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揉脚
卫生间白炽灯泡亮着,洗手台上方的镜子中,显现出人影,黑发少年穿着白色短袖站在镜子前,低头看着手腕上青红一片。
晏绍手心附在上面揉了揉,脸上颧骨处也新添了一道伤疤。
“晏绍,你家有没有棉签?”
门外少年扯着清脆响亮的嗓门叫了声。
“应该有的!”晏绍高声回道,他打开洗漱台的水龙头,把手放在底下冲洗。
待他打开卫生间的门,门外低气温让他手臂起了一层小疙瘩,他的房内,剑眉星眸的喻敛穿着一条不合身的牛仔裤,裤脚缩上去一块,长裤硬生生被他穿成了九分裤,小腿绷得笔直。
他坐在木凳上,抱着一个盒子翻找。
一切还要从十分钟前说起。
喻敛把晏绍带到居民楼附近,正要离开,一脚踩到了破烂的地面,脏水滋了他一裤腿,为了躲闪,喻敛往旁边一跳,又踩到了石头,把脚给崴了。
将八中校霸打倒的男人,败于一块石头之下,这是何等的耻辱!
晏绍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他把人给带回了家,让他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晏绍没有喻敛高,腿也没有喻敛长,他穿着刚好的裤子,传到喻敛身上就有些短了。
喻敛许是觉着不适,裤头扣子没有扣上,他一条腿架在凳子上,手拿着一瓶碘酒。
原身母亲经常受伤,家里的基础治疗药物是常备的。
晏绍被张青风扑倒在地上揍的时候衣服也脏了,他的毛衣脱下挂在了一旁,喻敛的裤子就随意的丢在地上,晏绍走过去捡起,放在了凳子上。
“里面有治跌打损伤的药酒。”晏绍伸手从盒子里拿出一瓶棕色的瓶子。
“谢谢。”喻敛接过,拧开盖子。
他把药酒在脚踝上擦上去。
他的右脚脚踝肿了一块,红红的,非常显眼,喻敛弓着背,腿悬在半空,揉了两下就懒得揉了。
他不怕痛,就是嫌麻烦。
晏绍在盒子里找到了棉签,回头看喻敛挂着脚探着上半身去拿桌上的纸巾,他外套拉链没拉,里面衣服缩上去半截,露出少年线条流畅有劲的腰身。
晏绍无意瞥见,挪开目光帮他拿过纸巾,喻敛语气散漫的道了句“谢谢”,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上残余的药酒,但没擦干净多少就是了。
“药酒要揉到发热才有效果。”晏绍道,依照喻敛的性子,晏绍猜到他是没有耐心。
他轻叹一口气,扯了条矮一点的凳子在喻敛对面坐下,“我帮你吧。”
说到底,今天事情的起因是他,晏绍想报答一个人的方式,就是对他好,等什么时候他觉得还清了人情才算完。
他对感情方面迟钝又薄弱,但心里有一杆天平秤,用机械冷漠的方式计算着别人对他的好,然后再一一还回去。
“不用。”喻敛把腿往后退了退。
晏绍已经在手心到了药酒,他低垂着眼帘,显得又乖又顺从:“擦了药酒会好的快一点,你的脚肿了。”
“过阵子会好的。”喻敛不想把脚塞给晏绍,除了少许的尴尬之外,还有一点奇怪。
晏绍抬眸看了他一会,认真又疑惑的问:“你在害羞吗?”
喻敛:“……?”
喻敛顿感无言,但仔细一想,又似乎是“害羞”的表现,喻敛被自己的逻辑震惊到,耳尖升上了热意。
“操。”他低声骂了句,抬手去拿晏绍放在旁边的药酒,“我自己来。”
然而手腕在中途被一只白皙的手擒住,那只手的食指关节处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痣。
“我手里已经倒了,别浪费。”晏绍道,他现在的家里不太有钱,药酒也用的只剩一点了。
他道:“没关系的,我会轻一点的。”
他的语气神态,仿佛坐实了喻敛刚才是在“害羞”。
发展越来越奇怪了,喻敛抽出他的手,晏绍没有用力握着,他一抽便抽了出来,他自暴自弃道:“行,你来你来。”
神态宛如被暴徒威胁的良家妇女。
“暴徒”晏绍拉着喻敛的脚踝,搭在自己大腿上,倒了药酒的手心贴上他肿的最厉害的地方,一重一轻的往下按压打圈。
喻敛后背不自觉绷直,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脚掌下源源不断的传来对方的温度,晏绍指尖微凉,手心却是温热的,他有规律的揉着。
喻敛扭伤的地方倒是不痛,酥酥麻麻的,比他自己揉着舒服多了。
但是——还是感觉很奇怪。
喻敛的目光从晏绍的手上挪至他的脸上,晏绍半垂着眼帘,睫毛微卷,侧面从窗口照进来的光打在他脸上,在鼻梁上留下一道阴影,他皮肤很白,是一种病态的苍白,从某种角度来看有种弱不禁风的阴柔面相。
晏绍猝不及防的抬眸,和喻敛的目光对上,喻敛仿佛被烫了一下似的移开视线。
晏绍并不知道刚才喻敛一直在看着他,他问:“痛吗?”
“不痛,你快点。”喻敛催促道,也不知是盯着别人看被抓包还是什么原因,心跳快了几拍。
晏绍抿了抿嘴角,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他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快不了,你再忍忍。”
喻敛抬头,目光穿过晏绍头顶,看到门口一个小孩扒着门往里面偷看,被他发现后又藏了起来。
没过几秒,喻敛又问:“好了没?”
“还没。”晏绍埋头苦干。
待药酒都吸收了,晏绍才停下了手,喻敛脚踝火辣辣的,脚踝处的异物感倒是减少了许多,晏绍一送开手,喻敛的脚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了晏绍的大腿。
他摸了摸后颈,“谢了。”
“是我该谢谢你的。”晏绍起身,“你手上的伤,擦点碘酒吧,棉签我找到了,还有嘴……”
他顿了顿,“我去帮你找块镜子。”
“别麻烦了,你帮我一块擦了吧。”喻敛没了起初的那份别扭。
晏绍点头:“行。”
他抽出一根棉签,沾了碘酒,保持一个适度的距离,帮他嘴角上了药,喻敛垂下眼睛,避免对视的尴尬,余光瞥见晏绍手肘下青红一片。
他张了张嘴,晏绍显些把棉签戳进他嘴里,他忙用另一只手固定住喻敛的下巴:“别动。”
喻敛睫毛轻颤。
操,什么破姿势!
好在晏绍动作快,帮他擦了药就松开了手,喻敛这才问:“你手什么时候弄的?”
晏绍把棉签扔进垃圾桶,闻言道:“被撞地上的时候打的。”
当时张青风朝他的脸打,晏绍就用手挡,他脸上没太严重,手肘青了一块。
晏绍又倒了点药酒在手心,贴着手肘揉着,伤的是左手,因为挡住攻击的同时,晏绍想着右手要写字,要做的事多,便有意识的用左手挡伤害。
他就安静的坐在那,慢慢揉着手,周身泛着安谧的气氛。
喻敛洗干净手,随意擦了点药,回身拿过桌上的手机,道:“我走了。”
“我送你下去。”晏绍整理好用过的东西放在一旁。
“不用——”
“这里五楼,没有电梯,你下楼梯会很麻烦。”
喻敛想了想自己一瘸一拐下楼梯的画面,“……麻烦了。”
晏绍抿嘴笑了笑,“不麻烦。”
他们出门时,碰见了在门口的小孩,小孩看到两人转身就跑到了客厅。
*
夜色降临,窗外繁星点点,喻敛坐在酒店的床上,一条腿舒展着,他拿着手机,手机屏幕上显现着一张俊秀的年轻面孔。
“不是吧,你刚过去就干架了!?”肖甫白哈哈笑了几声,“牛逼啊!不过你脸上挂彩挺少见了,谁啊,这么缺德,打人还打脸,看看我家阿敛的俊脸,他怎么下得去手!”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喻敛脸色黑沉,眸子放着冷箭:“没事挂了,别恶心我。”
“哈哈哈,别啊,我错了我错了。”肖甫白忙认怂,“不过说真的,你这脸要是被咱们学校的那群女生看见,啧啧,又要惹得你的追求者们心疼了,这到底谁打的啊?”
“不知道,不认识。”喻敛回答的简单粗暴。
肖甫白:“……那你好棒棒哦!”
他哼哧两声,“改天别被人套麻袋了都不知道是谁干的,你这脾气也该改改了。”
他操着老妈子的心,喻敛却不领情,“你再叭叭两句,咱们黑名单见。”
“你看你那狗脾气,除了我谁还和你做朋友!”肖甫白拍案而起,“也就我能忍受你的摧残!我他妈一朵柔弱的娇花,你怎么忍心!”
“……”喻敛沉默看了他半响,“娇花,你恶不恶心。”
“算了,我今天主要目的也不是控诉你的。”肖甫白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话里的恶寒,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粉饰太平,“那啥,隔壁班那傻逼不知道从哪听到了你转学到二中的消息,他可能会去找你麻烦,你小心一点。”
喻敛眸光微闪:“他敢来我弄死他。”
语气中阴森森的戾气毫不作假,肖甫白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己这个发小这么讨厌一个人。
他心里嘟囔什么仇什么怨,倒也不敢问出口,他之前问过,喻敛不愿意说,他不肯说的,谁也撬不出来。