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结束后，天气渐渐回春，但今晚却格外的冷。

一位用白布蒙着双眼的少女眉头紧蹙，一动不动地躺在木床上，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说来可笑，她这个祸乱之神被剥去神格后要想重返神界，居然还得先通过自己曾经设下的神位传承考验。

传承的基础是拥有百万灵力，而传承的必备条件则是拥有神器。她现在的修为刚好能够契约神器，但有件事却让她颇为头疼。

据她了解，圣鲛一族绝对是神器中实力最强的，因此这也是她的首选。要想与圣鲛结契，必须主动前往离海，并且获得圣鲛的认可，然而，她迄今为止都还没找到沟通离海与人间的通道……

就在这时，玄关处的大门突然响起微弱的撞击声，虽然声音不大，却成功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找她？

清辉从床上翻身坐起，随手找了件薄外套，然后光着脚朝房门外走去。

自从她失去神格后，她就再也无法在睁眼时掌控自己双眼中蕴含的祸乱之力。为了减少人间的伤亡，天帝勒令她蒙上眼睛，所以她不得不改用由灵力催动的灵眸。

屋内漆黑一片，她借助灵眸有条不紊地绕过家具，最后准确无误地在门前停下脚步。

来人似乎还没察觉她的到来，依旧自顾自地按压着门把手，企图打开这扇门。如果她之前忘记将门反锁，那门外的不速之客大概会长驱直入，到底是谁在骚扰她？

清辉试着去辨认门外的气息，但这气息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她暂时无法做出判断。可是她敢肯定，这次来的绝非人类，也非恶灵，更非神明。它是一种很奇特的存在，一种她从未遇见过的存在。

门外到底是什么？

仿佛受到蛊惑，她突然鬼迷心窍地抬起手，打开门锁，想要一探究竟。

当大门被打开后，一个人形的庞然大物正迎面向她倒来，还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她连忙闪身后退，才刚退出一小段的距离，这个庞然大物就刚好倒在她脚边，并且发出重物落地的闷响。她定睛一看，一条鱼尾人身的大家伙正匍匐在她跟前。

这，这是什么东西......圣鲛吗？

清辉身躯一震，目瞪口呆地愣在原地。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还未结契的圣鲛，难怪她分辨不出气息。

黑暗中，小圣鲛似乎受了很重的伤，他缓缓抬起头，双臂颤抖着撑起上半身，然后吃力地将手伸向她。可他此时太过于虚弱，甚至都还没来得及触碰到她，就不堪重负地重新跌回地面，渐渐失去意识。

借助灵眸，她能清晰地看见他青涩的脸，以及告哀乞怜的蓝眸。他有很强的求生欲，他在向她求助，他想要活下去！

待回过神后，清辉终于意识到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她蹲下身握住他的手腕，运转灵力探查他的身体，这才发现他浑身是伤，体力和灵力也都将近枯竭，难怪会昏死过去。

罢了罢了，既然有不要命的送上门，她就勉为其难收下吧。

清辉将小圣鲛打了个横抱，接着快步将他安置在玄关的沙发上。寂静的夜里，他的尾巴在地上磨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起来很诡异。

确认把他放好后，她又重新走回大门前，细心地将门反锁，并顺手打开了玄关的吊灯。

虽然她的灵眸有夜视功能，但她更喜欢有光的环境。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鳞片反射出蓝宝石般的光泽，就像散落的星河。但是，如果她再驻足欣赏的话，就会收获一具伤痕累累的美丽标本。

清辉惋惜地摇摇头，然后从柜子里翻出最好的伤药，接着又去洗手间打了一大桶水，这才盘腿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坐下。

她面前的这条圣鲛有着漂亮的银色短发，精致的蓝色耳鳍，以及天鹅般的脖颈，简直就像一个海洋精灵。继续往下看，他垂在沙发边缘的手指纤细修长，但仍然保留着圣鲛一族应有的蹼，这与人类有着很大的区别。

她注意到他穿着一种特殊材质编制的白色长袍，看起来像晶莹剔透的水光纱。圣鲛在契约后就很少再穿鲛纱了，她也不确定这究竟是什么，只能猜测是她见所未见的鲛纱。

清辉深吸一口气，握住他的手腕开始为他输送灵力，而另一只手则拿着一条干净的湿毛巾，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伤口。

他爆裂的伤口形态各异，应该是受到不同生物的攻击。一条没有结契的圣鲛在大陆受到恶灵攻击很正常，但他为什么要离开离海？那边的戒备那么森严，他是怎么偷跑出来的？

“……”

既然想不通，清辉也不打算再钻牛角尖，而是尽心尽力地为他上药。持续的灵力输出让她脸色苍白，她立刻收回手，为自己空出一点休息的时间，但视线还是忍不住被他的尾巴吸引。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圣鲛的尾巴，没想到竟给她这么大的震撼，害得她都想拔几个鳞片下来珍藏。

又看了一会儿，她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抚摸他尾尖细小的鳞片，却发现他的鱼尾柔软而充满弹性，丝毫没有缺水的迹象，就像婴儿的皮肤般细腻光滑。这与她想象中的触感相差太大，于是她又故作平静地多揉了几下。

这刻，一阵轻微的闷哼声在她身侧响起，随后便是紊乱的呼吸声。清辉心虚地拿开手窜起身，却不小心与小圣鲛考究的目光对上，让她不禁有些难为情。

“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上药......你别多想。”她轻咳两声，将手抵在唇上掩饰尴尬。

小圣鲛一脸困惑地看着她，接着又慢慢闭上眼睛，仿佛与她冰释前嫌。在她的注视下，他开始运转灵力修复伤口，完全不管她的存在。

圣鲛一族拥有很强的自愈能力，这将大大提升他们的战场生存能力，况且他们还能反向为主人治疗，难怪各个神位继承人在选择神器时，都对他们觊觎已久。

随着浓厚的灵力浸润他的周身，他身上那些骇人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直到看不出任何痕迹。

目睹这一幕，清辉抿紧唇瓣，心中又敲起了自己的小算盘。这条圣鲛她势在必得，要是能让他主动结契，那就更好了，所以她决定先礼后兵。

“是我捡了你，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圣鲛。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尽管跟我说，我很乐意帮助你。”

小圣鲛对她眨了眨眼睛，满脸疑惑地说：“xxxxxxxx？”

此话一出，清辉不由怔愣。她好像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是因为没有结契，所以两族语言不通吗？

“你要不要吃点东西？”

清辉摸摸肚子，又做出吃饭的手势，向他解释她的意思。他歪着脑袋思索良久，最后有些茫然地点点头。

清辉不确定他是否能听懂她的意思，但还是决定去厨房看看。她记得冰箱里应该还有一些速冻水饺，天色不早了，就先凑合凑合吃吧。

小圣鲛见她要走，立马神情急切地拽住她的袖摆，对她疯狂地摇头，像是在示意她留下。

他不想让她走吗？他害怕一个人待在客厅？

清辉对他微微一笑，安抚着轻声道：“我去厨房给你找点吃的，很快就回来，你在这儿等我就好。”

说完后，她尝试把自己的袖摆从他手里解救出来，但他怎么也不肯松手，无论她怎么解释都不听。迫于无奈，她只好抱着他一起进厨房，然后把他放在一张闲置的餐椅上，任由他东张西望。

小圣鲛打量一圈后，见清辉埋头在一个侧开门的“大箱子”里翻找着什么，于是感到十分好奇。其实他很想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但他现在没办法自己移动，所以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结契前的圣鲛在陆地移动需要消耗灵力来催动漂浮术，他伤势过重，已经没有多余的灵力支撑他完成这样的魔法。

清辉才刚把冰箱里所有馅儿的水饺都找出来，就看见小圣鲛在不远处探头探脑地观望，像个好奇宝宝。面对这样的他，她不由生出几分愉悦。

“来，看看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清辉将找出来的几种不同的饺子全都摆在他面前，然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小圣鲛并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对桌上的东西产生了兴趣。他从塑料袋里挑出一个最大的饺子，捧在手心里细细观摩，眼底满是惊讶。

这就是人间的贝壳吗？好白，好凉，跟离海的完全不一样。

“xxxxxxxxx？”他一脸激动地问道。

清辉见小圣鲛对选中的饺子爱不释手，以为他想吃这个馅儿的，便欣然点头。紧接着，她起锅烧水，等水沸腾后，便把饺子一个接一个地下到锅里。

在下饺子的时候，她并没有忘记小圣鲛手上还有一个漏网之鱼，但他突然严防死守，对那饺子宝贝得不得了，她也只好无奈地放那个饺子一条生路。

在他们的等待中，锅里的水慢慢重新沸腾，随即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让人听着就饿。

煤气灶上的蓝色火焰不停跳动，带给小圣鲛一种奇异感。他从未见过火焰，更没见过蓝色的火焰，毕竟离海绝不会有火系生物，所以他在此刻对火焰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为了能观察到火焰的效果，他扶着餐椅用尾巴垫高身体，接着猛地往前一扑，将两只手撑在放煤气灶的桌子上，然后伸长了脖子往锅里看。

清辉对此有些忍俊不禁，她没想到这么稀松平常的小事也能让他目不转睛。

“这样容易摔倒，如果你真的很想看，我来帮你。”

说罢，她走到小圣鲛身边，朝他张开手臂。

小圣鲛迟疑了一会儿，也照着她的样子张开手臂。见他配合，她俯身环住他的腰，运转灵力一把将他抱起。他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当即便用双臂搂住她的脖颈，鱼尾也不自觉地绕上她的大／腿。

她带着他小步挪到煤气灶前，侧过身让他看锅里翻滚的水饺。热腾腾的水蒸气从锅里冒出来，氤氲了二人的脸庞，也增加了许多暖意，让氛围变得更加和谐。

“xxxxxxxx?”小圣鲛紧紧盯着锅里的水饺，跃跃欲试地问道。

清辉听不懂他的意思，但见他这么兴奋，不想看他失落，于是笑着点点头。

他见她点头同意，立刻满眼放光地看着翻滚的饺子，然后迫不及待地将右手伸向锅内。

“别碰！”他是想用手摸锅里的饺子吗？简直疯了！

小圣鲛被她吓到，伸出去的手猛地一颤，差点颤进锅里。他眼神无措地回头看着她，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却不小心碰到锅把，导致整个锅开始向他们这边倾斜，锅里的沸水也快速蔓延到锅边。

她现在是人类，没办法抵御高温带来的伤害，更何况他还挡在她前面，她不能让他伤上加伤。但是他现在站不住，如果她松手的话，他肯定会摔在地上，那可能也是伤上加伤。

在这样火烧眉毛的紧要关头，她既要抱着小圣鲛，又要接住即将掉落的锅，免不了一阵手忙脚乱。最后倾斜的锅算是被她扶正了，可小圣鲛却从她怀里滑落，直直地往地下坠去。

她害怕他会摔疼，所以想用双手拖住他，结果没抓稳，一人一鱼摔作一团。她的额头和他的额头忽的相撞，疼得她眼冒金星，但她也不忘伸手扶住他的后脑，避免他撞在橱柜上。

等一切尘埃落定后，她皱着眉直起身，对他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然而，他双眼紧闭，面露痛苦之色，身体也在剧烈地颤抖，像是旧伤复发。

在痛苦之余，他搂紧她的脖子，将头靠在她的肩上，把她当成唯一的依靠。她不知道该怎么做，也不敢乱动，只能将手按在他后脑上输送灵力，姑且把死马当活马医。

不知过了多久，清辉突然注意到小圣鲛的身体开始放松，呼吸也渐渐平静下来。

他的伤口应该是受到魔气感染，所以哪怕已经愈合也会侵蚀到他自身。但从他现在的反应来看，她的灵力或许能帮他进行净化。

既然别无法他，她也就只能再继续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