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死去的白月光5

文殊直至两人分开才从行李箱飘出来。

她快速飘远,不知道与沈尽屿的联系会不会限制她的行动范围,只想尽可能地离远些。

到拐角时,文殊回头看了眼。

人头攒动。是葬礼。

是她的。

文殊不是不感兴趣,也清楚这场葬礼是贺荆然为她举办。热恋时阴阳两隔,她坏心思地想,贺荆然会说什么肉麻的话?

可葬礼上有沈尽屿。

她对男友这位好友的手段有所耳闻。沈尽屿作为唯一能看到她的人,她担心自己还没与贺荆然建立交流,就先被沈尽屿逮回去抹杀。

文殊离开,她就不去凑自己葬礼的热闹了。

她这次出来,是为了见贺荆然。同他讲,她坠江成鬼,遇到道士,道士讲她需要与一个愿与她绑定一生的人建立联系。

贺荆然若知道,一定迫不及待与她绑定。

文殊想他兴高采烈的模样,身形离葬礼愈来愈远。

葬礼上不得见,她不曾怀疑,两人的默契,会撑起他们的再见。

葬礼的排场很大,贺荆然邀请了所有见证过他们的人,他讲,这是他未婚妻的葬礼。

他想说妻子,没求过婚,不知道文殊同意与否。他甚至想葬礼婚礼一起办,太过惊世骇俗,担心做了给文殊招骂名。

贺荆然以往恣意的脸上如今全是憔悴,这段时间饮食不规律导致他有了胃痛的毛病。他在自罚——

为什么那天要让文殊来找他?为什么他没有去接?为什么率先喝了酒,半夜惊醒,才发觉文殊还没到。

是不是但凡有一步没走错,都不至于阴阳两隔。

发完言,是他的友人为她献花。沈尽屿放花过去时看了眼照片,照片眉眼弯弯,除了黑白,与别墅内肆意妄为的鬼魂并无不同。

有人活着死了一个样,也稀奇。

沈尽屿莫名跟着勾了勾唇。

贺荆然与沈尽屿并列站在一侧,长久的不规律作息导致他极其虚弱,唇苍白着。沈尽屿冷笑,“出息。”

“你不明白。”贺荆然舔舔干涩的唇,满眼都是高台上的照片,“那是我们的合照,我截下来的,另一半是我,等我去世了,做我的遗照。”

沈尽屿揉揉眉心,觉得他在发疯。为了一个女人,将自己作到这个地步——

蠢到令人侧目。

葬礼彻底结束已是深夜,沈尽屿接到管家的电话,“先生,刚道士画符,讲林小姐不在别墅了。”

他随意应了声。林文殊与他绑定了联系,找她不难。不是什么要紧事。

贺荆然想去小吃街逛逛,这群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一辈子都少去小吃街。闻言,沈尽屿蹙眉,准备离开。

其他好友已经做好陪贺荆然尽兴的打算,央求沈尽屿一起去。不然贺荆然发起疯他们可拦不住。

文殊的葬礼,他怎么会发疯。

贺荆然莫名其妙地笑笑。

沈尽屿到底陪他们一起去。

到了地方,他在车上没下去。贺荆然挨个摊子点餐,不一会儿,拼了四张桌子都堆得满满当当。

沈尽屿回复助理消息的空档,看到了文殊。每张桌子都人满为患,她坐在其中一张桌子的一侧,新奇地观察着。

偶尔会拨一拨筷桶,理所当然地拨不动。

沈尽屿下了车,一眨眼的功夫,文殊不知道去了哪里。再见她,她在一个接一个瞧摊位上的吃食,看起来很心动,可惜无济于事。

他倚车而立,觉得自己无聊,在这里看一个鬼魂想吃又吃不着。

在满街的烟火气里,甚至显出几分可怜。

文殊不舍地收回在摊位上的视线,与系统诉苦:“真的不能拥有实体吗?”

系统义正言辞,“宿主,一开始是你不让我救你要做个鬼魂的哦。”

它不想宿主不开心,僵硬转了话题,“宿主,数据显示,男主在附近。”

“啊?”文殊转身,有所感应般,看到热闹的那个摊位,正饮酒的男人。

贺荆然和记忆中有了偏差,脸仍是英俊的,剑眉星目,恣意随性,只是多了点不甚明显的隐痛。

于是此刻,男主因为白月光的去世,多了让女主心疼的气质。

文殊笑笑,走了过去。

她接收了原主的全部数据,单是看着贺荆然,便是爱意疯涨。

文殊在那个最热闹的摊位旁,蹲在贺荆然身侧,除了不远处观赏的男人,无人知晓,贺荆然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此时此刻,就在身边。

她捧脸看他。内心是澎湃、不曾停歇的爱意。

“荆然,好久不见。”

本来应该,在溺毙那天见面的。

贺荆然饮了酒,有些醉了。他半垂着头,视线偶尔会和文殊对上,可他一无所知。

文殊抬手摸摸他的脸,听到贺荆然醉意醺然的声腔,“文殊。”

“你坏得很,和我玩游戏,消失这么久。”

文殊谴责他,“恶人先告状。”

她知道剧情,明白贺荆然会在之后遇到自己真正的一生挚爱。

林文殊却还不知道,她千辛万苦出来,是为了同贺荆然解决当下困境。她侥幸脑汁想怎么让贺荆然听到一个鬼魂的话。

贺荆然头越垂越低,“文殊,你再不出现,我就——”

他恶狠狠地想着威胁的话,却想不出来。

像困顿的宠物。

文殊做出戳他脸颊的动作。

看够戏的男人不想节外生枝,过来要带走文殊。

与此同时,系统警报声突兀响起,预示着重要人物登场——

“女主出现。”

“女主出现。”

“宿主注意,女主出现。”

贺荆然余光看到一道身影,骤然抬头,叫了声“文殊”。他踉踉跄跄朝前跑去,穿过他的过去式,开启崭新的篇章——

他抱住一个陌生人,泪流满面,喊着“文殊”。

文殊半响才知道发生什么,她拍拍手,起身。桌子上的好友注意到那边动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抬眼,撞进沈尽屿沉着的目光。他目中映不出鬼魂的形象,却一瞬看清——

这个鬼魂,眼底毫无感情。

文殊率先错开视线,看向被沈尽屿遮挡的那侧景象。

贺荆然好友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他在文殊葬礼这天发了疯,却不是为文殊,而是为一个初次见面的、在灯光夜景下与文殊三分神似的陌生女人。

他眼神痴迷,铁了心地要带这个陌生女人回去。

好友拦都拦不住,贺荆然喝了酒,嘴里叫着“文殊”,眼睛里却看着另一个与文殊毫无关联的女人。

陌生女人吓坏了,挣扎不得,流起泪来。

贺荆然心疼,咬着牙不哄,说她离开这么久不出现,就该掉点眼泪。

文殊目不转睛地瞧着,听到贺荆然的话时笑他嘴硬。她不是真的想笑,她更想扒开贺荆然的眼皮,让他睁大眼睛看清楚,自己抱着谁。

没委屈自己。以日行千里的速度,跨越到贺荆然旁,他身边围着一众好友,想他酒醒,而他抓着陌生女人的手,用力到怕下一秒女人就会消失。

文殊一眨不眨。下意识想将贺荆然握着别人的手拍开,她凝聚了心神,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

旁人看不到她的手,只有贺荆然能感受到。他抬起蕴满醉意的眼,似乎看了自己被拍打的地方,酒精很快麻痹他的思维,他只管怀里的女人。

文殊咬着牙,头一次真切意识到,自己的死去。

在人声鼎沸的这一瞬。

好友没了法子,搬起沈尽屿这个救兵。沈尽屿早没了耐心,三言两语定了结果,叫贺荆然把人带回去。

他半边身子已经上了车。

文殊就在旁边,任由人影频频越过她。她尤未消气,凝聚心神在贺荆然身上加以力道,快速穿梭过他。直至贺荆然上车,也未感受到江水刺骨的冷意。

她跺跺脚,“便宜你了。”

贺荆然一无所知,任由司机将他带走。

车疾驰而去。

他不知道,他们曾有一线转机。只需再聚精会神一分,结局就会不一样。

沈尽屿解决完,视线复垂她身上。费了大力气从别墅跑出来,在明知被他发现,却还是看完了贺荆然为别的女人发疯的全程,一步都没有再跑。

他说不清心里那点异样缘何而起,垂眼讽了句,“要结婚的女友,也不过如此。”

她翻来覆去、得意洋洋宣告的,她是贺荆然的女朋友,要结婚的女朋友。

到现在贺荆然抱着其他女人不放,距她死去不过半月。十五天而已,就可以在醉意醺然时,把别人当成她。

他寸寸扫过文殊。

她眼底的情绪绝非善意,可仍旧仰起头,故作无谓,展眉,“人鬼殊途嘛。沈先生,不是今天,也会是未来的某一天。”

这与她在短暂时间里对贺荆然的报复并不相符,没有丝毫说服力,更像流于表面的倔强。

沈尽屿轻“啧”了声,朝车位行去,“走吧。”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文殊却在这时才想起,她是逃出来的。

——跑吗?

——跑到哪里?

她回头看了看贺荆然离开的方向,连尾气都消失殆尽。

犹豫了一秒,转身跟上沈尽屿。动作慢吞吞,还是走了回头路。

沈尽屿在车边等了会儿,见鬼魂走走停停,短短距离,周遭行人超她身影而过。

文殊一心二用,脑子并未像身体一般行动缓慢。

系统刚刚巨大的警报声响起,她的耳朵都在轰鸣,现在还在和她喋喋不休——

“宿主,剧情讲女主几年后才出现,她现在居然就出来了!”

文殊揉揉耳朵,“我将死未死成了鬼魂,派女主早出来修正剧情也情有可原。”

她更关心,“你以后不要放警报。”

系统懵了下,话题被带偏,“刚刚的警报声是自然产生,昭示着危险——说明女主的出现,于宿主而言不是好事情。”

文殊在脑海中的意识,露出“有点烦”的情绪。依系统的了解,绝不是因为女主,而是为讨厌的警报声。

她没为难系统,无所谓地“噢”了声。

系统还想讲什么,但看文殊兴致不佳,懂事地闭了嘴。却忍不住翻找世界数据,在原文前期的剧情中,女主的每一次出现,都伴随宿主的名字。

原剧情早死的白月光现在并未彻底死去,它担心,这些涉及宿主名字的剧情会影响到文殊的正常体验。

沈尽屿轻掀眼皮,耐心耗尽之时,文殊终于走过来。

他上了车,文殊在他窗前,缓慢踱步。

无意和人解释鬼魂,沈尽屿没带司机,轻敲方向盘,“上来。”

文殊似乎就在等这一句,飘了上来。她坦然承认:“沈先生,不是我拿乔,只是您要抹杀我,我主动上去,担心被您认为求死。”

沈尽屿噙着笑,“没关系。”

像安慰,“你不主动也会死的。”

文殊哼了声,声音很轻,相比气恼,有种故作正常回应的欲盖弥彰。试图遮掩被贺荆然破坏的心情。

一众喝酒的好友央他蹭段车,回应的是绝情离去的豪车。

车内气氛沉闷。静了许久,文殊更闷的声音传过来,“沈先生,您怎么会去小吃街,您不在,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他是贺荆然。

沈尽屿牵了下眉,“你可以继续。”

文殊脸挎下来,“您下定决心要抹杀我,怎么可能任由我跟着荆然离开。”

干脆识时务地跟回来。沈尽屿何等身份,放一个鬼魂在身边胡作非为,怎么可能毫无作为。

她猜的不错。早在道士刚联系上时,他手中就有了挟制文殊的符咒。

沈尽屿没有理她,文殊以为自己不会再收到回复,支着头看窗外,也不在意。

车停下时,毫无征兆地,提起先前搁置的话题,“棒打的鸳鸯,真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