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借出诗抄

惠嫔冷冷警告:“宜嫔,我让着你,是盼各自安好无事,你若存心和我过不去,陪你玩玩也不是不可。”

宜嫔掩嘴笑,“姐姐,我哪敢叫你不高兴,只怕一惹你,改明儿就生什么怪病,或是失足掉了井里...”

惠嫔厉声喝止:“宜嫔!”那眼睛里有如淬了寒冰,竟像要杀人一般凶狠。

宜嫔面色一滞,自是再笑不出来,悻悻道:“你敢说你选那丫头,没有一丝取代我的心思?呵,”她唇角一勾,梨涡又起,只是脸上殊无笑意,“我不爱咬人,但别把我逼急了。”说罢她径自往前走了,红英匆匆跟上。

宜嫔所住翊坤宫在西六宫,离慈仁宫距离不是很远,因此未坐舆车。

在她拉着惠嫔说话之际,卫素瑶被通贵人逮着不放。

通贵人见卫素瑶打扮甚是素净,感慨说:“妹妹立大功,受重赏,却不骄不躁,低调谦和,实叫人敬佩。”

卫素瑶心想,那是因为她脸皮还没厚到能显摆虚名的程度,但这话不能明说,因此对通贵人的夸赞只是笑笑。

通贵人拉着她的手,更觉喜欢,取下头上一簪,非要把那桃花簪送给卫素瑶,“这簪最衬妹妹,我给你戴上。”

卫素瑶躲避不及,通贵人已按了她脑袋,把桃花簪插戴进她发髻侧边,“好看!”

倘若有不明原委之人路过,恐怕还以为是通贵人在举起匕首扎人脑袋。

卫素瑶惊心动魄地受了礼物,便欲道谢。

通贵人制止她,“妹妹,不瞒你说,皇上是我丈夫,他若病了伤了,我铁定要整夜心神焦虑,辗转难眠,你替他挡了灾事,省去我一场磋磨,我真心感谢你。”

“通贵人一片赤诚,皇上一定很感动。”

通贵人却叹了口气,眼中怅惘,竟有点泫然欲泣,“我把皇上放心肝上,可皇上的心却装了太多东西,留不下一个角落给我,我对他此心此情,为他欢喜为他愁,我的这一曲相思弦,他不会知道。”

卫素瑶摸一摸后脑勺,端看通贵人深情无限,她却于情字毫无见解,超出理解范畴,只能愣愣听着,又想着既然通贵人抛出了需求,她想结交,最好是帮她满足需求,于是安慰说:“通贵人有所不知,奴才会做些小点心,凭此也堪堪能讨得皇上欢心...”

她还没说完,通贵人一怔,惊动道:“啊,真的么?妹妹本事好大,竟能送进点心!”

卫素瑶干笑着继续道:“或许下回奴才给皇上送点心时,能帮通贵人传达相思之意。”

通贵人却皱了眉,支支吾吾道:“妹妹,这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

通贵人压低声音,自嘲道:“我常给皇上送老母鸡人参煲,近来却一次也送不进,怎么你偏能送进去了,怕是、怕是因为皇上要见你之故。”说到后来,话里不免有点酸溜溜。

卫素瑶心里颇觉得意外,“通贵人一直送老母鸡煲?其他可送过?”

通贵人摇头,“一直送的老母鸡,因我只会煲这一样,毕竟亲手煲的才情真意实!况且老母鸡汤最温补,什么时候喝都不出错,咦,妹妹,可有不妥?”

卫素瑶恍然大悟,“害,不妥至极!皇上肯定吃腻了啊!而且通贵人你想,每次都送老母鸡煲,皇上会觉得您不肯花心思,在敷衍他。”

卫素瑶想起第一次给康熙送宵夜时康熙说她的那番话,接着又想起郭师傅的嘱咐,她依样画葫芦教给通贵人,“皇上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老母鸡汤以后千万别送啦,皇上喜欢用心思的点心,别出心裁最好,通贵人,奴才曾做了一道点心极讨皇上喜欢,用料其实简单,但是奴才整整构思了一下午。”

通贵人求知若渴,急问:“是什么点心!”

“那道点心叫快削三藩...”

卫素瑶如此如此地说了,通贵人听得连连惊叹、点头、敬佩,两眼射出拜服的光芒,“妹妹心思之巧,叫人叹服,我想跟妹妹学做点心,可以教教我是怎么想出来的吗?”

“这个嘛...”卫素瑶道,“其实奴才手艺非常一般,能讨好到皇上,是因为能想皇上之想。”

通贵人失落,“这我知道,偏是如何想其所想,我不得法。”

卫素瑶眼珠子骨碌一转,“比如,看看皇上写的诗,了解他从年少始经历的诸多心路历程,奴才有一本御诗集,正是法宝秘籍,通贵人若不嫌弃,可借您一观。”

“妹妹一定要借我!”

“只是,这玩意儿一定不能叫别人知道。”

通贵人严肃道:“我明白,就怕有人借此做文章,连累妹妹就不好了。”

卫素瑶嗯嗯点头,“通贵人,惠嫔娘娘不准奴才乱跑,所以要烦您去一趟延禧宫,端看您何时方便,奴才到时候把御诗集给您。”

“此刻就随你去!”

卫素瑶心中大乐,通贵人深爱康熙,这御诗抄本给她保管合适极了,一来于通贵人确实有用,借花献佛,结交一番,二来,纵是给人发现,大家也不以为奇,只道是通贵人手抄御诗解相思,三来,通贵人没架子,对她也比较客气,借了她,将来若要讨还,开得了口。

通贵人和卫素瑶出了慈仁宫,惠嫔端坐在辇车之上,一张脸似笑非笑的,眼神却有些阴惨惨,见了二人只是冷笑,“通贵人真看得起素瑶,有这许多悄悄话说。”

通贵人赔笑道:“叫惠嫔姐姐久等了。”

“总算你俩还知道本宫在这里,没给忘了。”

通贵人讪讪的。

卫素瑶道:“娘娘,通贵人硬要送奴才这桃花簪,奴才辛苦拒绝了半天,还是失败了,”她伸手到头发上找那簪子,“我还是给通贵人吧。”

惠嫔眼睛往她头上一瞥,果见侧边多了一支粉红簪子,和她的娇俏长相十分般配,“通贵人喜欢你,你收一收何妨?真是小家子气。”

通贵人道:“正是正是,素瑶,你不准拿下来。”

惠嫔一哂,叫太监抬辇车回去,又嘲笑几句卫素瑶,说她得了一大把赏赐却没那机会用出去。

通贵人跟在旁边,借着话头说:“素瑶一定是懒得费脑子搭配,偏我于此最有研究,惠嫔姐姐,不如我去瞧瞧都有些什么东西,给她衣服首饰一套套搭配好了,她每日只要拣现成的穿戴,岂不是好?”

惠嫔闻言一笑,“难得你有心。”

如此,通贵人便随着惠嫔一行到了延禧宫,也是苦了她,身为贵人,跟在丫鬟太监身边,从慈仁宫走到东六宫最东处,日晒酷烈,脸上颈上淌下一道道汗,只为了拿到康熙诗抄。

通贵人陪着惠嫔说了一路话,到了延禧宫,没来得及休息,又陪惠嫔聊了一阵赏花养花心得,等人把库房里的赏赐搬到殿中,她起身搭配挑拣,和惠嫔闲聊搭配心得,一上午竟是腿脚酸乏、嗓子干肿。惠嫔留她吃饭,通贵人想着同惠嫔一道吃,总是无法尽开兴吃,少不得空出一张嘴陪惠嫔说话,于是推辞了。

临走之际,说是要跟素瑶嘱咐几声穿戴心得,两人才终于有了独处机会。卫素瑶早就等得焦急,待通贵人一来,立即拿出压箱底的诗册给她,通贵人不住称谢。

卫素瑶听她嗓子都哑了,唇珠上起了点皮,鬓角汗津津的,整个人看上去很狼狈,但神情欣喜若狂,宛如登山者登顶珠峰,又或是阳明龙场悟道,为心中所求,将体肤之累置之度外,简直形象伟岸。

通贵人翻了两页,眼睛里像点了灯,越来越亮,“素瑶,多谢你忍痛割爱,这真是好东西。”

卫素瑶心想,割爱,什么割爱,是在扔烫手山芋嘻嘻。

当然,对待康熙的诗抄,她表面仍是十分惋惜和不舍的样子,扶着额头道:“哎,通贵人客气了,左右我拿这东西是占着茅坑不拉屎,借你还有意义一点。”

通贵人乐不可支,“什么话,怎么就是占着茅坑不拉屎,休说这样的粗鲁话。”

两人你来我往的一顿讨好,卫素瑶怕她留的时间久叫惠嫔生疑,便道:“通贵人还没吃饭吧,饿伤肚子就坏了,早些回去吧。”

通贵人点头,悄声说:“素瑶,以后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只管喊我。”

“现在便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通贵人感到意外,寻思卫素瑶借她诗抄,莫不是就为了求这件事,便有些没趣地问:“什么事?”

“通贵人要常来看我。”

通贵人一怔,脸上绽了笑,“一定!”

通贵人走后不久,秋兴把通贵人搭配的四套衣饰拿回屋,“素瑶,主儿让你面圣时穿。”见卫素瑶没反应,秋兴只道她没听清,又问,“你不看看通贵人搭配成什么样么?”

卫素瑶表示兴趣不大,叠好了就不要再拿出来了。

秋兴偷偷地笑,“通贵人做事很尽心呢,主儿提的要求她都一一办到了,倘若她知道你穿给皇上看,只怕要后悔极。”

卫素瑶听了,不由出神,通贵人倒是个实心眼,不猜疑她手握诗抄是为邀宠,也不敷衍搭配衣饰,再看她一腔深情,人前不避讳,能磊落真诚地说出,又能付诸行动去争取,某种程度上,通贵人似乎和她性格还挺合拍。

过几日就要去南苑,在那一耽搁就得几天,不如趁着去南苑之前,先帮通贵人去康熙那儿说说项。

她一不做二不休,便就开始琢磨这次要送点什么去乾清宫。

天还是热,久不下雨...卫素瑶本来有点犯困,这时浑身一精神,“秋兴姐姐,多少天没下雨了?”

秋兴想了想道:“快两个月了。”她摇着团扇挨到卫素瑶身边,感叹说,“今年真是热啊,屋子里没有冰就像蒸笼。”

卫素瑶吹着秋兴扇来的风,心里寻思,酷热而无雨,只怕外面有些地方该闹旱灾了。她能想到这点,康熙自然早就想到。嗯,想想看,能做什么应景的吃食?

一道杨枝甘露送过去,康熙拿着紫毫笔的手顿在空中,字未写下去,脸上先放出光彩。

卫素瑶道:“皇上,近来真是热得很,天不降甘露,奴才只好自己做份甘露,希望能讨个彩头。”

康熙道:“竟被你说到心坎上了,朕为这雨,着实忧心。”说着眉宇一压,显出几份忧郁来。

卫素瑶侍立在侧,瞧他正吃着,等了一会儿,忽然叹口气,“皇上,您原来真的为此发愁?哎,通贵人果真料事如神啊。”

“通贵人?”

“皇上有所不知,今日娘娘带奴才去慈仁宫请安,遇上通贵人,她听说是奴才救了您,对奴才千恩万谢,拉着说了不少话,问奴才,皇上落水后身体怎么样,近来吃得多不多,需不需她煲老母鸡汤,”一口气说了许多假话,她顿一顿,接着编,“通贵人还料到皇上会为降雨而发愁,正为皇上抄经祈愿呢,样子倒比您还愁,奴才问她,既然关心皇上,为什么不来乾清宫见一见?通贵人说,知道皇上忙,没有宣召不敢打扰。奴才想,通贵人也不容易,奴才自己反正是没规矩惯的,因此就替她来了。”

康熙听了道:“难为她挂心,朕改日去瞧瞧她。”

“改日是哪日?咱们没几日就要去南苑了。”

康熙不说话,只是扭头觑她,好久才幽幽道:“你对通贵人倒是好。”

卫素瑶全没察觉那眼神正在逐渐变得锋利,笑道:“通贵人坦诚直爽,敢爱敢恨,奴才觉着对味,想要她好,便来皇上跟前多嘴了。”

“嗯,原来你喜欢坦诚直爽、敢爱敢恨,”他咀嚼这几字,抬头问她,“倘若有人瞻前顾后,不敢爱,也不敢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