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在少女的哭泣中，犬大将选择了妥协，可是这份妥协能持续多长时间呢？

里奈不知道，自那日后，她仿若受惊的雀鸟，惶惶不可终日，使得整个人都逐渐消瘦了下去。

望着小方桌上剩得一次比一次多的食物以及女孩越发清减瘦削的身形，犬大将在又一次踏入庭院中时，他半跪在女孩面前，温热的掌心温柔又正中的握紧里奈过分冰凉的双手。

“里奈，相信我，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他想要再次用承诺去安抚女孩的惶恐不安，可是这样的效果甚微。

里奈只是静静的注视着他，那藏匿在黑眸之下的恐惧依旧那般明显。

她想要将双手从犬大将掌心抽出，在尝试了几次后，依旧纹丝未动。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徒劳。

她垂下眸子，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透出一片阴影，许久，才用着极轻的声音道：“可以……让我自己待一段时间吗？”

犬大将薄唇微动，最终只是低低应道：“……好。”

即便如何不愿，可为了里奈的身体，他选择了妥协，只是在离开前，犬大将回头望着安静坐在长廊之中的少女，深邃的眸光中浮动着令人看不懂的光芒。

犬大将的离开，让心思敏感的少女可以在这四四方方的庭院中，寻得片刻的安宁，也让她可以拥有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未来，以及和犬大将的关系。

空旷宽阔的寝殿中，层层叠叠的帷幔自两侧放下，遮挡住那正随意倚靠在贵妃榻上的女人，锋利纤长的指甲被涂上深紫色的豆蔻，轻轻敲击在褐红色桌面之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中显出莫名的压迫。

安静匍匐在地面上的妖仆额角早已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磕磕绊绊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数告知后，便将头紧紧贴在冰凉的地面上，等待着夫人的命令。

“这样吗？”女人的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仿佛刚才听到的种种只是一位陌生人的故事，而不是她曾朝夕相伴的夫君。

“退下吧，一切如常即可。”

“是。”妖仆松了口气，在得到示令的瞬间便快速离开。

凌月仙姬抬手掩面轻轻打了个哈欠，自查出孕事她的精神便时常觉得困倦，尤其是孕前期这段时间，因此原本打算去见见那被犬大将圈养起来的小人类的计划便搁浅至今。

直到近日听说犬大将和那小人类似是吵架，加之熬过了最难熬的时候，便招来被犬大将安排去招呼那小人类的妖仆了解情况。

越是了解，想要见见那孩子的想法便加深几分。

索性趁着今日犬大将外出，去那隐匿在深处的院落见一见这位被她这位夫君放在心尖上的少女。

凌月仙姬飞身前往，只是望着那被层层结界所笼罩的院落时，她眉头微皱，却并未制止上前的步伐。

因着腹中相同的血脉，结界并未阻止凌月仙姬的进入，紧闭的房门被她推开发出吱呀的声响。

原本静静坐在秋千上的少女似是受到了惊吓般，无措又茫然的回头，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眸子瞪圆，在明亮的阳光下折射出轻浅的微光，星星点点，如揉碎的星辰般。

只是那双眼眸中所浮现的恐慌害怕，让人望着，只觉心疼。

凌月仙姬原本皱起的眉宇瞬间舒展，眸色微动，她并未停下步伐，木屐踩在平坦的由大理石所铺垫的路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一下又一下，落在女孩的心间。

秀美乖巧的少女有些慌乱的站起身，随着陌生人的前进，而警惕又慌张的后退几步，“你，你是谁？”

明明声音都打着颤，却还是故作镇静的询问道。

像只兔子。

有点傻，但很可爱。

凌月仙姬清冷绝艳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她停下脚步，望着面前受惊的小兔子，连素来没有太多起伏的声音也不自觉放软几分。

“我是凌月仙姬。”她眨眨眼睛，并不打算隐瞒什么，直接将身份告知于面前的女孩，“是犬大将的夫人。”

“犬大将的……夫人？”陌生的词汇让里奈有些反应不过来，后知后觉的，她的目光突然落到女人已经有些许微微隆起的腹部，即便穿着宽松的和服，却依旧格外明显。

“你……怀孕了。”喉咙似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让里奈有些喘不过气，连这句话都是断断续续从喉腔中挤出。

凌月仙姬点头：“嗯。”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只是望着小人类越发苍白的脸色与摇摇欲坠的身体，她露出担忧的神色，温声询问道：“你哪里不舒服吗？怎么……”

“对，对不起……”里奈的大脑此刻乱成一团，她想要多说些什么，可是上下牙齿不受控制的打颤，水雾模糊着原本的视线，她努力保持着理智，可说话时还是不住的哽咽起来。

“我，我不知道……他，他没有说过……明明，明明都有夫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她是第三者，她破坏了一个家庭。

自幼所接受的教育根本无法让里奈去接受这个身份。

泪珠不受控制的自脸颊滑落，她断断续续的和面前雍容华贵的夫人道着歉。

“为什么要道歉呢？”凌月仙姬不解，她抬手捧起那张不断哭泣的小脸，柔软的指腹轻轻拭去女孩眼角的泪水，“不需要感到愧疚……”

她温声安抚着哭泣的少女，越是看着她，心脏便加速几分，这是一种陌生至极的感觉，但凌月仙姬并不讨厌。

“……可是，我，我破坏了你的婚姻。”里奈道。

听到她这么说，凌月仙姬轻笑出声，她轻轻轻轻拍了拍里奈柔软的发顶，“妖怪的世界中可没有你们人类那么多规矩。所以，不要哭了，小人类。”

“我……”湿润润的眸子望向凌月仙姬，她哽咽着还想要再说些什么时，因答应里奈而许久未出现的犬大将突然出现在敞开的门外。

银色的盔甲上还残留着未干的鲜血，男人神色阴鸷，浑身裹挟着未散的肃杀之气，他快步上前，将里奈从凌月仙姬面前扯到自己怀中，暗金色的眸子冷冷望向这位自己名义上的夫人。

“凌月，你答应过我，不会随便踏足这里的。”

“只是对你圈养的小人类有些好奇罢了。”凌月仙姬并不在意犬大将的态度，她的目光始终落在女孩身上，未曾分给犬大将分毫。

只是在男人隐隐快要陷入暴走的边缘时，她眉眼含笑，柔声道：“我下次再来找你，小人类。”

话落，这位优雅强大的犬妖便转身离开了。

望着凌月仙姬离去背影的犬大将情绪差到极致，但他不想吓到怀中的里奈，在凌月仙姬完全离开后，才松开对女孩的禁锢，低头温声询问道：“里奈，怎么……”

在脱离禁锢的瞬间，里奈便后退几步，漂亮的黑眸中明明还残留着氲氤水雾，却透着莫名的决绝。

“犬大将……”她的声音还带着几分哽咽。

犬大将眉心微挑，下意识的他不想要听到里奈接下来要说出的话。

“乖女孩，你肯定被吓到了对吗？我……”

“这段，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我，我会用其他来报答你的，你的救命之恩，至于，至于……”里奈根本控制不住的自己的情绪，明明应该狠狠地痛骂犬大将一番，可是那些伤人的话她根本说不出口。

她垂下头，不愿去看眼前的男人，只是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们分手，我要离开这里……”

“里奈，不要开这样的玩笑啊。”犬大将维持着温柔的假面，他一步步的将女孩逼到墙角处。

暗金色的眸子直直的注视着面前人，明明是和往常无二的神色，却无端透出莫名的压迫，他抬手想要替里奈拭去眼角的泪水，却被女孩打掉伸来的手。

“不是玩笑……”深陷被欺骗痛苦中的少女没有注意到随着她话音落下，妖怪变得越发猩红的眼眸，以及裸露出来的尖锐獠牙。

滚烫的泪水自脸颊落下，滴落在干涸的地面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我，我要和犬大将分手——”

少年人的感情纯粹又炙热，她抬起头，直视着那双已然猩红的眸子，只是后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粗粝的指腹按住了唇瓣。

“不要让我生气啊，里奈。”犬妖指尖的力度并不重，却依旧在那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点点红痕，“你明明答应过我，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的，里奈。”

虽然化身为人，但骨子里却依旧是属于妖怪的掠夺自私的本质。

猩红的眸子中充斥着无法掩盖的爱意，只是那蓬勃的爱欲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扭曲变形，化作浓烈的占有欲，只想将珍宝锁起来，不被任何人窥探，只独独为他所独有。

男人妖化的模样似是激起了里奈刻在本能中的恐惧，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泪雾朦胧的眸中满是恐惧。

“犬大将，不要……”她的声线都在颤抖，泪珠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正巧落在了犬大将的手背上。

滚烫的湿意在手背间晕开，让犬大将的动作一顿，看着害怕不已的里奈，心中原本翻涌的怒意瞬间被压下去大半，他连忙松开手，转而将里奈拥入怀中。

妖化的痕迹也瞬间褪下，他懊恼至极，“抱歉，里奈……是我不好，我刚才冲动了……吓到你了……”

“不要再哭了，我会心疼的……”犬大将小心翼翼地替里奈拭去脸颊的泪水，看着女孩还是苍白着小脸的样子，他不断放低姿态去哄着心尖上的少女。

只是造成的伤害就像是碎掉的玻璃根本无法愈合。

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犬大将用力将里奈紧紧抱入怀中，像是要将她完全嵌入到自己的身体中般，良久才放开里奈。

他双手捧起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发生过一般，亲昵的蹭了蹭里奈的鼻尖，“里奈只是累了，乖乖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正好这段时间西国边境不算太平，等我解决完那些，就带里奈去其他城镇……”

无端席卷的困意让里奈浑身瘫软，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又不真切，抬起的双手无力的垂下，下一瞬便彻底昏睡过去。

犬大将接住里奈，温柔缱绻的替她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发丝，又低头吻了吻女孩柔软的唇瓣，“……要乖乖等我回来啊，里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