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璎珞递给珉月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两个字。

——事成。

虽未署名，珉月猜测是晏临派人递来的，心下稍安，静等时局变化。

又过了两日，璎珞兴高采烈地跑来告诉珉月有个天大的好消息：“公主殿下，城里这几日出了件大案。”

“大案？”

珉月神情微动，有种强烈的预感，她说的会和婚事有关，“可是田康出了什么事情？”

璎珞拍手：“正是！我还没说，公主殿下您是怎么猜到的？”

珉月招呼她坐下说话：“你嘴里一边说大案子，一边说是好消息，还笑得合不拢嘴，除了田康那家伙倒霉了，还有什么坏事情能让你这么开心。和我细细说来，究竟怎么回事。”

璎珞依言凑近，声情并茂道：“四日前夜里，田康府上突然遭了贼人，惊动了京城守卫出动，连夜搜查，闹出的动静挺大。据说是江湖上久不现踪迹的妙手真人现身，将他那块用来求亲的和氏璧在密室里给盗走了。”

“妙手真人？”

珉月脑海里晃过晏临的脸。

难道是他？

算一算递纸条的时间，和盗窃发生时差不多一致。

以为她这么问，是因为不知道妙手真人是谁，璎珞连忙解释，“妙手真人是位侠盗，有一身偷天换日的本领，来无影去无踪，轻功极高，没有人知道他真实身份。只要他看上的东西，从来没有偷不到的，而且他偷东西得到的钱财，也都拿去救济穷人了，所以很多人不但不讨厌他，反而觉得他是在劫富济贫、行侠仗义，甚至封他为盗圣。”

“盗圣啊……”

想到某情景喜剧里的经典角色，珉月莞尔，“听起来的确挺传奇的，像是话本里面才有的人物。”

璎珞点头：“确实有话本以他为原型，添油加醋的编故事，奴婢入宫前恰巧看过。自从留陈国灭国后，妙手真人便不见了踪影，有人猜测他其实是留陈国人，甚至是皇室中人，不缺钱所以不贪恋钱财，只凭心意行盗亦有道之事。也有人猜他年纪大了，退隐江湖或者干脆已经死了。这次田康把原本属于留陈国皇室的和氏璧拿出来求亲，许是触动了妙手真人的恨意，所以才出的手。”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总之对我而言是件好事。”珉月颔首微笑。

璎珞深以为是，同样称快：“是啊是啊，没了和氏璧，就好比釜底抽薪，看那个不是玩意的田康……还能拿什么好东西出来求亲！”

有和氏璧在前，无论什么宝物再拿出来，与之相比，恐怕都会黯然失色。

迫不及待要和其它人分享这个好消息，璎珞捧着珉月赏给她的点心，告了退。

待她出去后，珉月走到桌案前，取了纸笔，沉眉敛目，细细回忆盐田法的详细步骤，开始拟草稿，时不时在纸上写写画画。

她虽然不知道晏临用了什么法子和手段，使得世人相信和氏璧是妙手真人盗的，或者干脆真的请动了妙手真人出手，总之他完成了他该做的，现在轮到她兑现承诺。

珉月还联想到些别的。

几日之内，晏临直接扭转局面，出手不可谓不快、狠、准，可见哪怕身为质子，他在上京城里依然有一定活动的能力，不似表面上那么全然隐忍，起码能做到自保。

这样很好！

她也不想未来夫婿是个任人宰割的小白兔。

———

几日后。

和氏璧的丢失，闹得满城风雨，因为是天下至宝，承德皇帝责令京兆尹彻查，可派出大量人手搜索查证走访后，玉和盗贼宛若人间蒸发，找不到半点踪迹。

至此，妙手真人的传奇事迹又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世人眼里更加神秘。

没了和氏璧，风向即刻逆转，原本支持将珉月公主改嫁齐国二皇子的人，或者缄默不言，或者改了口，无人再想在婚事上做文章了。

珉月终于得以安心备嫁。

虽然两边都是皇室，婚礼步骤和民间结亲也差不多，按着采纳、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顺序走流程。

这时候就体现出有没有母妃的差距。

有母妃在，就有人帮忙把关。

公主出嫁需要准备的嫁妆何其多，朝冠有十几顶，首饰有上千件，都必须是成双成对的，用东珠还是南珠，又或者合浦珠，是真金还是仿，随便动点手脚价值相差甚远。礼服、甲衣、被褥、鞋履等绣工必须件件检查过，若是纹样出了错，成婚兆头可不好。还有那大到床、屏风，小到灯笼、酒器、茶具等各色家具器件，更是数不胜数，若没点眼力见，根本不可能检查得没有错漏。

看着记录嫁妆的厚厚清单，珉月顿觉头昏脑胀，想着自己本来也不计较那些，索性丢给璎珞，让她带着几个小宫女去和验收嫁妆的大臣一起核对头痛了。

但有一件事，别人代劳不得，必须亲力亲为。

按照惯例，请期之后，即将出嫁的女子得在出嫁之日前拜别家中长辈，感谢养育之恩，长辈表示对于出嫁女的祝福，会送予礼物丰厚妆奁，以示关爱。

如果身在民间，长辈就算再多直系也就那么几个，了不起大家约个时间整个添妆宴，一会功夫办完了，可承德皇帝那么多老婆，单后宫之中，这宫那宫的娘娘就有那么多，住得还分散，又不专门准备宴会，珉月只能一个个登门拜别。

因为原身人缘不好，各宫娘娘对她出嫁基本无感，有些不得宠的自己本身过得不宽裕，添妆时也就意思意思，随便拿个价值上看得过去的物件应付了。

珉月到了苏涟漪母妃徐惠妃的清阑院时，碰巧苏涟漪也在。

徐惠妃神色冷淡，给了对玉镯子。

珉月拜谢过，转身欲走，坐在旁边的苏涟漪突然出声阻拦。

“等一下！既然今天我在，也凑个热闹给妹妹添个妆。”

她从身上拿出根木头簪子，放进珉月用来收礼物的圆盘，面上皮笑肉不笑，“没想到妹妹你真得偿所愿，要嫁给那越国质子，那我就祝你们情比金坚，百年好合。一根簪子，礼轻情意重，希望妹妹不要嫌弃，实在是最近手头有些紧张，送不了什么贵重礼物。”

珉月垂眸看向圆盘。

木簪子，这礼物，确实轻得有些离谱。

不远处坐着，目睹苏涟漪举动的徐惠妃皱了眉，她事前不知女儿会临时整这么一出，但身为母亲她肯定偏疼自己孩子些，所以虽然觉得不妥，没出言教训，只息事宁人，淡淡说了句：“涟漪，你妹妹还要忙着去别的宫，有什么体己话以后再说，别耽误了她做正事。”

“母亲说得对，妹妹快些去吧！”

苏涟漪嘲讽地笑了笑，眼中恶意十分明显。

珉月懒得搭理她幼稚的挑衅。

出了清阑院，璎珞忍不住气愤道：“公主殿下，她分明是故意的。”

“我知道。”珉月神色淡然。

“您不生气？”璎珞诧异问。

她以为，按珉月从前的脾气，恐怕要当场和苏涟漪吵起来了。

“那还是有一点。”珉月回答。

“那您刚才……”

璎珞欲言又止，“您是看在惠妃的面子上，才不和她计较的吧！”

“是呢是呢！”

珉月扒拉了下圆盘中的镯子，用玩笑的口吻道：“今天得的物件中，就数惠妃娘娘给的这双镯子成色最好，她娘可比她体面多了。”

其实不计较归不计较，她又不是个泥人，被挑衅了当然也会有火星子冒出来，只不过是想着来日方长，等出嫁以后，关起门过自己的日子，这宫里的勾心斗角，争风吃醋，就该与她没什么瓜葛了，眼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公主。”

两人走着走着，身前传来一声轻唤

身前阳光被遮挡住，珉月下意识抬头，看清楚是谁后，笑容在脸上漾开：“萧阁老。”

她刚想问阁老您怎么在这，忽然意识到，清阑院离长清宫近，阁老出现在此处宫道，要么是准备往长清宫去，要么刚从长清宫回。

收敛了乍见的惊喜，她微微颔首，“上次的事情，多谢阁老指点。”

若不是他告诉她晏临态度很重要，路子走对了，事情也不会解决得那么顺利。

“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

晏临神色一如既往的无波无澜，旁人看来过分冷淡的气场，却让珉月处着十分心安。

她觉得他像竹，清华其外，淡泊其中，无有媚世之态，冷淡点也没有关系，只让人觉得高雅脱俗。

晏临似寻常聊天随口问：“公主殿下这是刚从清阑院里出来？”

珉月点头：“是，成婚的日子快到了，珉月特地来拜谢娘娘们昔日的照顾之情，有幸得娘娘们为我添妆。”

“添妆……”

视线垂落在璎珞手上圆盘，晏临眸色微闪，拿起在一盘子珠光宝气中，最不值钱所以最不和谐，突兀打眼的木簪，淡声问，“这只簪子是谁送的？”

“涟漪公主！”

璎珞心里憋着气，不待珉月回答，先脱口而出。

晏临眸光微沉，手指拈动木簪转动，“这根簪子，用的是梨木。”

“什么！”

璎珞惊呼，“居然是梨木的！”

“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吗？”

看两人神色不对劲，珉月不明所以。

璎珞蹙眉给她解释：“桑树、枣树、梨树、槐树的木材，因为谐音听起来不吉利，但凡条件好点的人家都不会拿来做家具，更别说是添妆这种求吉利讨彩头的物件。涟漪公主做得太过份了，梨木怎么能拿来做添妆的簪子，一般都是新寡的妇人戴的，这不是在咒人嘛！”

晏临低垂了眼，纤长浓睫下眸光微动，将簪子攒入手心。

他淡声问：“这根簪子，公主应该不想要了吧？”

“不想。”

“那在下先拿走了。”

珉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