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及笄礼

“朝华,朝华?”

朝华感到头很晕,最后那一战,她用尽全身力量和褚沉同归于尽,可是为什么现在她还活着,身上也感受不到疼痛。既然她还活着,那褚沉是不是也没死?

旁边的人看朝华不应,又焦急地叫了几声。

朝华睁开眼,入目是刺眼的白光,她一时间没来得及适应,用手挡了挡。

面前的人身影逐渐清晰,长柳师叔?长柳师叔不是早在仙魔大战中牺牲了吗,现如今为何还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

朝华感觉脑子很乱,为何自己还活着?为何长柳师叔也在?现下又是什么情况?

她转头看去,周围是她熟悉的景色,这是...苍衍?

仙魔大战中,苍衍全宗被屠,徒留朝华一人,而原本山清水秀的苍衍,在那一战后被魔修占领,处处充满着血腥,魔修杀戮成性,常常去山脚下拐带凡人带入苍衍进行虐杀。

朝华从苍衍杀到魔域,用魔修的血洗净了苍衍这片土地。

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身上着一红色衣裙,上面挂着赤黄色的宝石,腰间坠有通体碧绿的玉佩,蜀锦做的衣衫,又加了天山蚕丝,通体华贵,在阳光下照的夺目。

她的手里空落落的,昭雪并不在她身边。

“你可算醒了,今日怎在池边睡着了,现是夏时,日头正烈,你如今尚是凡人之体,并未修炼,莫要中暑了。”

长柳看着朝华醒来,松了一口气,他将手搭在朝华腕间,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便使了一个使了一个清尘决将朝华全身上下打理干净,这才皱着眉头训道。

世人皆知长柳师叔一支竹笛可杀人于无形,却少有人知道长柳师叔亦是一个医修,他的竹笛可以杀人,也可以救人,仙魔大战中,就是靠长柳师叔才免了这么多人被魔气侵蚀。

可是这么好的长柳师叔,最后却惨遭背叛,战死于前线,尸体还被魔修炼化成了傀儡,转过来攻击仙门,长柳师叔残留的神念不允许自己做伤害同门的事,在一次战役中,他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选择了自爆。

那一战重创了魔军,为仙门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

“长柳师叔。”朝华眼眶微红,看着面前这个皱着眉的男子。

长柳本来还想训斥几句,看到朝华这个样子,咽下了嘴里的话,摸了摸朝华的头:“你这孩子,以后切莫如此了,你身子骨弱,这几年我和你师尊可是遍寻天才地宝把你养好的。”

他轻点了几下朝华的额头:“今日是你的及笄礼,你师尊也快回来了,快去收拾一下,等会大典上可切莫闹了笑话。“

及笄礼?

朝华的及笄礼在熙和十二年,仙门往往十五岁之后才开始踏上修炼一途,也是这一年,师尊镇守魔域归来,为她带来了昭雪。

她回到了十六年前?可是为何是这一年,为何她还能活着回来?

或许,这并不是现实?

朝暮以为自己濒死之际出现了幻觉,难道褚沉用了什么幻术?毕竟作为一只魔,褚沉身上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东西。

长柳将朝暮带到湖心小院:“今日怎么魂不守舍的,莫不是要及笄了有些激动?”他担忧地看向朝暮。

朝华轻抿了下嘴唇,淡笑道:“师叔莫要取笑我,许是今日激动坏了,我这里暂且没有什么需要师叔的地方,师叔去宗门口等师尊吧,等会我定会完好无损地出现在大典上。”

现下她还没有搞清楚状况,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

长柳总感觉朝华有些不一样了,他把这归结于小女孩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他一个长辈也不好插手这么多,索性等沈书淮来了同他说一下。

朝华送走了长柳师叔,推开小院的门进去。

这座山峰只有沈书淮和朝华二人,沈书淮喜好清修,对一些事物的要求没有那么高,在朝华来之前,山峰上只有沈书淮一人的洞府。长柳说沈书淮这里不适合养孩子,于是师尊就在朝阳的地方为她辟了一座湖心小院,周围挖了个池子,里面塞满了各色锦鲤。

每逢冬日,峰上总是寒风肆虐,那时朝华还不能修炼,是个凡人之躯,再加上儿时落下的病根,吹不得冬日的风,沈书淮便在整座山峰上都设下了阵法,夏日可以纳凉,冬日也不怕寒风。

幼时向往苍衍之外的景色,年少便总是在外游历,而每次受伤回来,师尊总是一边叹气一边为自己疗伤。

那时想着长大后仗剑天涯,后来发现儿时才是最不可追忆的。

小院和朝华的记忆并无什么不同,院子外种着一棵桃树,桃树下埋着几坛女儿红,是师尊和长柳师叔背着她埋下去的。

仙魔大战之后湖心小院早已被掀翻,她也只从魔修手中保下一坛酒。

内室也是记忆中的样子,桌子上摆着一顶发冠,是沈书淮托长柳送过来的,发冠上嵌着一颗白色宝石,很素的一种款式,戴上也不甚起眼。但是朝华知道,这里藏了沈书淮的一道神念,也是这顶发冠,在仙魔大战中为她抵了致命的一击。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发冠,对着铜镜带到了头上,看着镜中的人,她有一瞬以为自己真的回到了十六年前。

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朝华也有些不愿醒来。

——

苍衍收徒大都十五岁起,所以朝华算是第一个在苍衍及笄的女子,故而这及笄礼办的隆重了些。

“小师姐终于及笄了,她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

“是啊是啊,不过小师姐也算是正是踏入修炼了。”

“不知道小师姐资质怎么样,我还很期待和她打一架呢。”

……

由于朝华入宗时间早,又是沈书淮唯一的弟子,因着入宗时间,苍衍的很多弟子也要唤她一声小师姐,更有甚者,辈分都比她差了一轮,明明比她大这么多,却还要对着她这十五岁的女娃喊一声“师叔”。

朝华来到大典上,踏着台阶而上,苍衍宗正殿门口有九十九级台阶,拜入苍衍的修士每一个都要走过这九十九级台阶,而正殿内,首位空了下来,侧方端坐着长柳师叔,而再往下皆是各峰长老。

朝华刚走了五级,突然身边立了一男子。

沈书淮玄发白衣,孤身玉剑,他眼眸如雪如月,里面尽是漠然无情,垂眸下去,又似融进了万般暖意。

朝华双手微微颤抖,她抬眸,看着这个不久前还死在自己面前的人:“师尊…”她杏眸里倒映着水色,潮湿地划过脸颊。

她喉头哽咽,一字都发不出。

沈书淮看到朝华落泪,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他不会养孩子,也少与女修交流,他不知道朝华为何哭,只以为她还像小时候一样有些害怕,便执起朝华的手,轻声道:“朝华,别怕,师尊在。”

然后带着她一级一级走上去。

朝华初到苍衍,还像头小兽一样,浑身竖着刺,对任何人都有警惕心。

沈书淮有些心疼,一个五岁的孩子却有这么一双令人心碎的眼睛。

朝华感受到手心传来的温度,缓缓摇了头,扯出一抹笑。

来到正殿内,方才松开朝华的手,他拿出一柄剑,递到朝华面前:“朝华,这是昭雪,它很喜欢你,是师尊送给你的及笄礼。”

湖心小院可能是假的,苍衍可能是假的,但是师尊和昭雪绝不可能是假的。

朝华现在才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幻术,也不是什么美梦,她是真真切切地回到了十五岁这一年,回到了所有事情还未发生的这一年。

回到了她可以改变一切的这一年。

她颤抖着手从沈书淮手中接过昭雪,上面的花纹还未被磨损,剑身也未被魔气侵蚀。

一如初见。

“哼,就许你给朝华准备礼物,小朝华,看看师叔,师叔也给你准备了。”长柳朝沈书淮冷哼一声,又对着朝华笑道。

他坐姿有些不雅,神情却很认真。

朝华忍了下眼泪,抬眼看向长柳师叔,笑道:“师叔给朝华准备了什么好东西。”

长柳变宝似的拿出一个剑鞘,递给朝华:“师叔想着,咱们朝华有了剑也该有一个剑鞘,这是师叔自掏腰包做的,朝华可莫要嫌弃。”

沈书淮无奈一笑,坐在了首座上。

朝华将昭雪套入剑鞘里。剑鞘质软,不知用什么材质做的,昭雪放进去也似乎一样变得软了起来。上一世也是如此,师尊送了她剑,师叔给她制了剑鞘,一切都没变,和前世一分不差的发生着。

也许在场唯一的变故,便是朝华历经磨难又回来的灵魂。

她像是大梦一场,还是人间最不常见的噩梦。

各峰长老也给朝华送了礼物,毕竟是从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纵然比不过师尊,长老们的礼物也十分用心。

柳轻媚一步一摇曳,娇笑着走了过来,一双胳膊搭在朝华肩上,酥软的身体半倚着朝华。

朝华脸色有些红:“师叔。”

她悄声跟朝华耳语:“小朝华,我可给你准备了好东西,都在这储物戒里了,你切莫当着你师尊面打开。”她一脸神秘,像朝华抛了个媚眼,然后扭着腰落座。

柳师叔是丹阳峰的峰主,主攻丹道,不过师叔性子比较跳脱,她送的东西……朝华想着上一世当着众人面打开的场景,嘴角抽了抽,这一世她一定会谨记师叔的话,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再打开。

“朝华,你虽已入宗,却从未正式拜师,今日不仅是你的及笄礼,亦是给你补的拜师礼。”沈书淮在座上淡声到。

“今日过后,你便正式踏上修仙一途,大道三千,人各有道,师尊只盼你日后能够平安喜乐。”

前世今生,这句话她一直记得。

“朝华,师尊只盼你平安喜乐,无需报仇,我不觉得死亡可怕,只是担心你一人孤单。”

她有些恍惚,沈书淮唤了好几声,朝华方才反应过来。

沈书淮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朝华,你且记住,无论何时,师尊都在。”

上一世也是这样,所以到最后师尊也只是对她说“不要报仇,好好活着”。

朝华低低地应了一声。

怎能不报仇?如何能独活?

她非草木,亦不能做到无情,师尊死后,她似乎也失去了某样东西,支撑她活下来的,一直都是报仇一事。

她的师尊,就该清风霁月,端坐神坛。

而不是,囚与牢中,沦为他人玩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