间隔太远了，苏沐安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刚才是什么情况，世界颠倒了？”苏沐安问。

“是的。”诺亚回答，“苏沐安，你正在被污染。”

苏沐安愣了一下，第一反应是不相信，“可是我现在很清醒。”

诺亚的声音在此刻突然变得无比冰冷，“你的污染抗性优化侧重于精神，长时间停留在污染区内也会污染你的身体。苏沐安，根据我监测到的身体数据，你正在变成一条蛞蝓。”

你正在变成一条蛞蝓。苏沐安听到这句话荒诞的话下意识的想笑，但是她很快意识到这句话的主语是她。

她要变成蛞蝓了！苏沐安深吸了一口气把自己从崩溃边缘拉回来，“那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找到污染源，收容它。”诺亚说。

“但是我身上没有收容设备，我就算找到了污染源也没法收容它啊。”苏沐安知道宿瑶的系统能不借助收容设备就把污染源给吸收了，但她没有系统啊。

诺亚说：“只需要切断污染源和污染区之间的联系就能破坏污染区的稳定性。我会帮你的，苏沐安。”

苏沐安突然发现诺亚很喜欢喊她的名字，但现在不是关心这些的时候。

苏沐安看过原文，知道所谓的污染源是什么东西。

打个比方来说，这个世界就像是一个已经得了癌症的动物，而污染区就是正在向外扩散的癌细胞，所以污染区会随着时间推移而向外扩张，因为形成污染区的污染源是在长大的。

但知道污染源是什么对现在于事无补，因为污染源的污染力是极强的，如果徒手去碰的话，她大概还没把污染源和污染区的联系切断，她就先变成一条蛞蝓了。

苏沐安本来是想等陈钦收容污染源坐享其成的，可现在诺亚却提醒了她把生存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是多么的虚无缥缈。

“好吧。”苏沐安鼓起勇气，“我去找污染源。”

诺亚说：“往上走，从入口离开这里。”

苏沐安听话的往上走。这次的路要比她进来的时候难走了一些，地面上到处都是粘腻湿滑的液体，还有正在缓缓蠕动的灰色蛞蝓。

苏沐安一想到自己可能要变成这样的东西就直起鸡皮疙瘩，她扶着墙往上走，好在一路上除了蛞蝓没有再遇到其他的东西。

重新走到进来的入口处，苏沐安再往外面看，却被面前的一幕震惊到了。

雨已经停了，或者说原本积在地面上的水已经全都重新落回来它们来的地方，而它们是从一片广阔无垠的大海中来的。

苏沐安能看到的只有灰色，海是灰色的，天是灰色的，海面上波澜起伏，尽管苏沐安看不太清楚海里有什么，但能看到海面下游动的巨大的灰色影子。

渺小是苏沐安此刻唯一的感受。她站在这个灰色的世界中，就像是一条趴在菜叶上的小小的蛞蝓一样。

“苏沐安。”诺亚的声音打断了苏沐安的思绪，“保持清醒。”

苏沐安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她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却诡异的感觉到自己的舌头上有什么比口水更粘稠的液体，就像是蛞蝓分泌出来的粘液一样。

她在自己把自己吓死之前连忙松开了牙齿，强迫自己不去想自己快要变成蛞蝓了这件事情。

她是个人类。她现在要去收容污染源。苏沐安在心里重复了三遍，闭上眼睛，感觉到在这个到处都是灰色的世界中一个更为浓郁的灰色气息。

苏沐安睁开眼睛，“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跳进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