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岗前培训

卫素瑶一点也看不懂这个惠嫔的行为举止,早先对她有些好感,这会全替换成了好奇。

她暗自思忖,惠嫔在宫里养了那么多花,这显然是她的业余爱好,如今一上来就问她会什么才艺,难不成是想发展新的爱好?而这新的爱好便是钓鱼...?附近哪有水塘,难不成去御花园搬个小凳子举着鱼竿钓鱼吗?她立即掐断这不靠谱的猜想,决定实话实说。

“可是奴才不会钓鱼。”

惠嫔正一个又一个吃着葡萄,娇笑着说:“你不会?哈哈,你不会没事,本宫手把手教你。”她突然激动呛咳,笑得眼睛里流泪,秋兴忙上前给她拍背擦嘴。

卫素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着不敢再发一言,她觉得也许是乍穿越过来导致的代沟原因,使她不能理解惠嫔之意。

“奴才愚笨,听不懂娘娘话中意思,还望娘娘指示一二。”

惠嫔咯咯笑了一阵,方坐正了,敛容向秋兴递去一个颜色,秋兴便去关门。

吱嘎一声,毒辣太阳被挡在外头,留下一室阴影,使人心安不少。

惠嫔正色道:“也不跟你打哑谜了,本宫要你去钓的鱼,是皇上。”

卫素瑶仿佛脑袋被人打了一棍子似的,皇上两个字化为嗡的一声,她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瞧着惠嫔,逐渐皱起眉头。

惠嫔好整以暇观赏她的反应,笑道:“怎么,受宠若惊成这样?你长得这么美,难不成都没有点攀龙附凤的小心思?用得着这样装么。”

惠嫔端起手边茶杯,嘬饮几口,不见底下人吭声,陡然生出几分不耐烦,“好啦别装模作样了,多少人挤破头争宠,却连皇上一面都见不上,本宫给你创造机会,你还摆起架子了!”

卫素瑶摇了摇头,发觉事态严重,斟酌字句后说道:“娘娘看重奴才,奴才不胜感激,只是奴才从来没想过...没想过要邀宠,恐怕要辜负娘娘心意了。”

惠嫔轻摇着头吹茶水,闻言一顿,雾气中抬起脸,歪着头打量卫素瑶,见她态度诚恳,不似作伪,不由冷笑两声,“怎么,你还不愿意了?”

“嗯。”

惠嫔被气笑了,扭头看向秋兴,秋兴揪着衣角,暗自为卫素瑶的不懂事感到紧张,想她总是会听一听自己的提醒,这时便忍不住出言道:“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还不快谢恩!”

但卫素瑶只杵着不动,讪讪低着头。

秋兴上前,手心搭在她胳膊上,低声温言劝她:“先答应了再说,别惹主儿生气。”

卫素瑶没敢看秋兴,“娘娘,奴才真的不行,奴才空有美貌,人格毫无魅力,见到男的尤其紧张,话都说不利索。”

惠嫔哼了一声,盯着她道:“无妨,本宫会教你。”

“奴才愚钝,恐怕学不会。”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惠嫔面色稍有缓和,换了个斜倚的姿势,“说吧,你有什么感兴趣的技艺,说个一二,明儿本宫便给你安排女师傅。”

卫素瑶低着头,眼睛乱转,想着要令惠嫔知难而退,便说:“感兴趣的,非要说的话,那就是品鉴美食,收银理财,赌博出千。”

惠嫔和秋兴面面相觑,卫素瑶每说完一个,她俩眼睛便瞪一瞪,真是一个比一个离谱。

惠嫔静默片刻,呵呵干笑几声,“素瑶,你在逗本宫开心?本宫要你学的是能吸引皇上的才艺!”

卫素瑶嗫嚅:“是娘娘非要奴才说的,除了这三样,一时也没有感兴趣的事。”

惠嫔啪地一掌拍在旁边木茶几上,茶托震得叮当响,她眉毛眼睫飞高,有狰狞之色,“那便琴棋书画挨个学过来!”

卫素瑶见她陡然变脸,吓了一跳,偷偷去看秋兴,秋兴也是心有余悸,大气不敢出,发现卫素瑶在看她,投去一个“谁让你不听话”的埋怨表情。

翌日,女师傅就到了延禧宫。

说是女师傅,其实就是宫里头养着的司乐姑姑,逢年过节帮忙排练歌舞节目的。

不过惠嫔请的这位姑姑比较特别,她叫贺凌霜,终日白衣素服,一根青玉簪挽起乌发,素面清秀,姿态飘逸,举手投足间若有江南婉约之气。没错,她就是苏州虎丘人,曾师从秦淮名妓卞玉京学琴,卞玉京出家后,将她引荐到吴梅村府上当乐师,可惜吴梅村仕清为官后郁郁而终,后来也不知如何辗转,贺凌霜最终被献进宫里。

贺凌霜得玉京道人真传,又经吴梅村大才子点拨,除了精熟乐理外,绘画和书法都十分出色,晓文史,作诗词,因此惠嫔把她请了来,教卫素瑶绰绰有余。

其实惠嫔也要求不高,她这么跟贺凌霜说:“学琴,有一二首拿得出手的曲子,学画,只要会画一样东西,够卖弄风雅即可,学舞,转几个圈翻几个花手,好看就行,学唱曲,会一首便够,总之,随便你教什么,本宫只要她学会一样拿得出手的才艺,另外,限七日内完成,本宫等不得太久。”

贺凌霜一听,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和她想象中全不一样,瞪了眼道:“当我是教做菜的呢。”

惠嫔收起笑脸,盛气凌人道:“贺凌霜,当年你被鳌拜要去,是谁不怕死去敲慈宁宫大门,把你从豺狼手中救下?”

贺凌霜泄气,“行,我教。”

这活反正简单,让人死记硬背就成了,刚好最近也没有节庆筵席,空闲无事,教就教吧,谁叫庸人偏有义气,她这条命是欠惠嫔的。

于是这天早晨,贺凌霜背了琴来到延禧宫后殿。

卫素瑶头一次接触这等风雅玩意儿,颇感新鲜,本来还计划着糊弄一通,把贺姑姑气走,真见到了琴,倒不抵触了,好奇地摸了又摸,像在抚摸沉睡的小羊羔。

贺凌霜心态和卫素瑶相似,原本不情不愿,仿佛来延禧宫上坟,等见到卫素瑶娇憨灵动、爱惜古琴的模样,面色一霁。

她先讲了半天乐理,卫素瑶也勤学好问,两人有来有往,渐入佳境。

贺凌霜见学生好学机敏,思维活跃,深感欣慰,想她孑然于深宫,若得一徒弟,将技艺传承一二,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两人讲得口干舌燥,喝光两壶花茶,贺凌霜认为卫素瑶孺子可教,是时候大胆实战了,于是把琴搬上案来,端坐中间,神态高洁,两手起势,弹一曲简单江南小调。

琴音淙淙,叮当悦耳,别有风致,路过的宫女太监都忍不住停下聆听享受。

小调弹罢,贺凌霜让开座位,叫卫素瑶上去试试。

“姑姑,我真的可以吗?”

贺凌霜鼓励学生:“素瑶,你记性极好,悟性又高,有天赋的人,完全可以大胆弹。”

卫素瑶没想到她竟然被肯定有音乐天赋,一时惊喜万分,两眼发光,勇气滔滔,存着敬畏之心,一心一意模仿贺姑姑的娴雅姿态。

贺凌霜瞧她未弹曲子,已有乐师风范,直是点头。

门外,秋兴秋鸿小冬瓜等人都好奇地探头张望,脸上是欣慰、佩服、艳羡。

卫素瑶也觉得自己颇有琴师风范,纤手拨弦,丁丁懂丁懂东定,Duang——!

门口挤着的人齐齐往后一退,仿佛这琴音自带冲击波,把他们冲散了。

卫素瑶两手悬空静止,面露狐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信邪,心中复习姑姑刚才所教理论知识,再来。

轻拢慢捻抹复挑,丁懂定,等!懂定懂定,等儿等!Duang——!

余音绕梁,梁皆失色,门外群人不见踪迹,卫素瑶倒抽凉气,怀疑这琴被掉包了,为什么刚才贺姑姑弹的不是这音色,到她手里成了这样?

她愧疚地看向贺凌霜,贺凌霜捂着心口,脸色煞白。

卫素瑶还想再挣扎一下,手再次起势。

“慢!”贺凌霜喊住她,大有喊刀下留人的紧迫感。

自觉失态,贺凌霜努力克制情绪,嘴角抽搐两下,方平静说:“素瑶,你别弹了,时间宝贵,咱们学别的,你认识字吗?”

卫素瑶颊边绽开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她想,说到认字,这就体现她作为穿越人士的优越性了,因为原主压根不认得几个字,可她却是实打实的985高材生啊,还是文理通吃的六边形战士。

她充满自信,“认得。”

“可习过字?”

小学硬笔书法描红本算不算?每周练一页,语文老师都给她批“优”。

卫素瑶想,她刚才让贺姑姑失望透顶,这次要挽回一点面子,硬笔书法描红,怎么不算习字呢?

她微笑道:“习过一些。”

贺凌霜眼睛一亮,击掌道:“那敢情好,习过一些,就是有基础了,我先瞧瞧你的字。”

当下,贺凌霜叫人帮忙收起古琴,拿出笔墨纸砚,铺开谢公笺,磨墨润笔,鸡毛小楷笔递出去,“随便写两个字吧。”

卫素瑶接过笔,因这鸡毛小笔纤细小巧,卫素瑶自然而然像对待0.5mm考试专用黑色水笔那样两指捏住前端,在纸上认真写“卫素瑶”三字。

“卫”字的第一笔,浓墨饱满,漆黑洇开一块,像个硕大尼龙贝雷帽搁在钢架上,“素”字不小心把上部分写大了,下半部分想缩短也为时已晚,活像一张长着八字胡的马脸,“瑶”字笔划又碎又多,写起来好累,横七竖八,拼拼凑凑,像一堆火柴棍在风里摇着,随时散架。

她自觉写得没法看,有点不好意思,“姑姑,许久没写字,发挥不好,我重写一遍哈。”

贺凌霜手捧心口,嘴唇微张,两眼发直,“不必了。”

“姑姑,没事的,这点时间咱们还是有的呀。”

贺凌霜绝望道:“你握笔姿势都不对。”

经提醒,卫素瑶意识到应该切换成毛笔握姿,脸涨得通红。

贺凌霜叹气,“我若教你习字,怕是得从最基本的文房四宝使用教起,再讲解横撇竖钩不同笔划的运笔,七天,不能够。”

卫素瑶窘迫,她原本抱了藏拙的小心思,想伪装成扶不起的阿斗让惠嫔死心,可是这会,伪装啥呀,她根本就是阿斗本斗,清新自然。

看着贺凌霜自信笃定地前来,此刻眼中神光俱灭,她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姑姑,其实...我觉得吧,要讨皇上欢心,学书法也没什么用,要不咱还是学别的?”

贺凌霜眼皮一掀,她道惠嫔是做什么呢,果然死性不改,还是为了固宠。

她给自己斟一杯茶,喝水润嗓,找了个椅子坐下,“嗯,你说得对,你连握笔都不会,文墨方面本就不用想了,”贺凌霜凝眸静思,过了好半天,“对,跳舞!你样貌身段佳,学一两个动作翻来覆去用,届时再换身跳舞的行头,便能应付像样了。”

贺凌霜目光移到卫素瑶身上,左拳抵在右掌,愈发认为跳舞是卫素瑶绝好的选择。

就这么定了。

贺凌霜带卫素瑶到后院的空地上,开始教她翻花手。

卫素瑶从前不论是学习还是工作,成绩都非常亮眼,从未像今天这样受挫。她觉得,她可以会而不露,但不能够真拙,这是一个学霸的自尊。所以她学得很认真,甚至在贺凌霜演示的时候,暗自编口诀帮助记忆。

很快,她用心的学习得到了正面反馈,上手做的第一遍就有五成样子,贺凌霜重抖精神,“不错,一遍就记住了,手腕还可再柔点。”

一遍又一遍,周围的的看客渐多起来,惠嫔也从前殿绕过来,遥遥观看,唇角勾起,对身边小铁棍道:“昨儿还十分抗拒,没想到学起来倒认真。”

小铁棍评价道:“这人对事情呐,都有一个抗拒到接受的过程,素瑶大约是想明白了。”

惠嫔中肯点头,忽然斜睨哼笑道:“皮猴儿,说话干么像个沧桑老爷们,哪学来的?”

小铁棍嘿嘿地笑,搔了搔后脑勺,“许是奴才内务府跑得多,沾了他们说话的腔调,叫主儿见笑。”

他目光放远,看着卫素瑶平时直挺挺的身姿显出几分婀娜,煞是悦目,不禁问:“主儿您觉得这次会成功吗?”

惠嫔哼了声道:“皇上的心,谁猜得准,等见一面才知道有没有戏。”

“那主儿大概安排在什么时候?”

“七天之后吧,总得等她学出点样子。”

小铁棍忽然没了声音。

惠嫔扭头看他,“你有话就直说。”

“主儿,奴才想问,皇上行踪难测,如果突然到访,您...”

说到一半,小冬瓜摇摇晃晃跑进来,脑门被太阳照得油光发亮,下巴上汗水滴答,“皇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