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冷战2
辛娆捧着砚台回府,心里美滋滋地想着,总算赎回来一样了,等相爷回府,她就去拿给他看,再认个错,相爷的气就会消一点儿了吧,等他消了气,借钱的事也好说了,借到钱再把所有的东西都赎回来,这件事就能翻篇了……
她想的嘴角都翘了起来,回了栖迟院,身后有人喊她,她回头见是梨梦,她微微一笑,请她去房里坐。
进了屋,梨梦就注意到她收起来的伞:“哪儿来的?既不是咱们府里的,也不像是新买的。”
辛娆道:“今日出去办事忘带伞,问旁人借的。”
梨梦笑了起来:“男的?”
“你怎么知道?”辛娆意外地看着她。
“这样的样式自然不会是姑娘家用的,想必还是个风度翩翩的郎君?”梨梦掩唇一笑。
辛娆倒没多想,给她倒了茶,梨梦也没再伞上继续,只是问道:“你因着何事惹恼了相爷?”
辛娆垂眸,有些为难,这件事她不想让府里的人知道,若传出去,又不知该如何编排了。
梨梦倒也不勉强,只是叹息道:“你知道,府里想去相爷跟前伺候的不知凡几,你这回可是让旁人看到希望了,钻了空子,你还是趁早去给相爷认认错。”
辛娆呆愣一瞬,扬了扬嘴角:“咱们都是奴婢,只要相爷满意,谁去伺候都一样的。”
梨梦打量她良久,才问:“你当真不介意?”
“介意什么?”
“若是以后相爷再也不要你伺候,也不要你靠近,不要听你说话,还让你搬出这座栖迟院,你也无所谓?”
梨梦每问一句,辛娆的心都好像被刺痛了一样,只是这种痛有些迟钝,她道不明是什么样的痛,但这种可能让她有些伤心是真的,毕竟她十岁就跟在陆峙身边,一直都是她……
梨梦见她呆愣了好一会,也不再把话挑明,又坐了一会就回去了,临走前她又看了眼辛娆搁在门边的伞。
辛娆之后没怎么将梨梦的话放在心上,陆峙在她心里是主子,想要什么人伺候都是随他心意的,她一个丫鬟左右不了主子的心意,但该她做的还是应该做的。
这不她跑到门房问了七八回,相爷何时回府,直到傍晚雨都停了,陆峙的马车才驶入长街。
下了车正要进府,门房小厮就上前来请安顺便道:“启禀相爷,辛娆姑娘今日来问了好几次相爷何时回府。”
恩泰眼见着陆峙疏冷的面色就有了一瞬变化,他立即抓住了机会:“相爷,可要去通知阿娆一声?”
“不必。”陆峙冷冷道,径自往扶光居而去。
陆峙去了书房,翻开一道卷宗,这坐下来才一盏茶的功夫,相爷已经看了三回门外,恩泰不懂,既然等着阿娆,干嘛不去通知她一声。
这时小厮跑进来道:“相爷,姜梅姑娘问相爷要不要将书房的香换上,她正在外头候着。”
书房从来不熏香的,恩泰想着姜梅大概也是想要表现,本以为陆峙会打发下去,谁知陆峙却让姜梅进了书房,恩泰眼见着姜梅轻颦浅笑坐在偏厅捻香,他偷偷挪着步子,走到了晚间喊了个小厮来。
“你快去栖迟院,告诉阿娆姑娘,相爷回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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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辛娆兴冲冲抱着砚台过来时,一进门就看到了姜梅端着茶杯站在案前,脸微微透着薄红垂着眸,听到她的脚步声抬头看过来,先是一愣端起一抹不自然的笑容。
辛娆微愣的表情在看到姜梅的笑容时也扬起了笑容。
她的笑容落进陆峙眼底,他的目色就沉了一分:“何事?”
辛娆看了眼姜梅,两眼弯弯:“相爷政务忙,我晚些再来。”她欠身就要告退。
“你们都退下去。”陆峙却冷淡开口。
恩泰连忙给姜梅使了眼色:“属下告退。”
姜梅似乎还不怎么死心,或许相爷说的是辛娆呢,她正看过去,陆峙掀眼睨了她一眼,她心头一跳,连忙放下茶杯退出去了。
恩泰在外头等着姜梅,正色道:“姜梅姑娘还是该做好分内的事才好。”
姜梅冷笑着斜了他一眼,不过是相爷跟前的随从,谁比谁高贵呢,也敢来说教她,她又轻飘飘睨了他一眼挺直了腰板离开。
恩泰倒是不介意,他知姜梅素来是眼高于顶的。
书房中只剩下陆峙和辛娆,他没有说话,那双凤目如古井无波凝注着她,辛娆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小心翼翼将砚台放在案桌上,陆峙暼了一眼,一股气又凝到了心口,脸色更冷了几分。
“其他东西呢?”
辛娆低首垂眸,绞着手帕嗫嚅:“还没买回来,银子不够......相爷,我能不能预支一点月俸......”辛娆微微抬眼水润润的眼眸看着他。
“你那点月俸预支了有何用?”陆峙凉凉给她泼了冷水。
啊,相爷也知道我的月俸低呢!辛娆撇了撇嘴,眼睛忽然又闪亮起来:“那相爷,你借点银子给我吧?”
陆峙看着她多变的表情,一时可怜一时活泼,脸色淡淡拿起紫毫笔:“看本相心情。”
辛娆脸上一喜,这么说有机会!
“觉得今日这熏香如何?”陆峙突然问了个毫无瓜葛的问题。
辛娆笑容卡了卡,她转头看了眼九鼎金镂香炉里的袅袅白烟,仿佛看到了姜梅捻香的温柔写意,她吸了吸鼻子,这香味宛若昨日在栖迟院闻到的香味,脑海里姜梅给陆峙奉茶的景象和梨梦说的话莫名结合在了一起。
莫不是梨梦说的人就是姜梅?相爷这是相中了姜梅,想要让姜梅也到近前伺候,所以来问问她这个“老人”怎么看?
辛娆立刻攒起一抹甜腻的笑容:“很香,清甜不腻,闻到此香就能想象得到捻香之人的温婉清丽。”她只顾着夸赞讨陆峙的欢心,却没看到陆峙越来越沉的脸色。
“相爷,姜梅心思细腻,又擅长调香,相爷若是想让她来近前伺候,也是一个好主意呢!”
一点灯豆跃进陆峙的深不可测的眸底,不辨喜怒,只是他的声音暗哑低沉的近乎诡异:“你不介意?”
辛娆觉得陆峙真是抬举她了......她将头摇得如拨浪鼓。
陆峙撇过眼嗤笑:“你倒是大方。”
这大概是一句夸奖的话?辛娆忖度着,小心翼翼问道:“那我问相爷借银子......”
“出去!”陆峙突然冷喝一声,把辛娆的笑容和话头都给堵了回来,辛娆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地告退了出来。
恩泰见她这幅样子出来,哑然:“相爷还没消气?”
辛娆无力望天:“老天爷啊相爷真是太难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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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陆峙借银子的事不但没了着落,还为此又惹恼了陆峙,辛娆耷拉着脑袋蔫蔫地走在长街,忽然看到长街一片空地上锣鼓喧天正在卖艺,她眼前一亮,或许她能给金老板做工?
这样一想,她觉得有点可行,陆峙早出晚归的,白日她在相府也是无所事事,只要不抛头露面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地方?这样想着,她朝着金玉楼紧走几步,突然又站住了脚,万一呢!万一被发现了呢!她倒是无所谓,岂不是丢了相爷的脸!她好歹也是满京小有知名度的丫鬟,她丢人岂不是就是丢了相爷的脸?不行不行!
辛娆又转身走了两步,想了一会,又往金玉楼走了两步,如此来回走了那么几回,怎么都拿不定主意,再转身往回走时眼前突然遮下一块阴影,她讶异抬头,撞进谢复之含笑的眼中。
“谢公子?”辛娆既惊且喜。
他今日本来没打算上街的,但是回府的路上莫名拐了过来,独自从画苑走过,又走了回去,哑然失笑,觉得自己有些傻气。
又在街上随意逛着,却见到了辛娆,突然明白,时日是短的,相思是长的……
那灿若朝霞的笑意落进谢复之的眼中,他的笑意更浓了,还藏了一抹惊喜:“你怎知我名姓?”
辛娆道:“那日我又折返回去问画苑掌柜的。”
谢复之愣住了:“你打听我?”那意外之中隐隐的是有些欣喜的。
辛娆在男女一事上甚是单纯,从来不会胡思乱想,是以有些女郎会觉得她故意卖弄,但其实她眼中天真纯净的很。
正如此时她点头的不带一点羞涩,便让谢复之清楚,这姑娘并没其他意思,那一点欢愉便一点点消散了,可转念一想,这岂不是反证了掌柜的猜测,她果然只是个单纯的丫鬟,并没有其他身份。
从那日在画苑见到辛娆的第一眼起,谢复之心中就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愫,辗转反侧寤寐思服,连他自己都惊怔了,但既生了此心,便该牢牢抓住才是,否则错失恐怕遗憾终身。
“那我还不知你的名姓,岂不是吃亏?”
辛娆恍然,嫣然一笑,眼中星星点点:“我叫辛娆。”
谢复之随即怔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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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陆峙下了朝处理了公务,又去了一趟刑部,临时回了府,却不见辛娆,恩泰见陆峙的脸色不对,连忙去四下找了一圈,在西角门的门房那得知辛娆一早就出府了,就回来禀告陆峙。
“想来又是去想办法买回那些首饰了。”恩泰道,“相爷,阿娆总共就那么点月俸,卖的钱基本不够赎回来的,若是这样下去,阿娆恐怕支撑不住。”
陆峙如何不知,可当他得知他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却被辛娆弃如敝履,他如何能不恼,又见她实在不开窍的模样,着实气人,这次不过是要给她一个教训罢了。
主仆二人走出院子来,暼眼间却间梨梦从辛娆的房间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伞,陆峙让她近前答话。
梨梦见到陆峙也是吓了一跳的模样,急忙上前来,说是来辛娆这拿伞。
陆峙本不欲多问,听到是辛娆的伞,他不由多看了两眼,倏然间眸光一紧:“拿来。”
梨梦将伞呈上,陆峙拿着伞目光凝在伞柄处,那一个“谢”字清晰扎眼:“你说这是阿娆的伞?”他的声音冷的像是湖面结起的一层薄冰,只要轻轻一戳,就能让人掉入万丈深渊。
“是。”梨梦垂眸道,“是前日阿娆回来时撑着的,那日她很高兴,还将这伞收得好好的,奴婢想着那日雨大,伞还没晾干就收着不好,就趁今日天光好拿出来晒晒。”
陆峙倏地握紧了伞身,指关节森然泛白,手指还在逐渐收拢,气瞬间凝到了一处,不断扩涨,他吐纳一息却笑出声来。
他的东西拿去换钱,却将一把破伞珍藏宝贝着......
恩泰不明白相爷为何突然这样震怒,浑身散着危险的气息,突然听到“咔”的一声,恩泰睁大了眼睛,就见直笔笔的伞骨顿时弯折了:“相爷!”
“她人在哪!立刻去找!”陆峙冷喝一声,衣袂翻飞走出栖迟院,步伐又紧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