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活下去

污染的水塘里伸出了一只手,攀住岸边的岩石。茉莉从水面冒出,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乌黑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盖住了脸,远看就像从水底爬出来的水鬼。只是浑身包裹着一层莹润的微光,稍纵即逝。

水池里的肮脏未曾侵染躯体分毫,连断掉的骨头都全部重新接好。

不得不说“系统”的复活技能十分惊人,简直就是无敌外挂的程度。

爬上岸后,她走到一块巨石边。后背靠上去,双手抱膝蹲下,把头埋在臂弯里,一言不发。

【宿主……】

“闭嘴。”

刚经历完一次死亡的茉莉,此刻一点完任务的心情都没有,根本不想听脑海里那个声音唠叨。

刚刚自己的外表看起来是死了,但灵魂并没有离开躯体,所以库洛洛说的那些话,她听得一清二楚。

不敢想象怎么会有人说出这种话来,在她的认知里,帮助他人是很正常行为。

就算是在路边遇到只受伤的流浪狗,但凡是个有良心有道德的正常人,也会产生怜悯之心。

这怎么就要被嘲讽成“救世主”了?

不光是这一点。所谓“知恩图报”,虽然她没奢求库洛洛会报答她,但怎么着也不该“恩将仇报”吧?

小动物被救了都懂得感恩呢,像库洛洛这样把救命恩人杀死的行为,她只在十恶不赦阴险狡诈的反派身上见过……

额,好像他确实也不是什么伟光正角色。

想到这里,茉莉更气不顺了,她怎么这么倒霉?摊上个修正反派世界线的任务?

别人家穿越搞情情爱爱,轻轻松松,她搁这拼死拼活,脑袋别在裤腰带上。

【……宿主,其实你不能用正常眼光来看待目标。】

“系统”小心翼翼地开口,电子音听起来居然带上了一丝安慰的感情色彩。

【目标对象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在流星街生活。童年经历过非人道的事,长大后又挣扎温饱线上。】

【您来了这段时间,也是亲眼,甚至亲身体会过了吧,这里生存环境多么恶劣,几乎没有道德正义、更没有善意可言。】

成长在和平时代、和谐社会、健全家庭的普通人,在正常世界中可以活得很好。可是,一旦来到“不正常”的世界,自然会“水土不服”。

因为这里的部分人,根本不能用正常思维来看待。

茉莉还是有些不明白,没好气道:“那你让我救他干嘛?这不是对他善意么?”

【宿主,不是这样的。您救目标对象一不是为了让他“知恩图报”,二不是为了对他释放善意,只是为了修正世界线。最终目的是为了您自己,为了实现自己的愿望!】

【说白了,您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无论是目标人物,亦或是其他角色,对您来说,都只是一项工作任务而已。】

“系统”作为一个程序,虽然没有感情,但胜在足够客观。

它此刻的提示,便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冷静分析。

如同迷雾中亮起的一盏灯,提醒着不要把这里当做真实,更不能沉溺于情绪,这并不利于她任务的进行。

茉莉静静地听着,逐渐理清思路。

……也对,只是一群纸片人,一群NPC罢了。自己来做任务本就危险,打游戏输了不就是会game over重新再来吗?

何必跟纸片人生气?

大不了复活重开呗!

想明白道理后,她内心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重新打起了精神。

“你说得对,系统,没想到你也有靠谱的时候。”

【当然靠谱,我可是被评过好几次“优秀之星”的!宿主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定保你顺利完成任务!】

“行了,夸你一句就嘚瑟起来。刚刚发下来的新手大礼包在哪儿?我倒要看看拼了老命换来的奖励都有什么?”

……

茉莉拿着系统发放的钥匙,回到了刚才那处仓库。

原本只放置着一张木板床的空间里,又多了张长条桌,两把椅子,一边还放着个纸箱,里面装着大概一周的食粮和些简陋的生活用品。

把仓库门关上,她坐到桌子前,拿出一条面包,撕开包装纸大口吃起来。

折腾了这么久,都饿坏了。

刚才回来的路上,系统说明,要想完成这条世界线任务,收集事件碎片是关键。所以不能离开库洛洛太远,不然很难触发。

茉莉连讥讽带自嘲道:“面对一恩将仇报的变态,我不仅要拯救他,还得上赶着。真是舔狗都没我这么敬业,圣母都没我这么无私。”

【……这个目标对象还不算变态,后面那个才是真变态。】

“嗯?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我的意思是,宿主有打算了吗?】

“有,等我休整几天再说。”

……

流星街中心区。

“出来!小鬼!”

“抓到他就砍去手脚,那小鬼精着呢!”

库洛洛躲在一座垃圾场的暗处,谨慎地扫视四周。远处不时有几个手持枪械刀具的黑衣人急速闪过,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他把自己缩在阴影里,一手捂住饥饿到绞痛的腹部,一手抽出把锋利银亮的匕首,紧紧攥在汗湿的手心里,准备伺机而动。

距离他被救出,已经过去五六天。这期间,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也没吃什么东西,因为敌人的属下一直在追杀他。

上次从他们的大本营盗走了财宝,结果还没带出去就被抓到。混乱期间还把那东西丢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后来那个女人把他救出,本以为这事躲过去了,没想到又被派出来的黑衣打手发现了行踪。

此刻被围堵在这里,自己会被杀死吗?

不,他还不想死,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库洛洛喜欢掌控别人生命的感觉,但并不想被别人掌控生死。

可能想到即将到来的命运,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个女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模样。

“我是来救你的,没有恶意。”

那个陌生的女人当时是这么说的。

如果没杀掉她,现在会不会再来救自己?

库洛洛有点后悔下手早了,应该多利用一下对方,难得碰见一个对自己不抱有恶意的人。

“找到了,死小鬼!”

一声暴喝打断了纷繁的思绪。几颗子弹击中库洛洛刚刚待过的地方,一片尘土飞扬,地面多了两三个孔洞。

“妈的,别想逃!”

库洛洛侧身滚到一旁,还没喘口气,紧接着一道寒光劈砍过来。

他急忙躲避,削铁如泥的刀刃险险擦过脸颊,划伤了肩膀。

嘶!

右肩飙血,库洛洛倒吸一口凉气。把匕首换到左手握住,反转刀面弹开一颗流弹,蹦起两点火星子,震得他虎口发麻。

三个黑衣人杀气腾腾,虽然勉力躲闪招架,却无还手之力。

黑洞洞的枪口再次抬起,直指他的额头,按下扳机。

——会被杀掉!

“趴下!”

电光火石之间,头顶一道急促的呼喊。库洛洛浑身一震,下意识照着声音说的去做,勉强躲过了枪击。

“啊!什么东西!”

接连几声惨叫响起,他抬头一看,就见冲自己而来的黑衣人先后以狗啃泥似的姿势绊倒在地。

他们手中的武器因为惯性甩出去,但没一个人顾得上捡起来,都躺在地上捂着身体呻吟,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一只手枪落在库洛洛面前,他下意识地伸出左手,想要用它将面前这些人射杀。

然而,还未等捡起,就被一只小手拉住,拽着他就跑。

“笨蛋,还捡?麻药只管十分钟!”

……

一刻钟前,茉莉在石塔边沿坐着,远远地便发现了正在逃跑的库洛洛,以及追杀他的人。

【宿主,之前奖励机制激活后只积累了两个点,目前只能兑换1次积分商城里的初级物品。】

“知道了,就要这个。”

茉莉手中幻化出一支黑色手枪,她举起来对着渐行渐近的三个黑影,“砰砰砰”连打三下。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都是百分百加成的,这只“自瞄式麻醉枪”能自动瞄准目标,射出三发针剂。入体立刻融化消失,一秒就能见效。但药力不持久,顶多撑个十分钟。

麻醉剂分别射中了两个人的小腿,以及一个人的大腿根。

阿弥陀佛,差一点点就断子绝孙了。

茉莉心里跟那位捂着大腿哀嚎的黑衣人道了个歉,眼睛瞟向库洛洛。却见对方坐在原地,准备伸手拿敌人掉在地上的枪。

……靠,死性不改!

她马上明白过来对方想干什么,从塔上一跃而下,冲过去捞起他就逃。

库洛洛这厮居然还想刀人!都这种时候了,还想着先除掉威胁,真是个……危险分子。

茉莉心情复杂。

二人一路不停,再次逃到了熟悉的水塘边。

到了地方,茉莉立刻松开手,跳出五米之外,与身旁之人保持“安全距离”。

“别乱动,不然我也给你一枪。”

虽然麻醉剂已经用完,但面前人并不知道,所以还可以用来虚张声势。她可不想再被拧断一次脖子,这次必须先控住他。

手中温热柔软的触感一下子抽离,库洛洛微愣,抬起头看向对方。

面前的女人生龙活虎地站在那里,冲他举起一支怪模怪样的黑色手枪。

她那双过分明亮的紫色眸子,不再是之前毫无防备的目光,而是十分警惕地紧盯着他。

他的面色平静无波,内心却是惊涛骇浪。

这女人怎么还活着?

难道自己没杀死她……不,不可能。他明明检查过对方没有生命体征了,还把她丢进了污染严重的池水里,怎么可能还活着?

又怎么可能这般完好无损?

眼下的情况超出了常识,库洛洛的脑筋飞速运转,不可置信地在心中假设出各种可能性。

这个女人不会死?还是说有瞒天过海的假死能力?

看来自己之前动手杀她的决定,过于草率……她现在出现又救了自己,是何意图?有何居心?

想到这里,他的手臂抬起,想要去确认对方是不是幻觉或者别的什么。

可对方见他动作,立马后撤一步,手指压紧扳机

“说了别动!再动我就真打你。”

库洛洛停住,目光滑过那支枪,落到对方的脸上,心中迅速权衡了利弊。

“幸好你没死。”

“……”

茉莉眼角抽了抽,什么意思,这话说得怎么好像不是他杀得自己一样。

正常人不应该震惊于她复活吗?不应该先问她怎么没死吗?库洛洛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你又救了我,谢谢你。”

库洛洛放松身体,摆出一副无辜的表情,微笑如天使,眼神纯良至极——如果不是知道他会眼睛不眨地拧断别人脖子的话。

看着他的脸,茉莉猛然察觉到,对方很擅长说话的艺术,对于敏感的问题直接选择了跳过。

因为她不可能主动提起复活的事,那么也就无从质询他动手杀人的前因。

善于伪装,能屈能伸,句句斟酌。难怪日后能统领幻影旅团……茉莉捏紧了枪柄。

库洛洛心头虽盘旋着对眼前人复活的不解,但他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人既然又一次出手相救,应该就不是想要杀他。

所以,他首先要弄清楚对方真正的意图,再判断如何做。

“那你准备怎么谢我?”

没料到她会如此问,库洛洛顿了顿,语气试探:“你说怎么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