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铃铛
【她叫我?】卫北临摇尾巴,有些犹疑,【反正我是猫,装成听不懂算了。】
他还记着昨夜褚雪镜莫名其妙把它丢地上的事,不乐意搭理她。
“金雪,”褚雪镜靠在床头,幽幽唤着,“过来。”
不去。
褚雪镜轻轻咳了两声,还没再开口,便见方才还打定不动的猫儿从屏风后探了一只脑袋出来,嗲嗲地“喵”了一声。
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儿,褚雪镜心下觉得好笑,不得不说卫北临穿成猫的时候比当人顺眼得多,顶着一张无辜圆润的小猫脸,猫瞳亮晶晶的像晶玉一般,偶尔露出几分憨态叫人忍不住想戏弄一番。
卫北临歪着头打量褚雪镜半晌,又开始犹豫要不要过去了。
怎么说也男女授受不亲吧,虽然他现在是只猫,但灵魂是公的啊!
褚雪镜:“金雪?”
卫北临下意识“喵”了一声作为回应,迈着优雅的猫步走近,乖乖收起尾巴坐在床脚边。
褚雪镜顺手取下挂在帘帐上的玉铃铛,弯身晃了晃,俨然一副逗猫的架势,“小宝,来。”
金雪喜欢这只玉铃铛喜欢得紧,于是褚雪镜就将它放在随手可碰的地方,闲下来就会取下来逗逗它,倒未曾想过这只玉铃铛除了逗猫,还能逗些别的东西。
卫北临:“……”
他深吸一口气,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是褚雪镜的猫,褚雪镜想和自己的猫玩,用“逗猫棒”逗猫十分合理,作为猫他当然应该配合。
但人的尊严让他一步也迈不动脚,恨不得一头撞豆腐把自己痛醒。
“金雪?”褚雪镜似乎疑惑猫咪的无动于衷,又甩了甩铃铛,“你平日不是最喜欢这个了么?”
哈哈。卫北临视线随着玉铃铛的摆动平移,有一种本能冲动在催促他去捉铃铛,但他只是张了张爪子,没动。
正好秋芝取了如意酥回来,见褚雪镜在逗猫,气色似乎也好了不少,不由笑道:“小姐有几日没和金雪玩了呢,金雪肯定想得紧。”
褚雪镜懒懒地又甩了下铃铛。
卫北临:“……”
小猫翘着尾巴凑到铃铛跟前抬脸去嗅,褚雪镜顺势将铃铛提高了些,引得猫儿跳起来抓。
“好宝宝金雪。”少女笑吟吟的,玉铃铛在她手中轻轻晃着,卫北临有片刻晃神,一瞬间竟然觉得褚雪镜知道自己是在逗一个人。
一个男人。
……
褚雪镜本以为卫北临说的“睡一觉试试”是玩笑话,毕竟纨绔也是有许多事要做的,但她没想到午膳后他便“不请自来”了。
【果然是一睡着就会穿成她的猫,】卫北临长叹一口气,【幸好当猫也能睡觉,不然我猝死了都得问阎王。】
褚雪镜卧在美人榻上只当不知,冬日天冷,房中生炉,正是卧榻小眠的好时候。
卫北临只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因此提前告诉好福让他两刻钟后叫醒自己,见褚雪镜在睡觉,干脆老老实实缩在自己窝里。
外面飘着小雪,卷着风的声音像一曲无词的歌,卫北临昏昏欲睡地点着猫脑袋,忽然听见门口///交错的脚步声以及细小的交谈声。
不等他细听,门便被秋芝推开,带进几朵飘雪和冷气,卫北临扫了一眼,秋芝手里端着什么物事,被一张藏青色的绸布遮掩着,鼓起来的轮廓方正,应该是用盒子装的。
秋芝将托案放在桌上,正要叫醒褚雪镜,褚雪镜却睁开了眼,眼中清明,显然并未深睡,“怎么?”
秋芝道:“太子殿下给您送了东西。”
此话一出,方才还萎靡无聊的卫北临登时警铃大作,竖起耳朵听。
【男主?】褚雪镜听见他的心声,【这里走的是什么剧情?围炉煮酒还是除夕宴?】
萧胤玦是所谓的男主不出褚雪镜所料,前世在她的记忆里,她明面上死于东宫的火,实际被卖进暗市,而褚玉霜在她出嫁前半个时辰一把火先烧了自己在侯府的住处秋玉阁生死不明,但在褚雪镜被秦合欢救下后,曾在街市见过褚玉霜和萧胤玦成双入对、亲密如夫妻,想来萧胤玦真正想娶的当是褚玉霜。
只是她始终想不明白,褚玉霜究竟有何灾难,要让她冒名顶替原本属于褚玉霜的生活,甚至忠远侯夫妻明知她非亲生也要“娇养”她、捧杀她,而不是让她自生自灭。
而萧胤玦堂堂太子何必迂回借救她与她结缘,又向皇帝求娶她,作出一副一往情深的模样欺骗她。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值得他们宁愿赔付几年的时间也要做局谋求。
褚雪镜起身道:“给我吧。”
她倒是还记得萧胤玦送的东西——此时她还未与萧胤玦定下婚约,准确来说,今年年尾他们的关系才亲近起来,原因就是“救命之恩”。
当时她随忠远侯夫妇一同参加太后寿宴,褚雪镜不常出府,即便出府往往也是同褚朗一起,没有什么闺中密友,再加上她又一副病殃殃的造作模样,娇纵跋扈之名声名远扬,京中贵女都不愿与她多交,她自然不会腆着脸凑热闹,故而宴时就借口离席到御花园散心。
多时颠沛让她当年的许多记忆都模糊了,只记得她突然发病昏倒,秋芝本欲去找乔恩兰却撞上了萧胤玦,据后来乔恩兰转述,是萧胤玦用随身携带的安神香囊稳住了她的病,她才有命等来太医救治。
褚雪镜面无表情地掀开绸布,果然是一封信和一盒珍稀药材。
信便是邀请她后日到金陵江和金庭与京中公子小姐们一同围炉煮酒,以及提了一嘴半月后的除夕宴,委婉措辞表达希望能见到她的意思。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萧胤玦对她有意,前世的褚雪镜也是这么觉得的,她对男女之情没什么想法,拜病所赐读过的话本子倒是不少,一心想着救命之恩以身相许,还真傻傻走进人家精心布置的死笼了。
她记得,这场围炉煮酒褚玉霜也会去。
褚雪镜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好玩的事,弯唇笑了一下,摆手让秋芝将东西收走。
秋芝犹疑道:“小姐,这盒……”
褚雪镜掀了掀眼皮,“收进库房吧。”
【我去,褚雪镜不会真喜欢男主吧。】卫北临别的没看见,但褚雪镜的笑容是真的,只有收到心悦之人送的东西才会笑得那么灿烂吧,【那不完蛋了,不是女主却爱上男主那不就是恶毒女配的宿命吗?!】
卫北临莫名有几分焦急,还有自己都没察觉的气愤,【褚雪镜你别傻了,女主褚玉霜才是萧胤玦的白月光,他把你们认错了才会对你示好的!】
【等他向圣上求娶你之后他就会发现他的白月光其实是女主,是你顶替了女主的身份才会让他认错,但是圣命难违,他只能娶你,狠狠伤了女主的心,女主心灰意冷下在你们大婚之日葬身火场……】
卫北临想到这一顿,终于意识到自己漏掉的一件事——褚雪镜明知萧胤玦是因为幼时情谊才求娶的自己,但她和褚玉霜在九岁那年互换了身份,和萧胤玦有幼时情谊的实际上是褚玉霜,但她还是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萧胤玦的示好,甚至在成婚前一日到褚玉霜面前耀武扬威,更是在成婚当日让侍女一把火烧了褚玉霜的闺房。
褚雪镜并不无辜。
褚雪镜本人:“……”
卫北临不断回忆着自己疏漏的剧情,心声过得极快,其中所言事情件件都是褚雪镜熟悉的,但在卫北临的讲述下有十分陌生。
什么叫她明知,什么叫她心安理得,什么叫她耀武扬威还烧了褚玉霜的闺房?
她和褚玉霜难道不是从小就错抱好让她顶褚玉霜的命格么?为什么在卫北临看的书里会是九岁互换身份?
褚雪镜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被人一口黑锅扣上还百口莫辩的感觉。
她本想借故叫卫北临过来再试探出什么,但她目光再落到金雪身上时,金雪神态乖愣,和卫北临完全是两种情态,那扰人的心声也无影无踪。
她想到卫北临先前猜测的心声,心道该是他被叫醒了。
褚雪镜舒了口气,还是唤了两声金雪。
金雪还算通人性,软软娇娇地就来蹭着褚雪镜撒娇,褚雪镜将它捞到塌上,揉了揉它的脑袋。
萧胤玦送来的东西五花八门,但都颇合她的心意。前世她便很喜欢金雪,若不是……
褚雪镜心里算着日子,前世发生过的事情今生再走一遍,很多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逐渐复苏,她想起来,金雪就死在围炉煮酒后的第二日清晨。
金雪性情软和,而且不爱出门,平日里吃什么都有专门的婢女负责。更何况天寒地冻,柳叶桃开在夏秋,她院中也不曾养过此物,金雪为何无故误食?
褚雪镜挠了挠小猫的下颌,金雪配合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眯起猫瞳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
今天是她和秦合欢约定的第二天。
金雪温热的躯体仿佛暖和的小炉叫人心中熨帖,卫北临今天白日试过一次穿猫,夜晚前应当不会再来了,褚雪镜放心地将金雪搂在怀里,合眼。
她想,至少明日能揭晓一些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