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的春天沙子多，流感也多，图书馆人多，咳嗽声夹杂在书本的翻页声里，没过几天，曲衍森也成功中招。

在擦拭灶台时，曲衍森的咳嗽声成功吸引，不对，打扰到了一旁看书的沈潇茗。后者一个白眼过去：“你是林黛玉吗？隔三差五感冒。”

沈潇茗说的略显夸张，因为他上次感冒是去年底，离现在已经好几个月了。

曲衍森解释：“我吃了药，养几天就好了。”

沈潇茗听他这意思：“你不去兼职了？”

曲衍森如实回答：“这学期我只有家教，其他工作没再找了。”

“那你这几天干嘛？”

“我在图书馆借了几本书，准备好好看看。”

自从上次课结束，曲衍森就去找了几本老师课上推荐的书，准备拓展视野，锻炼一下思考问题的能力。

沈潇茗最是了解他要钱不要命的性子，笑了下：“转性了？”

曲衍森刚刚有瞟到沈潇茗阅读的书籍的封面，似乎是全英文版，对她的敬意更甚：“我太差了，只能笨鸟先飞。”

“何必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动摇，最终坚守理想的人少之又少。”沈潇茗猜到曲衍森的心理动态，直白地指出，“有很多人像你一样，后来也能成为名利双收的律师、法官、检察官等。”

“我只是不想那么受利益驱动……”曲衍森不自信地辩解。

沈潇茗扫了他一眼，没给面子地断言：“呵，少大言不惭了。你瞧你这副穷酸样，马斯洛需求第一层还没解决呢，就想到这些了。”

曲衍森脸皮薄，又不得不承认沈潇茗说的是对的，他做这些不也是为了考试多得几分，近期能拿到奖学金，以后能找个好工作，在京都立足。

“自私自利没什么，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沈潇茗锐气十足地说，“虚伪的清高，才是最倒胃口的东西。”

曲衍森愣住：“那你在课上说的——”

沈潇茗斜睨他一眼：“乌托邦罢了。”

不知是不是和她呆久了，曲衍森竟然听出一丝丝安慰的意思。

如果衣食无忧，畅谈理想当然没问题，但如果纠结于柴米油盐，按照自己的意愿也没什么问题。

曲衍森小声问：“不觉得市侩吗？”

沈潇茗冷笑一声：“谁又比谁高尚呢？”

曲衍森露出松软的表情，不再觉得自己的功利性是负担，而是郑重地说：“谢谢你过年给我的红包。”

沈潇茗随即不自然道：“谢我什么，是我爷爷的意思。”

他重申：“沈爷爷说是你替他准备的。”

变得可真快，沈潇茗翻了个白眼：“我以为你又要犟呢，说什么无功不受禄。”

曲衍森陈述：“沈爷爷对我的好我都会记在心里。”

沈潇茗真以为他开窍了呢，到头来还是榆木脑袋，于是很不耐：“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曲衍森没心眼地问：“厨房清理干净了，我可以走了吗？”

沈潇茗指着门口：“赶紧滚。”

曲衍森的学习生活在大一下才进入正轨，没有初入京都的惴惴不安，也没有因自己“井底之蛙”而自惭形秽，更不会沿用固步自封的学习方法逃避大学阶段带来的新思考。

江素薇在图书馆里见到他，会热心地推荐几本书，曲衍森自知对方是好心，说过谢谢后便绕道而行。

江素薇也不气馁，邀请他去听讲座。

京都大学请到法学界赫赫有名的律师做演讲，法学院的名额有限，曲衍森周六要去做家教，便没有争取，可家长临时带孩子出去旅游，曲衍森又空闲下来。

“我室友晚上有事，刚好空出一个位，反正空着也是空着，不如一起？”江素薇说的合情合理，更何况曲衍森得知江素薇课业成绩优秀，似乎是个不错的学习对象。

为了验证江素薇话里的真实性，这位“朋友”也亲自解释：“我晚上要和男朋友出去，曲学弟，你有什么问题可以问素薇。”

他刚好最近在瓶颈期，多和人交流兴许有新的思路。

烈日当空，曲衍森刚要答应江素薇，一缕冷冽的清香飘进他的鼻子里，他觉得这香味熟悉，抬眼便是沈潇茗喜怒难辨的脸。

“消息不回，你想死吗？”这下，沈潇茗完完全全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曲衍森一看手机，五分钟前，这位大小姐给自己发了一条消息：【学术报告厅，过来。】

即使是五分钟，曲衍森依旧道歉：“我刚刚在和人聊天，没看手机。”

看不惯沈潇茗颐指气使的样子，而且她们好歹算学姐，沈潇茗居然直接无视她们？江素薇那位出面的朋友不爽道：“学妹，懂不懂先来后到？曲学弟是你的所有物吗？公主病也要有个限度吧？”

此话一出，曲衍森预感有大事发生，立即澄清：“她有事找我。”

“这次是取快递还是占座？”大概也听到学院里的风言风语，丁巧慧当即戳破：“沈学妹，你差使这差使那的，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

沈潇茗冷笑一声：“你算老几？”

丁巧慧的脸涨得通红：“我们可是你学姐！”

曲衍森赶紧拉住沈潇茗，劝解对方：“我和沈潇茗是同学，这些事情只是举手之劳，两位学姐不用替我鸣不平。”

曲衍森居然帮奴役他的沈潇茗讲话？江素薇有些诧异，丁巧慧则直接表示失望：“曲学弟，我原以为你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没想到也是个见钱眼开的势利眼。”

江素薇立即打断她：“巧慧，别说了。”

“我就说怎么了！你对这男的还不够好吗？他穷得叮当响，也就一张脸能看，素薇你条件又不差，配他绰绰有余！谁知道他放着你不要，去跪舔沈潇茗！”

听到这些话，曲衍森倒还好，毕竟他不需要对无关紧要的人树立一个多么好的形象，反而是沈潇茗笑出了声，反问：“所以你破防了？”

“我——”对方直接哽住了。

沈潇茗双手环胸：“我竟然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强买强卖的道理。”

曲衍森：“……”

谁说的，你明明最清楚。

“叫你们声学姐，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

这俩人脸皮被剜得干干净净，还是江素薇温声道歉：“打扰你了学弟。”最后拉着丁巧慧狼狈离开。

沈潇茗气还没消，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曲衍森，阴阳怪气道：“很受欢迎啊。”

开学以来确实不少女生打听他，但是说这话的是沈潇茗，曲衍森实在不敢自称。

但很快沈潇茗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不对劲，急忙转变：“刚刚她们那样说你，你不生气？”

“不生气。”曲衍森诚实摇头。

算他识相，沈潇茗满意地说：“走吧。”

路上，曲衍森一板一眼地解释：“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并不是事实。”

沈潇茗嗤了声：“是吗？我觉得她们说的确实不错。”

公主病，喜欢使唤人，没礼貌。

这都是她的标签。

谁知曲衍森为她辩解：“虽然你有时候脾气确实不好，但我很清楚，你不是那种人。”

沈潇茗丝毫不领情：“切，说的你有多了解我一样。”

到了学术报告厅，正好是讲座地点。

曲衍森没想到沈潇茗找他是为这事，后者瞪他一眼：“看我干嘛？这里人挤人的，找个位置坐下啊，难不成要我找吗？”

“好。”曲衍森掩饰喜悦的心情，赶紧去扫描现有的空位。

环顾一周，曲衍森挑了个视野不错的前排座位，知道这位大小姐的洁癖，还用纸巾擦了擦坐垫。

沈潇茗这才满意地坐下，曲衍森顺着她的位置坐在旁边，凑过来问她：“你怎么有两个名额？”

沈潇茗从包里掏出一个工作牌，曲衍森瞬间了然。

“别想太多，不叫你来也是浪费，何况你这么蠢，带你洗涤一下脑子。”

沈潇茗一如既往的毒舌，曲衍森却忍不住笑了笑。

沈潇茗不自在地瞥他一眼：“你刚刚不会真被骂傻了吧？”

“没有。”曲衍森局促地看着她，“谢谢你还出来找我。”

说到这个，沈潇茗掩饰般别过头，强撑着解释：“我坐太久了，出来活动活动，而且爷爷说了要我帮帮你，我今天心情还行，勉强通知到位……”

她越解释，曲衍森就越想笑。

做讲座的老师已经上台，会场也安静下来，沈潇茗恼怒地瞪了他一眼：“笑屁，听课了！”

授课过程中，曲衍森做了不少笔记，沈潇茗对他无头苍蝇一样的行为很是不屑：“你是要写一个剧本出来吗？”

这虽然是笨方法，可曲衍森只能窘迫地摸摸鼻子。

“跟着我。”沈潇茗没有一句废话，曲衍森便随着她到了报告厅后台。

本次讲座是隔壁政法大学的安淑兰教授主讲，而这个传奇律师胜诉无数，曾参与教材编写，目前是京都一家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令无数法学生敬佩无比。

这样厉害的人物，见到沈潇茗竟是亲昵地打招呼：“潇茗，过会儿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不了安老师，我过会儿还有事呢，下次吧。”

插着空隙，曲衍森规矩地喊了声“老师好”。

安淑兰看到沈潇茗身后的小伙子，眉清目秀的样子让她猜测般调侃：“这位是？男朋友？”

沈潇茗淡定说明：“跟班。”

曲衍森：“……”

至少没说小男仆，他该满足了。

看来关系不错，安淑兰主动冲曲衍森伸手：“你好。”

曲衍森受宠若惊：“你好，我是曲衍森，是京都大学法学一班的学生，对于您说的法学的现实意义这一点，我十分认同您的观点。”他展开讲了一下安淑兰在讲座中提到的内容，但都是斟酌着说出来的，生怕自己的拙见太浅薄，安淑兰也明白这帅小伙确实有认真在听。

安淑兰微笑着点头：“你说的不错，我们加个微信吧，后续问题你想探讨可以线上聊。”

这巨大的惊喜砸来，曲衍森下意识看向沈潇茗，毕竟他是沈潇茗带来的，还是得问她的意见。

沈潇茗本就有这个意向，示意：“加吧。”

一出来，曲衍森心情明朗了不少，再次对沈潇茗道谢，如果不是她，自己根本不可能接触到这样的资源。

沈潇茗被他烦得不行：“知道了闭嘴吧。”

曲衍森平时话少，但这下实在难掩激动：“嗯，不管怎么样，真的非常感谢你。”

“安老师也只认识有缘人，说明你确实讲到了她心坎上。”沈潇茗不想揽功，轻飘飘说了句。

“是我占了你的面子。”曲衍森对自己认知很清楚，他一个资质平平又毫无背景的人，怎么可能博得安淑兰这样的大律师的青睐。

沈潇茗见他这副样子，好笑着举例：“那我爷爷为什么在几万个孩子里偏偏挑中了你？”

曲衍森轻怔住。

“没必要妄自菲薄。”也许是不喜欢煽情的氛围，沈潇茗淡然地撩了撩头发，丢下这句话就大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