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番外 天意

娱乐圈里有个公认的道理,那些天天秀恩爱的夫妻们没几个能长久的,全是立人设,只有安安分分过日子的才是可以慢慢走下去的。

这道理,无论放在池言歌这对儿还是江留这对儿都被认为很适用,吃瓜群众们从两对刚宣布结婚的时候,就有预言,这两对都走不到最后。

开什么玩笑,池言歌那脾气都清楚,不高兴了直接怼了记者就走,完全不在乎什么路人缘不路人缘的,而萧衡也不像是个能服软的人,俩人磕磕碰碰难免会有摩擦。

而江留和陆行舟,那就更不用说了,不论是媒体还是公众都认为这就是万恶的父母包办式联姻,没见每次都是陆行舟主动来秀恩爱找话题,但他身边的江留都是爱答不理的么。

怀着这种心态,记者们都想率先比别家挖到他们感情破裂的料,引爆全网,时时刻刻注意着他们的动态,有时候池言歌进组拍戏连着一两个月不回一趟家,就能被说成已经有外遇了无心恋家。

还有一次,采访中有主持人询问江留和陆行舟的婚姻状况,被江留一脸冷漠地回了句‘提他干什么’之后,便引起了全网讨论他们是不是感情破裂了。

可惜,感情破裂的料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却一直持续了好几年都没能再进一步。

直到后来,有营销号一发类似‘萧衡今日采访全程未提池言歌……’的通稿就会被习以为常的吃瓜群众们问,是又要离婚了吗?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发了。

炒冷饭炒那么多次都要炒糊了,已经有不少人放弃了原来的判断,开始相信他们可能是认真的了。

而让池言歌和萧衡终于不再被置疑只是玩玩,闪婚就闪离的转折点却是池言歌也不想看到的,萧衡在特别出演他最新接拍的一部电影时因为安全事故从威亚上摔了下来,被送进了医院,有人拍下了当时混乱的情形。

池言歌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他大脑一片空白,第一个念头想的是他绝对不能失去萧衡,之后,再发生了什么便不清楚了,他只是浑浑噩噩地跟着一群人一起去了医院,身上的戏服都没来得及换。

网友们评论说他当时好像魂都丢了,表情很可怕,池言歌后来在病床前边等萧衡醒来边看的时候也这么觉得,看着看着,有些想笑,但是嘴角却怎么都牵动不起来。

消毒水味道那么刺鼻,一如他当年住进医院时的气氛一样,只是,如今在这里守着的人变成了他,而当初守着他的人现在躺在病床上。

萧衡的脸很苍白,男人本来肤色就不太健康,现在看着更是渗人,池言歌想,等他醒来后就跟他说他刚刚的样子就像一具冰冷的僵尸,躺在那儿好像都不会喘气。

但萧衡一直没醒过来。

寂静的气氛被敲门声打断,池言歌从沉浸的思绪里醒过来,喊了声‘进’。

来的人是江留和陆行舟,陆行舟手里拿着果篮和一束花,池言歌在他们都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站起来,接过了花,放到桌上的花瓶里。

“怎么样了?”江留问他。

他看起来风尘仆仆,眼下还带着黑眼圈,估计是这几天都熬夜导戏还没来得及调整好作息。

“你不是最近在Y国拍你的新电影么?怎么就这么回来了?”池言歌却问了毫无相关的一句。

Y国离这儿挺远的,坐飞机也要一天一夜的时间,算起来,正好是萧衡事情发生后不久。

“我不放心你,来看看。”

江留还没调过来时差,他在国外拍戏取景时大半夜知道了萧衡受伤的事情,便连忙回了国,担心池言歌一个人扛不住。

江留问他,“你在这儿守了多久了?休息一会儿再说。”

陆行舟给花瓶里蓄了些清水,又给他俩倒了两杯温水,递过去。

“谢谢。”

池言歌喝下一口水,才发觉自己的嘴唇都是干燥起皮的,他声音有些哑,说,“我也没守多久,萧衡他爸妈过来了,刚回家不久,去拿些萧衡要用的东西。”

“怎么就从威亚上掉下来了呢?”江留皱着眉。

他看消息说是威亚松了,可一般拍戏之前都会有专人检查的,怎么好好地会松了呢?

“不知道,说是质量问题,都没能发现。”

池言歌心烦意乱,他现在再去追责也没用了,就算那人赔得倾家荡产或者为此坐了牢,萧衡依旧躺在这儿没能醒过来。

陆行舟看出他的心情很乱,说了声自己出门买些东西便借口出去了,给他们两个二人空间。

陆行舟起先也和萧衡一样,天天乱吃他俩的飞醋,还在池言歌说要还江留钱的时候,直接代为江留收下了,后来被江留知道了之后好一顿骂。从那之后,陆行舟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是最底层的,结了婚之后,双方爸妈也不帮他,都护着江留,他辛辛苦苦赚钱养家给江留投资拍戏,最后还是得在池言歌过来找江留玩的时候,给他俩端茶倒水陪着嗑瓜子。

可,在陆行舟后来发现这俩人确确实实也就止于友情了之后,就不怎么在意了。

江留和池言歌俩人腻在一起不理他们的时候,他和萧衡便自己做自己的,或者一起聊聊天,商量一些公司的合作事务,久而久之,陆行舟和萧衡倒也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

如今,看到经常和自己一起倾吐家里那位难伺候的朋友躺在病床上,陆行舟这心里还真有点不是滋味。

主治医生说病人现在处于昏迷状态,什么时候能醒也不知道,时间说长就长,说短也短,都是未知数。

“医生说,他要是这次醒不来了,就是植物人了。”池言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悲伤到了极点反而成了麻木,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对江留说,“留儿,我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这是池言歌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那么茫然,如果萧衡真的成了植物人,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你别多想了,不会那样的。”江留知道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根本解决不了问题,但,他发现他除了这种安慰什么都说不出。

江留希望能转移他的一部分压力,主动跟他提起了刚刚发生的事情,“这世界上本来就很多事情都没有定数,只要自己做到无愧于心就好。你知道么?刚刚我和陆行舟来的时候,在医院门口遇见一个白胡子道士,在那儿给人算命。我走过去的时候,他居然说要帮我算一算,说第一次不要钱,就要我帮他拉点客户。”

江留形容着那老道士的面容,在现代社会很难在闹市里看到道士,但是,道教确确实实一直都存在,江留看到的那个老道穿的是现代人的衣服,陈旧却干干净净,白髯飘飘,用木簪束发,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我急着来找你,没让他帮我算,他嘴里嘟哝着什么逆天改命、不得善终,说得倒是神神叨叨地……”

池言歌心神一窒,恍惚中问,“你说他说了什么?”

他下意识看向萧衡,脸色惨白,江留也意识到不对,想想那话,总不能是跟萧衡有关系吧。

池言歌的脸色很不好,江留只是大致跟他复述了一下那道士说的话之后,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他。

“你要是想自己静静的话,我在外面等你。”

江留轻声说,“一会儿我带你去吃晚饭。”

池言歌点了点头,一直到门被关上,平静的面容才不复存在。

悲伤就像是潮水般涌来,将人裹挟得几乎窒息,池言歌脑子里一直在回响着江留说的话,池言歌不信命,不信什么天意,却在江留说那老道士说天意躲不过、命该如此的时候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经历过重生一次的命运之后,池言歌已经开始相信所谓的天意了。

那么,现在是要做什么呢?因为萧衡逆天而行救了他,所以要付出代价了是么?

池言歌一瞬间在想如果自己现在死了,把这命还过去了是不是萧衡就可以醒过来了。

他们的粉丝用想象的美好在这些年给他们写了不少结局美满的同人文,池言歌有时候看到了,便也觉得他们肯定也会那样慢慢地走下去,可,现实却似乎在这几年来之不易的圆满下戛然而止了。

池言歌累了,他在萧衡床前睡着,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坠入的梦乡,但睡得一点都不安稳。

滴滴答答的点滴声是这安静中唯一的声音,池言歌又梦到了他们前世初遇的时候,他在洗手间遇到了萧衡,堵着他问他要联系方式,起初只是一句玩笑话,却谁都想过会成为一生纠缠的孽缘。

冰冷的触感,像是蛇一样蜿蜒地在脸庞滑动,池言歌一瞬间惊醒,身体直起来,警戒地往后仰。

他在抬头对上那一线柔和的目光的时候,愣住了。

萧衡的手还没收回去,苍白泛青的手背上有着打针留下来的小针孔,流着血点,应该是自己拔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有淤伤,也有擦破而未结的痂,顶在那张漂亮的脸上好不让人心疼,而他却一直温柔平淡地看着池言歌。

“你什么时候醒的?”

池言歌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但他用力掐了一下手心,是疼的,高兴得几乎要落泪。

男人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像是质问他,自己却忍不住先动上了哭腔。

萧衡本来平平静静地看着他,等着他睡醒,一听到他声音里的情绪,慌了,忙说,“刚刚,就在刚刚,你别生气……嘶。”

他一说话,牵扯到口腔里的伤口,更疼了。

池言歌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不要他说话了,轻手轻脚地帮他拿酒精棉球捂着手背上的针孔,又去看他脸上的伤。

还好,脸上都是些皮肉伤,没有大碍。

“医生说,你要是不醒,要么就是变成植物人要么就是变成傻子。”

“你更希望我变成哪一种?”萧衡笑了。

“我都不希望!”

池言歌胡乱揩了一把眼角,瞪着他说,“你醒不来我就跟你说我要离婚!”

“那你可真心狠。”萧衡还有心思打趣,说话声音比平常慢了一倍。他担心牵扯到伤口,轻声说,“我是怕了你想要改嫁,所以才连忙醒过来的。”

“呸!”

池言歌冷哼一声,转过头去,却不打算在今天跟他争口舌之利了。

他知道,萧衡现在说话怕是都会疼,能陪着自己若无其事地这么说了几句话就已经够了。

阳光透过玻璃窗透过来,洒在两人身上,似乎都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色的光,像是一幅色泽优雅的油画,门悄悄地开了一条缝,门外的人看到了门内的景象,停了一下,又把门给关上了。

“是江留。”池言歌说,“他来喊我一起吃饭。”

萧衡慢慢点了点头。

池言歌也不许他再开口了,问了他晚上想吃些什么,聊了一大堆漫无边际的事情,忽然觉得生死之间也就那么回事儿,活过来了,照样要填饱肚子迎接下一天。

“你以前说过的那个帮你的人,是不是一个白胡子的老道士?”池言歌问他。

他把江留的描述转述给了萧衡,“你这算什么?命不该绝么?这次也是他帮了咱们?”

萧衡摇了摇头。

他不便说话,便用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打下一行字,“是帮过我的那个人。”

“……”池言歌心中一震。

“但这次应该不是他帮的我。”萧衡继续写,“他说过不会再帮我,以后的事情,要我们一起做。”

萧衡的目光柔和如水,像是清泉一样慢慢抚慰过池言歌焦灼的心,池言歌蓦然也感觉平静下来了,喃喃道,“咱爸妈不是一直在吃素么?这些年建了那么多道观和佛寺,做了那么多慈善,都是因为这个?”

“只是想做便做,没有什么目的。”

萧衡写,“但总归是好的。”

“就比如现在,你醒过来了,便有个道理能解释了。”

池言歌哑然失笑,“等爸妈晚上来看你,发现你醒了之后,肯定要再建几所小学了。”

萧衡微微颔首。

两个人不需要太多言语,有时候一个目光,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池言歌有劫后重生的感觉,心里忽然松了口气。

他们是这么想的,就算两人的寿命平分了,最多也就五十岁,在他们携手步入四十的那一天,池言歌便在倒计时,说就剩那么几年了。

能活着已经是不易,活多久都是恩赐,两个人把日子过得珍惜又满足,平时便一起拍拍戏,做做慈善参加参加公益活动,自得其乐,只是池言歌依旧每年都要倒计时以后的日子。

直到,算到五十那一年,两人穿戴整齐过了结婚纪念日,等到零点,依旧能感觉到对方的温热气息。

那就继续等下个十年吧,池言歌想,反正多活一天就是赚一天。

继续倒计时,不知道换了几个十年又十年,等到池言歌都已经宣布息影了还没等到那个日子。

“你说,你怎么能活那么久啊?”池言歌终于忍不住问身边和自己一起晒太阳的萧衡,他怀疑萧衡是个深藏不露的老妖怪,连衰老都比别人迟到很多年。

萧衡回答,“因为明天还要陪你一起吃早餐。”

好吧,池言歌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虽然他们两个再照这种势头下去估计连早餐的煎蛋都快咬不动了。

江留和陆行舟那俩口子约着他们一起去度个假,池言歌觉得他似乎应该放下自己的死亡倒计时,再去过个蜜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