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
黎苏桃同样感知到了地下的震动。
此时此刻,她脚下的土地正在分崩离析,一点点往深处裂开。
周遭的事物犹如大海上的一只孤舟,在风雨中失去立足之地。
可她没做过这样的事。
她的本意只为让靠近的骷髅群消失,而非同归于尽。
黎苏桃只将毁灭之力控制在屏障之内的地方,但有人利用了她的毁灭之力。
那人扩大了她剑下毁灭的力量和范围,想要完全摧毁此地。
这不是她的能力。
阮云筝堪堪稳住了自己的身体,回眸望见季临渊冰冷的神情。
只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生恐惧。
他无意识散发的压迫感,令她望而却步。
对阮云筝来说,还是劝阻薛降尘更安全一点。
她也是这么做的。
“魔君下令让所有魔军将领协助季临渊,帮助他完成任务,取得神女妹妹的信任。”阮云筝来到薛降尘的身前,苍白的脸正对着他,“你方才那句话,是在违抗魔君吗。”
薛降尘闻声俯身前倾,欺身靠近她,端详起她的脸。
“是你啊,阮月笙。”他笑。
“我是阮云筝。”她一脸肃色纠正他。
“不管你是谁,都一样。”他冷冷收回视线,和她拉开了距离,“我从未邀请过你,你现在这样明晃晃的孤身前来,我可以认为你也是来找死的吗。”
“你此刻杀死季临渊,就是在违抗魔君。”她重申道。
“月笙,我看是你会错意了才对。魔君想让季临渊获得神女妹妹的信任,我这是在帮他。”薛降尘斜眸看她一眼,挑唇一笑,“唯有他以命相护,英雄救美,做到这个地步才有机会骗过仙门的人。”
“以命相护?”阮云筝轻嘲了声,往他那边走了一步,一字一字道:“别骗人了,薛降尘,你就是想要季临渊的命。”
她知道薛降尘一直都想要杀掉季临渊,可她没想过他会借着魔君的命令,对季临渊下手。
魔君并不在乎季临渊的命,哪怕他受了伤死了,薛降尘也可以用骷髅军失控这个理由为自己辩驳。
他不怕受罚,只怕季临渊活着。
“无法正面杀死季临渊,就耍手段杀掉其他人,”她神色严肃,“一旦神女的妹妹死了,我们的计划就彻底失败了,你难道还想一并杀了她吗。”
薛降尘不为所动。
“我的地界上,只留死物,没有活人。”
他微微偏过头,以一副遗憾的表情对阮云筝笑。
“我是想要帮忙的,若是她不幸丧命,魔君还会为了她处死我吗。”
“我知道,你是故意要杀死他们的。”阮云筝寸步不让,目光坚决,“我会将此事上报给魔君,你猜,他知晓你的真正目的后是否会降罪于你。”
“你还真是执着啊。”薛降尘不耐烦地垂下眸子,神情阴暗。
被阮云筝识破意图后,他连装都不装了。
“那我就连你一并杀了,行吗。”他伸出手探向她,“正好我也不想再听到什么所谓的双生将领,两个人太多余,留一个就够了。”
阮云筝先他一步出手,却还是落了下风。
“你的手很好看。”他攥住她的手腕,唇角微弯,“很适合作为我新的藏品。”
“我的手可不止是好看。”阮云筝趁机上前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刹那间,一根毒针完整的穿过两人的手掌。
阮云筝朝他示意微笑,掌心漫出黑色的鲜血。
与此同时。
察觉到不对的时候,黎苏桃当即拔剑,试图中止法阵。
可地面却在同时裂成两半,快速往下塌陷。
一具具白骨重新跌落回地下,合着尘土一并被碾碎。
黎苏桃咬了下唇,立马收剑归鞘。
此处就要塌了,不能久留。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快跟我走。”她略一转身,毫不犹豫擒住季临渊的手腕。
季临渊眼睫微动,视线低了下去,落到她抓住自己的手上。
“啊,不可以。”阮月笙在一旁紧张得不行,双手捂头。
为何偏偏握住的是季临渊的右手。
黎苏桃尝试拽了季临渊一下,没拽动,又赶紧回头问他。
“你怎么不走。”
他眉眼一弯,面无表情抬起眸子,语气平平。
“四处都已塌毁,你走不掉了。”他一句话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自己不是同样的处境。
没路了?
黎苏桃手上力气松了松,耳畔好似只剩下了万物崩塌的声音。
她明明只用了一分力,不该出现这种情况。
是哪里出了错。
“一点路都没有了吗。”她沉重地吸了口气,还不想放弃。
阮月笙纠结了一下,还是来到了黎苏桃的身旁。
“我知道哪里还有路可以逃生,跟我来。”
“好。”黎苏桃想都不想就答应她。
见了此景,季临渊眼睫稍抬,眸中含笑。
“你要和她走。”他凉凉地抛下一句话,凝视着黎苏桃纤细的身影,“你相信她?”
“不信。”黎苏桃摇头,慢条斯理道:“但我留在这里是死路一条,和她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好啊。”他冷笑了声,神情变得阴沉起来,“但我不会和她走。”
“你不走?”黎苏桃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理由,“岂不是在这里等死。”
“留在这里也不一定会死。”他云淡风轻的回应她的话。
黎苏桃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还真是乐观啊。”
阮月笙:“?”
这情况不对啊。
她不是想看他们吵架才来的。
须臾,阮月笙转而走到季临渊的面前,压低声音对他道:“你不想活了就在这里死,起码让我救她走。”
可惜季临渊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分给她。
季临渊这种消极的态度,阮月笙开始怀疑季临渊此行的真正目的。
他究竟是想帮助魔君达成心愿,还是要搞砸这一切。
太复杂了。
就在阮月笙冥思苦想的时候,她脚下的地面完全塌了下去。
几乎是一瞬间的反应,她直接转身跑向了离自己更远的黎苏桃,而非近在咫尺的季临渊。
虽是迟了片刻,但阮月笙还是到达了黎苏桃所在的位置。
抓住了。
阮月笙才在心中窃喜了下,她的身体就失去了平衡。
同一时间,黎苏桃回握住阮月笙的胳膊,另一只手紧攥着用来保命的符纸。
这是最后一张保命符了。
顷刻间,黎苏桃的身下没了支撑点,她和阮月笙径直向下一坠,铺天盖地的石块随即盖了下来,将她们彻底埋葬。
黎苏桃就这样被清醒着活埋。
过了一会儿,黎苏桃和阮月笙被埋进地底深处后,终于不再往下坠。
她们停在了某个地方,不知道还会不会再往下落。
黎苏桃坐在屏障的中间,轻声唤了几声身旁的人,都没有回音。
她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出路在哪里。
但她闻到了血的味道。
她没有受伤,却也无法亲眼确认另一人的情况。
晕血这件事……还真是麻烦。
“你还……活着吗?”黎苏桃的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一点。
“好吵啊。”阮月笙将手臂搭在前额,整个人悠闲平躺在屏障里面,“我还没死,我只是累了,在躺着休息会儿。”
没死就好。
黎苏桃继续往下问:“你受伤了?”
受伤?
阮月笙睁开眼,稍稍起身看了下自己的左腿,又很快躺了回去,重新闭上眼。
“好像是方才跑的时候不小心被利物划伤了腿,不碍事。”说完这句话,她长舒了一口气。
黎苏桃循着声音的方向靠近过去,朝她伸出了手。
“把手给我,我帮你疗伤。”
“你要帮我疗伤?”阮月笙有些意外。
她们不过今天才见面,黎苏桃甚至都不知晓她的身份,就说要帮她处理伤口。
黎苏桃在等待的时间里歪了下头,挑眉轻声问阮月笙。
“不行吗。”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阮月笙如实相告。
黎苏桃闻声轻轻“啊”了一声,温声细语解释道:“你方才朝我跑来的时候,特意用自己的身体护住我,还让你的后背着地,既然你想要救我,我自然也可以帮你。”
阮月笙笑了。
“你就没想过我为何会救你。”
黎苏桃面色如常,淡淡回应。
“你想要救我,无非就是因为不想让我死,或是我对你有用,无论是哪一种理由,你都不会取我性命,我又何必花时间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我的确想要救你,不过是因为你先救过我的命。”阮月笙回她。
“我何时救过你。”她思忖片刻,又道:“我对你的声音没有印象。”
阮月笙:“……”
就算你听过也记不得吧。
“我是一名散修,来到魔界偷盗的时候被他们抓住关了起来,而你出现,打开牢门让我和其他宗门弟子离开。”阮月笙顿了顿,面不改色扯谎,“但我本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宗门,也无人会注意到我是否存在,所以我最终和他们走散了。看到你陷入困境,我才决定出手相助。”
“你说知道出路,可是真的。”比起阮月笙身份的真假,黎苏桃更在乎她是否知道出去的路。
“对我来说不算是假话。”阮月笙放缓了说话的速度,语气真挚,“我在潜入魔界的时候发现他们有许多藏在地下的暗道,这么多条路总应该一条可以离开魔界,我只有八成把握,不过我可以碰碰运气带你逃生。”
黎苏桃思忖片刻,又将话题绕了回去。
“现在可以让我帮你治疗了吗。”
阮月笙摆了摆手:“小伤而已。”
她已经习惯了受伤和疼痛,受了伤就要包扎倒显得有些小题大做了。
黎苏桃主动上前,精准无误抓住她的手。
“我们还不知会在这里被困多久,即便是小伤,放着不管也有可能会出问题。”
阮月笙坐起身想要将手抽出来,却在那一瞬间看见——
她腿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
“这是……”她怔了怔,不确信的问,“治愈之力?”
“你是散修,却不知晓仙门里存在拥有治愈之力的人吗。”黎苏桃浅浅一笑,随口打趣道。
她早已把治愈他人这件事当做是日常。
一开始,她只是芸霓宗的外门弟子,因为她是「神女的妹妹」,所以得到了能在仙门修炼的弟子。
而在她的治愈之力被人知晓后,她才得以成为内门弟子,离「神女」更近一步。
黎苏桃成为内门弟子的那段日子里,每天都会有受伤的弟子找上门来,就为了试一试她的治愈之力。
仙魔大战开始之后,黎苏桃更是片刻都不曾停歇,为了治愈在大战里险些丧命的弟子,她有几次都差点灵力枯竭,因为过度使用治愈之力而陷入昏迷。
她以为自己死了。
可她最后还是醒来了,以神女妹妹的身份。
「神女」二字对黎苏桃和她的姐姐来说,是荣光,更是枷锁。
一旦背负上这个身份,仿佛守护仙门和为仙门牺牲就是她们的使命。
她们不被允许说出「拒绝」二字。
“听是听过,因为是第一次见才这样,不过……”阮月笙顿了顿,反问道:“治愈之力不该是属于神女的吗。”
黎苏桃放开阮月笙的手。
“若我说神女其实和普通的宗门弟子一样,并没有被赋予特殊的能力,你会失望吗。”
神女和我们一样,并无任何不同。
“因为她不像自己期许中那么神圣和独一无二,所以感到失望吗。”阮月笙摇了摇头,“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紧跟着,阮月笙又问。
“神女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既温柔又强大,聪明勇敢,有耐心和包容心,也会开玩笑和恶作剧。”提起神女的时候,黎苏桃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了下来,脸上带着笑容,“对我而言,她是最好的姐姐。”
阮月笙停滞一瞬:“她是你很重要的人。”
黎苏桃点头:“是,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听了她的话,阮月笙垂下眼睛,陷入沉思。
在重视家人这一点,她倒是和季临渊有些相似。
若是黎苏桃知晓季临渊接近她,只是为了带走神女,她怕是没办法再露出这般开心的笑容了。
一旦季临渊得逞,让神女受到伤害,那么黎苏桃应该会是最自责的那个人。
思及此,阮月笙有了一点动摇。
换位思考一下,站在她的立场上,她也不希望有人会伤到阮云筝。
“不过……我们要一直闲聊到什么时候。”黎苏桃指了指头顶上的屏障,话中没什么情绪,“我们要赶在屏障消失之前离开这个地方,不然也可能会真的丧命于此。”
阮月笙恍然大悟。
“我以为是你想聊天呢。”
黎苏桃:“?”
空气安静的那一刻,她们所处的地下城开始了二次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